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听到教室的时候还早, 班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班长关小叶, 关小叶是第一个来开教室门的。还有一个就是洪辉,洪辉是班上学习最努力的人,据说他每天晚上回去写作业和看书都要等到十一点,只不过成绩老是上不去, 一直在班级中游。孟听走进来的时候, 关小叶第一个看见她。然后笔不小心就在纸上画出了一条粗粗的线,目光呆了一样盯着孟听。孟听有些不自在, 然而还是温和道:“早上好。”她在自己位子坐好, 洪辉觉察身边的人坐下来了, 很激动地翻开化学书:“孟听同学你来了, 这道元素推理题我昨天想了很久, 这里填好硫酸铜以后就推不出来了, 你能”孟听接过他的化学书,上面黑色的水性笔已经做了反复的修改,证明洪辉仔细算过。她长睫垂下,沉吟片刻, 心中有了答案, 抽出一张草稿纸, 语气轻轻道:“这里不是硫酸铜,你看前面讲的一系列形容反应, 和硫酸铜不一样。”她用草稿纸推算化学式, 思维脉络清晰, 边写边讲,怕打扰关小叶背书,她语调轻到近乎柔软,很快一道推理题就写完了。“你听懂了吗”她抬起眼睛,看到心不在焉的洪辉脸色爆红,一路红到了耳朵根。孟听轻轻皱眉,他连忙结结巴巴道:“懂、懂了。”然而热爱学习、一心只有学习的洪辉,第一次连她讲了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和关小叶一样,心中被难以言说的震惊弄懵了。这个人是他同桌孟听洪辉至今记得调换位置和孟听做同桌的时候,班上那群恶劣嘴贱的男生调侃道:“哟哟洪辉,要和她做同桌,艳福不浅啊。”边说边做了个模仿盲人乱抓的动作。洪辉有些生气:“孟听是第一名。”“书呆子眼中只有第一名哈哈哈”还不等洪辉生气,女生们就一本书扔了过来:“你再说孟听我就去告诉樊老师。”“切,多大了,还告诉老师”然而到底没再议论了。其实一直是这样的,每个班都有一部分吊车尾的同学。也有品行不好的同学,班上很少人会拿孟听的眼睛说事,大部分是同情怜惜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在今天,洪辉猛然想起了那天那群人嘴贱地调侃“艳福不浅”。艳福不浅这个年纪的男生,再死板对那方面也是敏感的。他脸爆红,感觉都快坐不下了,只好心不在焉地拿起那张纸,看孟听清秀的笔迹推理过程。好在等了许久,终于平静下来了。可是以前不觉得,现在坐在孟听身边,说不出的别扭。也不是难受就是容易分心。她眼睛好了,竟然这么漂亮孟听到了教室,开始练习生物遗传性状推理题,这年试卷还没有变成全国卷,高考的题型比较固定和套路。试卷最后一道大题肯定是性状推理题。她上辈子是没有参加高考的,她念书念到高三上学期,就发生了意外。被大火烧伤毁容,一直在医院养伤,高考前不久,舒爸爸出了事,孟听错过了高考。既然重来一辈子,她不会让这些发生,也想要顺利念上大学。她心中和其他同学一样,也对大学这个神圣的地方充满期待。到了七点十来分,班上陆陆续续来了同学。然后都和关小叶洪辉一个反应,高中一年多以来,教室第一次安静如鸡。全部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孟听。要是一开始孟听这么漂亮,大家纵然会偷偷看,也不会愣成这样。关键是那张高一一开始就照好的学生证,看了一年那张辣眼睛的照片,突然有一天,发现人家是个超级大美人,整个人都被反差给弄懵了。学生们一个一个来,有些没有注意到孟听的,会被周围的同学用胳膊肘推了推,顺着目光看过去。一脸吃惊:“她她是孟听”赵暖橙和洪辉不一样,她在高二这一年依然贪睡,来得很晚,等班上的人陆陆续续来齐了。她才睡眼惺忪地啃着包子过来,怕包子味儿大,她还在教室外面吃完了再进来。她这个人比较呆,一进去看到孟听的时候,一个女生脸蛋顷刻红了,然后下意识以为自己走错了。看到洪辉和刘小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走错。她对孟听是比较熟的,自然一下子明白这是孟听,她嘴巴上的油都来不及擦。双眼亮晶晶地在自己位置上坐好:“听听你眼睛好啦”孟听笑着点点头。她笑起来很漂亮,莹润的大眼睛微弯,睫毛卷翘,有种天然的腼腆纯情。赵暖橙快激动疯了:“卧槽卧槽你好漂亮啊我的天”她以前怕伤到孟听,从来不敢直勾勾盯着孟听眼睛看,怕提起孟听的伤心事,现在没想到她的好朋友是这么漂亮的大美人。她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天啦噜,听听比那个十四班的沈羽晴还好看要知道沈羽晴可是公认的校花啊然而听听这幅模样,简直就是每个男生都想拥有的初恋模样啊。上午是樊惠茵的早自习,她抱着英语书走进教室的时候,皱眉板起脸:“我都说什么了早上不要窃窃私语聊天,要大声念英语单词你们都高二了,要对自己未来负责。”聊天声立马变成起起伏伏背诵单词的声音。樊惠茵见了自己的英语课代表,也愣了愣,随即对孟听说:“你来办公室一趟。”孟听跟了过去。等老师和孟听一走,班上简直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全在讨论眼睛好了的孟听。樊老师在办公室接了杯水,然后示意孟听也坐。她看着孟听,表情一如既往地严厉,语气却透着浅浅的关怀:“你眼睛好了吗孟听”孟听点点头。樊老师虽然觉得以貌取人不对,然而还是皱眉提醒道:“今天该你去国旗下讲话,你这样”梧桐树上鸟儿跃上枝头,用鸟喙梳理自己羽毛。孟听认真听樊老师讲话。樊老师却突然讲不去了,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长得倒是不错。”总不可能因为人家变好看了就不许她去发言了吧。“发言稿呢”孟听拿出来给樊老师看。樊老师看完以后满意点点头,孟听写得很正能量,挑不出什么错。见孟听把学生证挂脖子上,穿着蓝白校服,樊老师一看那照片都觉得这什么破技术。她挥挥手,让孟听回去了。这年七中有个规矩,每周一升国旗的时候,都要选出一名学生代表来讲话。而这名学生代表默认为班上第一名。第一年轮到孟听的时候,教导主任考虑到孟听的情况,犹疑地说:“樊老师,要不你们班换个人吧”樊惠茵不赞同地摇摇头:“孟听虽然眼睛不好,可是很优秀,如果学校都因为她的眼睛换掉她,学生容易产生自卑心理。”于是每学期轮到一班,都是孟听上去发言。好在学校班级多,一学期每个班顶多两次发言的机会。而且人换来换去,学生们也不耐烦听鸡汤,除了知道高三那个顶漂亮的卢月学姐,还鲜少有人去关注孟听,顶多因为她的奇怪的眼镜多看两眼。这天是十一月二十号。冬天悄然而至,学生们校服下都穿了厚厚的冬衣,看上去笨重而臃肿。一眼望过去,跟一个地儿里出产的大白菜一致。女老师们冷得直搓手呵气。其他班发现今天高二一班的人格外怪异,基本上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台上看,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兴奋劲。主持人清脆的声音说:“下面有请高二1班的学生代表孟听同学进行国旗下讲话。”下面懒懒散散地响起一阵意思意思的掌声。孟听拿着发言笔记本走上台,握住话筒开口,嗓音清甜:“大家好,我是高二1班的孟听,今天我发言的题目是珍惜时光,不负祖国。”万年老套的学校标准式鸡汤,一听就让人昏昏欲睡那种。倒是有人因为这好听的声音和标准的普通话看了过去。晨露从枝丫凝结滴下,呼出一口气都在冷空气中变成了白雾。台上的少女穿着再简单不过的校服,蓝白外套、黑色长裤。马尾用发圈束好,长发清爽。空气刘海有几分柔和安然的意味。她气质很好,然而脸蛋更好不管在哪个年代,人们对于美丽的东西总是没什么抵抗力的。很快前面一阵叽叽喳喳议论开来。头顶快秃了的教导主任顶着啤酒肚呵斥道:“都给我安静一点,哪个班再吵,就扣操行分”总算安静了下来。后排看不见嗅到了八卦的意味,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们看不清台子上的人,心中有些郁闷。然而每个人都为了好奇心想方设法打探,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1班那个据说眼睛不好的孟听,现在眼睛好了,比高二十二班的校花沈羽晴还漂亮乖乖,这可不得了沈羽晴之所以那么傲,就是因为一副好皮相,大家也公认她算是有史以来七中比较美的一届校花。比校花都好看了,那不就是校花的称号该易主了么于是一篇神奇的鸡汤论,所有人竟然都炯炯有神地听完了。卢月震惊到不行,她当然记得孟听,孟听在奥数比赛上打败过自己,可是那时候她安慰自己孟听不过一个眼睛有问题的同学,现在整个人都快懵了。如果孟听她,不仅仅只是成绩好呢她想起那天江忍满脸不耐烦让她滚,最后却笑着让孟听去买水,心中五味杂陈,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他们高三站在后面看不见,然而换校花这么大的八卦,像拂面的秋风,悄无声息又迅速地传到了这里。十二班的沈羽晴心里更不好受,脸色忽青忽白。孟听下台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发生的改变。然而活了两辈子,她心境坚韧了许多,倒是不太在意这些了。周一放学的时候,樊惠茵占了物理老师一节课。教物理的邓老师不满道:“我的课程也赶啊,樊老师找其他老师商量嘛。”一班的学生也觉得烦:“邓老师肯定坚持不到两分钟的,樊老师太强势了。”果然没一会儿,邓老师走了,樊老师进来,让大家拿出英语书。班上同学在心中哀嚎。放学的时候,却迎来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好消息。樊老师说:“学校组织了一批暖冬爬山活动,希望大家注意锻炼身体,就在这周三,我们去爬万古山。”班上一阵欢呼。孟听却愣了愣,她记忆里是有这件事的,那年他们班去爬万古山。江忍也跟了来。那时候她已经是七中校花了,然而那时候江忍过来和她说话,她一句都没有搭理。赵暖橙那年说:“听听不要理他,他肯定是来和沈羽晴厮混的,看你好看就来搭讪。这种人嗤,不学无术,才不是什么好人,最喜欢找美女玩玩而已。”孟听郑重地点头。以至于上辈子,她都以为江忍是玩玩而已。或许是求而不得,让他整整追逐了自己一年,做下了许多疯狂的事。想到这里孟听有些忧心。江忍他这次不会来了吧她不确定地想。江忍趴在利才的教室补觉。老师看了他好几眼,到底没说什么。算了,这种富二代,爱学学,不学拉倒。贺俊明发现今天忍哥来得特别早,一来就趴桌子上睡觉。贺俊明小声道:“忍哥怎么了啊。”平时打游戏打通宵也没这么累。何翰指指江忍的裤腿。少年牛仔裤上,全是冬天冰冷的泥土。贺俊明嘴角一抽:“他半夜种地去了啊。”说着他自己越想越搞笑,最后忍不住爆笑出声,老师一瞪眼:“贺俊明。”“骚瑞骚瑞啊”他忘了还在上课,用蹩脚的英语应答道。江忍睡醒已经放学了,他懒懒往后一倒,靠在椅子靠背上伸了个懒腰。他嗓音透着沙哑:“几点了”贺俊明报了时间,问他:“忍哥下午去打台球不”江忍随意点点头。“忍哥你昨晚干嘛去了。”江忍看也没看他:“你管老子。”贺俊明摸摸鼻子,他也是好奇嘛。中午放学一行人去餐厅吃饭的时候,遇见了七中的几个人。他们这群职高的富二代有钱,基本就不在学校吃饭。外面的美食街被他们吃了个遍,连老板都知道这群少年时大爷。那几个七中的人在讨论早上升旗仪式的事。江忍上楼的时候听到“孟听”两个字,脚步顿了顿。贺俊明也听到了,啧啧道:“长得漂亮就他妈不一样啊,不过才一天,估计她都在七中出名了吧。他们学校校花估计都要换人,这妹子那么好看,追她的肯定多。然而她那种人,我从小就见多了,高冷得很,我以前和这种妹子搭讪,人家都是爱答不理的。不知道谁能”方谭捂额,看着沉默的江忍。对贺俊明的智商一阵绝望。猪都比他聪明,这二百五傻缺这年楼层不隔音,仔细听人家讲话时听得见的。他们吃饭吃到一半,江忍却突然下了楼。何翰说:“忍哥去干嘛啊”方谭摇头,他也不知道。江忍去到那群七中的学生那桌,他们见了他顿时安静下来。原因无他,这少年张扬,银发耳钉,通身不好惹的气息。大家猜到他可能是隔壁职高那个被逐出豪门的江忍。江忍一笑,有几分懒散肆意:“老板过来,这桌我请了。”他转头看着局促不安的七中“好学生”们,啧了声:“别紧张啊同学们,就想问你们个事。”他边给钱给老板,边不经意地问:“你们七中要去爬山”那桌的男生有些虚他,毕竟听过传闻,连忙点头:“对,这周三到周末,几个班分开去。爬学校后面那座万古山。”他见江忍认真听着,几乎下意识把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他了,“好像是高三不去,高一高二都去,从高二开始,十二个班为一大组去爬山,到山顶去向百年老树许愿。”“谢了。”江忍他们下午原本是要去打台球的,一群少年骑着车翘了课。去最繁华的商业街。那时候的少年,衣襟带风,摩托车的马达震天响,惹得路人或是驻足观看避让,或是暗暗骂几声小混混。冷风被头盔挡住,江忍脑海里却都是贺俊明无意中说的话。她该是七中的校花了吧。她本来就讨厌自己,原来眼睛有问题的时候都不太喜欢搭理他。她现在又白又乖又漂亮,喜欢她的不知道又多少。他生平第一次对路人投来的轻视厌烦目光感到不舒服。路过时装店时,江忍突然停了下来。贺俊明说:“忍哥咋啦”江忍转头,把头盔取下来,审视玻璃橱窗中的自己。那年他银发散乱,头发堪堪遮住眉骨。身上破洞牛仔裤。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通身透着骨子里的坏。他和她都不在一个世界。江忍抿抿唇,戴上头盔。“不去打台球了。”“啊那去哪里啊”“理发店,别跟着老子。”gd1806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