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月欢也就第一天和最后一天难熬一点,算得上折磨人。而其间的日子,更像一种温柔的助兴,尤其是在想到心上人以及孤男寡女单独相处时,最容易让人心中迷乱。她在他怀里已经坐了很久。寒酥蹙着眉犹豫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天色早已彻底黑下去,前厅或坐或立聚满了人。有赫延王府的人,更多的是朝中的重臣。他们都在这里等着封岌回来议事。他们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大臣心中越来越忐忑。尤其是今日在宫中时,没能声嘶力竭为赫延王鸣不平的臣子,更是忐忑不已。封家大爷看着众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不由朝沈约呈招了招手,道:“去看看你父亲在忙什么事情还没过来。”“好。我去问问。”沈约呈道。众人目送沈约呈出去,都盼着他快些能将人请回来。去找父亲的路上,沈约呈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他分析父亲应当并不是在忙什么事情,而是故意将那些朝臣晾一晾。而大伯父让他过来走一趟,也不过走个流程做做样子。沈约呈尚未走到封岌的书房跟前,看见寒酥从父亲的书房里出来。两个人迎面遇到,沈约呈脚步停顿了一下,倒是不能再避开。“表姐。”“三郎。”两个人同时开口打招呼,语气里皆有生疏之意。两个人又都只是脚步微顿,又继续擦身而过各走各的路。只是沈约呈在走了两步之后,终是停下脚步,侧转过身回望寒酥的背影。他清秀的眉宇间染上愁容。“十七岁的人了,收收心思多做些有用之事,好过郁困于儿女情长。”——父亲的话萦绕在沈约呈耳边。自上次的交谈,沈约呈回去之后思量了许久。听闻她要和祁朔议亲,他心中难受,不是没有一时钻进牛角尖。可他冷静下来之后去调查了祁朔这个人,然后他发现对方真的比他出色很多。除了运气好让他有着出众的家庭背景,他在其他方面都不如祁朔。是他还不够优秀,才得不到表姐的心悦。他慢慢想明白他再如何做小玩意儿讨寒酥欢心都没有用,反而像块粘人的狗皮膏药惹她厌。当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时,死皮赖脸远不敌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他必须忍痛压下所有想念,逼着自己不去见她,将时间用来让自己变得更好。他会长大会变成更优秀的人,再重新走到她面前。除了少年的赤心,还应该有着男人的肩膀。书房里的谈话声打断了沈约呈的思绪,寒酥的身影也早已消失在他视线里。他回过头快步走进父亲的书房。见父亲正在交代长舟去办事情,沈约呈也不打扰,毕恭毕敬地等在一旁。封岌看了一眼沈约呈,收回视线时,瞥见自己腿上寒酥刚刚坐过的地方有一块湿痕。封岌目光多停留了一息,将手掌压在其上挡住,继续一本正经地向长舟下达命令。宫中。圣上立在一处无人居住的宫殿,望着满目萧条,长久地静立着。两位心腹大臣立在一旁,苦口劝着。“太子此举虽莽撞,可也说明赫延王权势太盛。陛下……不可不防啊!”另一位臣子亦道:“老臣追随陛下多年,看着大荆如何命在旦夕,又如何日渐昌盛。对于赫延王的功绩,发自内心地感恩。可老臣真的怕他那样的功绩与名望,会对陛下不利啊!”“陛下,恳请及时想出应对之法,才能保江山之固。”圣上压了压额角。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道:“你们先退下吧。”两位老臣面面相觑,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恭敬退下。圣上又站了一会儿,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这里原本是历朝历代皇后的宫殿,可他刚继位没多久的时候一场火烧了这里,这座宫殿被毁得不成样子。所以便一直空闲了下来。这些年,若政务遇到棘手苦恼之事,圣上时常会孤身来这里静坐一会儿。那些老臣所担忧之事,他不知道吗?他都清楚。北齐平定之后,该如何对赫延王,这件事情他在很早之前就开始思考。可是这么久了,他仍旧内心挣扎完全不能下定决心。“陛下,夜深了该回去安歇了,您当保重龙体啊。”内宦躬身行至圣上身侧。圣上睁开眼,平静道:“拟旨。”这是一道废储的圣旨。封岌将这件事情的罪证直接摔在了每一个臣子的脸上,此事就不可能轻易揭过,训斥、禁闭等一系列责罚都没有用,只能被迫走到废储这一条路。当然了,名单之中太子党与参与陷害封岌的臣子无一可逃。大批官兵连夜闯进府宅,将人捉拿归案。赫连珰接到废储圣旨时,十分平静。皇后在一旁痛斥圣上里外不分:“自己窝囊废不敢除去赫延王,连自己儿子也不要了!”小太监和宫婢们跪了一地,不敢再多听一句。赫连珰侧过脸询问:“五殿下可受到牵连了?”心腹属下摇头:“名单上并没有五殿下的名字。”皇后在一旁松了口气,道:“幸好他没事。他在你父皇面前会给你求情的!”会吗?赫连珰不答话。他抬头,望向夜幕中的孤月。“母后,你说现在谁最受益?”皇后想了想,答不出来。除了太子被废,谁受益了?“赫延王还和以前一样,也没受多大益处啊……”赫连珰轻笑一声。身处皇家,处处勾心斗角,他居然会信手足情。这一跤跌得够狠,也够可笑。原来一个人可以伪装二十多年。赫连珰不得不佩服。翌日一大早,寒酥牵着妹妹先去给姨母请安,然后再去衔山阁给妹妹治疗眼睛。恰好三夫人要往大房去一趟,便顺路一起走。“我也去!”封锦茵道。她也想过去凑热闹。路上遇到很多府里的下人,个个手里拿着些红色的喜物,脚步匆匆。府里正在为大郎的婚宴做最后的准备。昨日因为封岌突然出事,所有事情都停下,今日自然更忙。这是府里下一辈头一桩喜事,大夫人往日里做事周到,可头一回给儿子娶媳妇,她担心自己出纰漏,邀三夫人过去帮忙参谋。寒酥一行人刚走到花园,就看见封岌和大爷站在一起说话,隐约能听见封岌交代大郎婚宴上可能会来哪些往日不走动的人。寒酥跟着姨母过去,她牵着妹妹与封锦茵一起福身问好。在封锦茵“大伯父、二伯父”的称呼声中,寒酥低声唤:“大爷、将军。”大爷心情不错,他笑着说:“在府上住这么久了,还叫得这么生疏。以后跟锦茵他们一样叫就行。”“是。”寒酥应下,偷偷望了封岌一眼。封锦茵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二伯父,你没事了对不对?”封岌点头。封锦茵松了口气,道:“昨天家里人都很担心您。”三夫人刚觉得有些欣慰封锦茵懂事了些,就听封锦茵又开始编排人——她紧接着又说:“怪不得表姐不改口,这是没把咱们当一家人。咱们为二伯父担心的时候,表姐还有心闲逛买布料裁衣裳呢。”三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刚要帮寒酥打圆场,寒酥主动道:“是买了些布料,打算给将军做衣裳。”封锦茵猛地转头,震惊地看向她。“哦?”封岌似笑非笑地睥着寒酥。寒酥温声:“感激将军给笙笙治眼疾,无以为报只能做件衣裳来感激。”大爷在一旁笑着点头:“寒酥是个懂事的孩子。”封岌望着寒酥,道:“去吧,师元良已在等。”寒酥福了一礼,牵着妹妹先往衔山阁去。封岌又和大爷交代了两句,也回衔山阁去。他人长得高大,腿长步子大,在寒酥走进师元良住处时,追上了她。姐妹两个踏进满是药味儿的房间,寒酥松开妹妹,让她跟着师从初像以前一样去里间施针。寒酥尚未转身,手腕已被封岌捉住。封岌拉着寒酥的手腕,将人拉转过身,又压在门板上,俯身靠近贴在她耳畔低声:“无以为报?”第59章“昨天晚上回去之后眼睛有没有疼?”“不疼的,一点都不疼。”师从初和寒笙的对话从里间传出来,听得寒酥心头紧张怦动。她睁大了眼睛盯着封岌,压低声音:“快放开我!”说好了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封岌顺着寒酥的视线望了一眼里间的方向。房门开着,半截帘子垂着,从下面能看见里面的人。他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重新望向寒酥,并没有放开她的打算。寒酥伸手抵在封岌胸前,有一点急地轻轻去推他。“你先坐在这里等我。”师从初对寒笙说完,转身往外走。在他掀开帘子的前一刻,封岌松开了寒酥,两个人紧密相贴的身体分开,仿若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谁也不看谁平静立在那里。“将军,可是找我祖父有事?他还未起身,过一会儿才会过来,可需要我去找我祖父过来?”师从初毕恭毕敬地询问。“忙你的。”封岌沉声道。“是。”师从初不再多问,转身回到里间,准备给寒笙施针。他听见封岌对寒酥说:“去书房给羿老帮忙。”师从初在心里“哦”了一声,原来将军是来找表姑娘的。师从初早就听说羿老要绘制一整套山河图,那可是不小的工程。听着外面的离去脚步声,师从初掀开半截帘子往外望去,看见寒酥和封岌一前一后地往外走。“看来将军很在意那套山河图,居然亲自过来找表姑娘。”师从初随口道。寒笙眨了眨眼睛,眼中浮现一点担忧。——姐姐又跟那个人走了吗?她不知道什么大英雄,那只知道那个人让姐姐经常哭。“笙笙,你怎么哭了?怕疼吗?”师从初问。寒笙赶忙用手背用力擦了下眼睛,硬气道:“进沙子了。我才不会因为疼而哭呢。”师从初看她这逞强的样子,唇角微弯。他伸手,动作轻柔地抹去寒笙眼角残留下来的一点泪渍,温柔哄着小妹妹:“掉眼泪也没关系,眼泪甚至对眼睛的康复有益处呢。”“对治眼睛有好处?”寒笙睁大了眼睛,刚哭过的眼睛虽然空洞无神却盈着一层水雾,一览无余的干净澄澈。流泪确实对眼睛有好处,可对治疗寒笙的眼疾却是没有用处。师从初这么说不过是哄一哄小孩子让她别逞强。他说:“我骗你做什么?医者从不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