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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1 / 1)

又有一白须文臣开口,问了寒酥几句那幅祝寿图的细节画法。面对这些品级颇高的老臣,寒酥谈霏玉屑,落落大方。话题从作画技法慢慢转到作画立意,寒酥引经据典,没有接不上的话,没有答不出的故意拷问。不知不觉,许多文臣围过来说话。他们对寒酥,有文人之间纯粹的欣赏,更多还是因为寒酥在他们面前是晚辈。封岌望着被一些文臣围住的寒酥,唇角扯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他饮一口温茶,将茶盏在指间轻转了一下,放在面前的长案上。舞台上正在进行着喜庆的表演——白毛狗黄毛猴蓝毛雀活泼热闹地表演着。圣上却转过头望向围在一起的几个文臣方向,笑着开口:“难道真如景予所言,画神在世了,让你们连表演都不看了?”圣上指了指其中一位文臣,道:“秦和风,你不是不懂丹青?”秦和风站起身,禀道:“回禀圣上,臣等正以画为引,起了头,开始即兴作诗助兴。”“是吗?”皇贵妃柔笑了一声,“寒氏女也会作诗?”秦和风几不可见地皱眉——他正向圣上禀话,皇贵妃如此随意地插话,当真是受宠极了。皇贵妃受宠已是人人皆知,连带着汪家近日来越来越不知收敛,大摇大摆地做了很多嚣张事。“她当然会!她写的文章可好了!”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寒酥在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心里却咯噔一声。谢云苓的一个姨母为宫中淑妃,刚刚谢云苓被淑妃叫进后宫说话。她待在淑妃宫中,听宫婢禀告了这边的事情,她立刻跑过来凑热闹。她亮着一双眼睛望着寒酥,满眼都是崇拜。她朗声道:“我刚刚诵读的那篇赞文正是她所写!”寒酥惊愕地望向谢云苓,满脸写着不敢置信。那篇令人尴尬的八百两,被她在这样的场合当众诵读了?还被她大声说出来署名程雪意?有年轻的文臣恍然道:“听闻最近乡野间有一女郎的诗词颇有灵气,没有想到正是寒氏。”另一人道:“上次昭礼县主抚琴奏的那支《四时景》似乎正是程雪意所写?”又有几个人提到几首程雪意所写的诗词。听着这些夸奖,若是往日寒酥必然觉得十分欢喜,可如今因为那篇八百两,她心里只有尴尬……她挺着脊梁,坐得笔直,却不敢朝封岌的方向看一眼。耳畔都是些夸赞之词,可当日谢云苓在她耳畔的话一遍遍回响——“就像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这样的词能不能再加一加?”“要写他是每一个女郎的闺中梦里人,人人都想要嫁给他!”“还有哦……这句改成‘谁不想与将军日日厮守到白头’!”寒酥紧紧抿着唇。她还真的都如谢云苓说的那样写了,而她当着封岌的面大声诵读了那篇赞词!虽然寒酥没有亲耳听到,可她完全能够想象谢云苓诵读那篇赞词时的夸张模样……谢云苓满眼崇拜地仰望着封岌,甜声小心翼翼地问:“刚刚就想问将军,您喜不喜欢这篇文章?”她可是花了八百两专门为他写的呢!封岌压下嘴角的些微笑意,面无表情地点头,道:“写得很不错。”得封岌这样一句夸赞,谢云苓立刻高兴地弯着眼睛笑出小白牙。封岌视线落在不敢看他的寒酥身上,慢悠悠开口:“同住一府,倒是头一回听见表姑娘的心声。”封岌轻点了下头,若有所思地说:“文章写得很好,能够真切感受到字字句句之间的真情实意。”寒酥不知道自己的脸有没有泛红,只知道自己心口的跳动有一点加快。“雪意。”羿弘阔低声提醒学生。寒酥这才站起身,面朝封岌的方向却并不敢看他,规矩地福身行了一礼,硬着头皮说:“将军战功赫赫,子民敬重仰慕是理所应当。”封岌轻转了一下指上的扳指,压笑站起身,对高座指上的圣人请辞。这寿宴本已过了大半,封岌本想点个卯就走,能留到此时,完全是因为那篇赞词,又寒酥被召进宫。封岌离席,席间人下意识地抬头仰望着他。他人长得高大,走路又自带威压,迫使旁人下意识仰望。封岌瞥向封三爷,道:“老三,你回不回家?”封三爷正和同好研究着谁家的鹦鹉漂亮,闻言道:“二哥先回吧,我得等等。”他略一思索,心道自己一会儿想去同好府上看看鹦鹉不直接回府,把寒酥留在宫里似乎不合适。他又赶忙对封岌道:“二哥,你帮我把孩子带回去。”把孩子带回去。孩子。封岌目光深深地瞥了寒酥一眼。封三爷又对寒酥道:“小酥,你先跟你二伯父回府。如果你姨母问起,就说我去做学问了。”“是。”寒酥应了一声,硬着头皮朝封岌走过去。封岌收回视线,转身往外走,寒酥默默跟在他身后两步之距。走出热闹的昌蕤园,沿着甬路继续往宫门走,引路太监走在前面,寒酥跟在封岌身后。路上时不时有一队队侍卫或者宫婢经过,大多时候却又是冷肃的。封岌略放慢了脚步,开口:“写一篇文章要多少时间?”寒酥别扭地说:“不太清楚。”封岌轻笑了一声,道:“你这是责怪三爷问我那幅画时,我说不清楚?”“不敢。”寒酥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引路太监。封岌说:“你也是个聪明人,我倒是意外你居然没看出来我这是给你施展才学的机会。”寒酥微怔,继而轻咬了下唇。是啊,这么浅显明白的事情,她怎么突然没看懂?还赌气般说了出来?真是蠢笨。封岌叹了口气。寒酥立刻抬眸望向他。不高兴了吗?她再瞥一眼走在最前面的引路太监,略迟疑,快步往前迈出一步,从封岌身后一步的距离,走到他身侧。她伸手过去,赔罪似地轻轻用指尖勾一下他的手。封岌略偏头望向她。寒酥明明想立刻收回手,可封岌却立刻将她的手稳稳握在掌心。寒酥心惊肉跳,她试着挣脱却是徒劳。她睁大了眼睛盯着前面的引路太监,在心里安慰自己宫里的人最守规矩,引路太监应该不会突然转过头吧?可她还是像个小贼一样心跳加快慌得一塌糊涂,怕引路太监转头,也怕别的岔路突然走过来一队宫人。红墙绿瓦侧的甬路上,两个人就这么正大光明又偷偷摸摸地携手前行。这条甬路走到了尽头,路过一个小型花园,小花园里花卉不多,鬼斧神工的假山却一座挨着一座。封岌主动放开了寒酥的手,命令前面的引路太监:“我扳指落在宴桌上,去给我取回来。”“是!”小太监应了一声,立刻小跑似的快步往昌蕤园去。封岌看向寒酥,寒酥心虚又尴尬地连连向后退。在她后背将要抵在嶙峋不平的假山前一刻,封岌拉住了她的手腕,免她磕碰。他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没松开,反而拉着她走进假山别有洞天的内里。寒酥也没有想到假山造景里面居然还会摆着石桌石凳,可她还来不及好奇,细腰就被封岌握住。他轻轻一提,寒酥双足离了地。下一刻,寒酥就已经被封岌放坐在石桌上。他俯身靠过来,一手撑在寒酥身侧的石桌上,另一只手仍扶在她后腰。“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闺中梦里人?”“想与将军日日厮守到白头?”他每说一句,寒酥心里的尴尬越是多一份,她偏过脸去,不看他,无力辩解:“这几句不是我写的,是谢家小娘子的意思。”封岌似早知如此,他眉宇之间神色不变,再道:“如峦如昼耀如朝晖?”寒酥低着头,向下垂的眼睫轻轻地孱颤。这句确实是她所写。她不能再反驳了,她总不能说整篇文章都是谢云苓所写……她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两下,慢慢抬起脸望向封岌。她望着他的眼睛,低声:“将军正是那样出色之人。”她眼睁睁看着一圈涟漪自封岌深邃的眸底荡漾开。寒潭落了星子,星辉炸裂出无限的光华流光,闪耀在他眼底,也将寒酥的眸光照亮。封岌摸了摸她的头,他望着她的眼睛,将她面纱一侧解开,面纱垂落,露出她的脸。他凑过去些,侧脸对着她,等她主动落吻。寒酥轻轻咬了下唇,辨得外面没有宫人的脚步声,周围静悄悄的,她才敢将一个浅浅的吻落在封岌的脸颊。她将娇唇贴在封岌面颊的同时,封岌转过脸来。于是,她的唇擦过他的脸颊,落在了他的唇上。初春的日光透过假山的罅隙漏进来,照亮一条条光线里,有尘埃欢愉地跳跃着。引路小太监苦着脸回来告罪,声称自己无能没找到封岌的扳指。“哦,许是我记错了。”封岌随口道。跪地的小太监擦一把额头的冷汗,谢恩站起身,他在心里感慨,还是赫延王好说话,若是别的主子,说不定就要领罚了!寒酥隔着面纱,指腹轻轻压了一下自己的唇,其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与气息。她垂眸,长眼睫遮着她自己也没发现的眸底温柔。寒酥回到赫延王府,三夫人急忙赶过来询问。寒酥一五一十地向她诉说,三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寒酥温顺地偎在姨母身侧,她能真切地感受到姨母对她的关心。第二天一早,寒酥牵着妹妹去衔山阁治疗眼睛时,封岌将她叫去了书房。“昨日寿宴上你已经听说了宫里要给几位小公主找女先生。”封岌道。寒酥讶然抬眸。四目相对,封岌在寒酥眼里看见欣喜。果不其然,封岌紧接着又在寒酥眼里看见了对他的质疑。封岌道:“我只是给你这个可以去参选的机会。宫里有严苛的考核,能不能通过要靠你自己本事。”“什么时候?”寒酥问。“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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