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岌没拒绝,手指沿着她的衣襟抚过整理,转身往外走。“等等!”寒酥叫住他。她往前一步,用指腹轻轻抹去封岌唇上的一点湿,低声:“好了……”封岌含笑望着她,他手掌探过来,揉了揉她的头,转身出去。逼仄的小厨房里只有寒酥一个人了,她低眸望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又忍不住双手捧住自己的脸颊,感受着脸上的发烧。手心摸到脸颊上的疤痕,她微怔,然后走到一旁的水桶前,垂眸去看。平静的水面上,映出她脸上丑陋的疤痕。寒酥忍不住去想与他亲近时,他看着她脸上可怖的疤痕时是什么心情呢?分明将这疤痕当成了护身符,可是在这一刻寒酥突然想除去这道疤。当天中午,沈约呈吃了饭就立刻去城西的那间善堂督工。他不在,封岌要更放肆些。寒酥有时候陪在老夫人身边,他也会毫不顾虑地去握寒酥的手,细细把玩。老夫人皱眉移开视线当做没看见。更甚至,但凡只要两个人单独相处,他必然要将寒酥压到床上、墙上、桌上、镜子上……细细地亲吻,乐此不疲。寒酥趴在床榻上,任由封岌给她擦背上的雪痕。她忍不住怀疑,若不是月事在身,这样的朝夕相处,他当真能够恪守不真正要了她的底线吗?封岌指腹压了压额角,他也觉得最近过分了些。原先最看不上沉迷女色,如今还未真正体会,就已经过分沉迷。这样着实太不端方,实该克制。寒酥小臂撑着支起上半身,柔眉轻蹙地望过来:“将军,您该去老夫人那边了。”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被子滑落,露出她皎白的肩。封岌望着她开开合合的娇唇,目光沉下去。他将寒酥重新摁回锦褥,狠狠地吻下去。——明日再端方。再过两日,是老夫人和封岌的生辰。mǔ_zǐ 两个同一日生辰。寒酥原以为不管是老夫人的生辰还是封岌的生辰,都要好好庆祝一番,却不想只是一碗长寿面。老夫人以前就不过生辰。封岌风餐露宿常年在军中,更是不会庆贺。何况生辰这一日,对mǔ_zǐ 两个都不是什么快乐的日子。老夫人立在暖阳下,将一杯烈酒缓缓倒下。——庆生辰,还不如庆祝这一日与封旭相遇。封旭很喜欢喝酒。喝最烈的酒,吹最上天的牛。隔着蒙尘的岁月,眼前浮现封旭吊儿郎当的模样,老夫人眉眼间浮现几许温柔。穗娘从屋里出来,笑着说:“面煮好了。”“谁煮的?”老夫人问。穗娘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道:“他们两个一道。”他们两个,指的是封岌和寒酥。老夫人走到门口,往里望去,看着封岌和寒酥坐在一起,正在一本正经地讨论着阳春面和刀削面哪个更好吃。老夫人眉眼间的温柔更浓了些。等灭了北齐给封旭报仇,然后嘉屹也成了婚,她也算彻底了却心事,真正无所念了。“老夫人。”寒酥规矩地站起身。她理应说些贺生辰的吉利话,可是封岌刚刚提醒过她不要给老夫人庆生。这一日对于老夫人来说不是什么好日子,只是与父子两个相遇的日子罢了。“坐下吃饭吧。”老夫人道,“穗娘,你也坐下。”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面。老夫人只是尝了一口,有些感慨地说:“这都好几年没吃到嘉屹煮的面了。”封岌接话:“过两年闲下来,陪母亲的时日还长。”老夫人迟疑了一下,问:“到时候可以不住在京城了吗?”老夫人一直很想归乡,回到那个朴素的小镇,回到和封旭的家。只是封岌的身份摆在那里,若将老夫人放在故土,可能有危险。将老夫人安置在京中才更安全些。老夫人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住在京城,可她分得清孰轻孰重,不愿意给儿子的大业添麻烦。封岌没回答,而是突然转过脸看向寒酥。寒酥向来不参与mǔ_zǐ 两个的对话,她正在吃面条,只吃了两口,碗里就露出一大块姜。喝姜汤已经极其勉强,这么一大块姜摆在面上,看着就倒胃口。寒酥皱眉。她刚要将这块姜夹走,视线里出现封岌的筷子。他夹了那块姜,吃了。封岌将这块姜吃了,才回答母亲的话:“不出意外的话,是的。”老夫人看了看封岌,又看了看闷头吃面条的寒酥,若有所思。虽说老夫人向来不喜欢过生辰,可是善堂里的孩子们都感恩她的好,眼巴巴围上来送了很多不值多少钱又满满都是心意的小礼物。老夫人慈爱地看着这群孩童,听他们给她讲故事、唱童谣,度过整个下午。老夫人望着走进庭院的封岌,再一次感慨岁月匆匆,一晃这么多年,她儿子已经这么大了。她又疯狂怀念起封旭。“你干什么?就算对孩子爹有恨也不能掐死他啊!”封旭冲过来,愕然发现自己看错了。他以为她要掐死刚出生的婴孩,实则她只是给婴儿脖子上套上一个平安符。“我以为……”封旭尴尬地挠头。“这孩子原先会在很多人的期待和疼爱中降生,如今只有我了,我更要加倍疼爱他才对。”封旭愣住,意外地看向她。后来,老夫扆崋人也曾惋惜。惋惜封岌不是封旭的亲骨肉。有一次她忍不住哭诉,却惹得封旭极其不高兴。他瞪着她:“怎么不是我亲生的?我亲手接生的,四舍五入就是我亲生的!”言之凿凿,掷地有声。“天快黑了,母亲别着凉。”封岌俯下身来,将棉衣披在母亲身上。老夫人从久远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对封岌点点头,慈声说:“小酥在屋子里写了一下午的东西,说是你交给她的任务。别累着她。”封岌抬头朝着寒酥房间的方向瞥了一眼,笑笑说好,然后朝寒酥房间走去。封岌推门进去的时候,寒酥正在写收尾的段落。听脚步声是他,她头也未抬。这封岌交给她的任务,正是出发之前,封岌让寒酥写的一篇关于战火的文章。封岌走过去,在她身后抱住她,垂目浏览她写的文章。一目十行看过前文,最后视线追随着她的笔尖,陪她将这篇文章写完。“很好。”封岌道,“就该拍在那些贪污犯腐朽臣的脑门上。”寒酥放下笔,垂目看向封岌搭在她前腰的手。她略迟疑,然后将手覆上去。看着夕阳斜洒的光将两个人依偎的影子映在墙上。她心里品出几分不真实的岁月静好。所谓美好,因为得知是暂时的假象,而变得更加珍贵。“用过晚膳出去走走。”封岌道。寒酥轻点头。这几日晚上,他们两个都会沿着小镇寂静的街道牵手漫步。青柳县人少,夜里无灯火,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今晚出门时,封岌牵了一匹马,两个人共乘一骑,沿着青柳县路边的枯柳慢悠悠地踩着月色前行。天色黑下来,一伙黑衣人悄悄围上善堂。为首的两个黑衣人目光交流,皆在对方的目光中看见了几分焦急。片刻后,一道影子从善堂里出来,左右张望一阵,朝着隐在角落里的这伙黑衣人小跑来。第69章小镇的夜四下阒然,唯有封岌与寒酥的马蹄声哒哒叩响。凉风吹拂枯柳枝轻扫出悠闲的弧度。天边一弯弦月,洒下的发凉月光不敌星辉。寒酥仰着脸遥望夜空,封岌突然伸手压过她的头,让她轻转头回望。原来是一条很长的柳枝垂落,封岌避她被柳枝碰到。封岌拉住马缰,让漫步的马停下来。“冷不冷?”他这样问着的同时,已经在解身上的外袍,将寒酥的身子裹起来。寒酥并不觉得冷,可他的外袍带来他身上的温暖还是让她身体没由来觉得一阵舒适暖意。不远处有脚步声并着哈欠声传来,寒酥寻声望去,看见两个农户装扮的人正朝这边走来。离得近了,寒酥才听见他们交谈着开春播种之事。寒酥下意识回头望了封岌一眼。两个农户从封岌和寒酥身边经过,并没有多看一眼。他们两个更关心开春种地。最近每天晚上,寒酥都与封岌出来走一走。他们总是在两个人独处时亲昵,如今能在外面吹着风牵手,那是因为夜色是很好的隐藏,没有人将封岌认出来。眼前的封岌脱去了赫延王的身份,只是他。封岌抬手将她鬓间的一缕总是被吹起的发丝仔细掖在她耳后,说:“最近日子是清苦些,再忍忍,过几日就会回京。”“不清苦。”寒酥道。清苦?善堂里能吃饱穿暖的日子和清苦可挨不着边。“我是不知道正好赶上你身上不方便。”封岌垂着眼,将寒酥身上的外袍裹了又裹。寒酥有些不适应他语气寻常地说起女子月事。她轻蹙眉,低声:“将军这话是把我当成娇养的小姐了。”“不是。”封岌反驳,“是我想娇养着你。”寒酥抬眸望他,接不上话。好半晌,寒酥再开口。她声音轻轻柔柔,又带着一点缥缈的怅然:“青柳县的这几日挺好的。”封岌笑笑,问:“因为日夜和我在一起?”他本是故意这么一问,想看她羞窘蹙眉的模样,却不想寒酥轻轻点头,直接承认。“可是总要回去。”寒酥说。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赫延王。她与他之间所有静好平和都只是假象而已。封岌握着寒酥的手,指腹一下又一下轻轻在她手背抚过。他很清楚寒酥拒绝他是因为在她心里男女情爱之事被放在很低的位置。在姻缘之事上,她可以为了安稳为了名声为了妹妹成亲,唯独将感情的参考价值放在末位。人与人之间大抵都有几分默契的相知。封岌十分清楚在寒酥心里,她妹妹、她姨母、名声脸面甚至她的诗词丹青等等……很多东西都比男女情爱之事重要无数倍。她心里有他,可因为爱情在她心里放在了末位,他在她心里面也跟着被放在了末位。他改不了她的观念,所以将她带来青柳县,留给两个人更多相处的时间。他从云端山巅走下来与她亲近,想要她更多的喜欢,想要她更深更在意的挚爱。可是向来料事如神的封岌这次却要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