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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多雨


家乡那座南方小城,入秋前总要下好几场雨。


潮湿的空气里有茉莉花的香气,凉丝丝的,泛着甜。


雨珠沿着伞沿滚落,没入深色的水泥地;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赶往自己的目的地。


水汽被雨刷来回一擦,车窗雾蒙蒙的,大约是因为陆永飞随手开了暖气。


电话那头,女儿的声音脆生生的:“爸爸、爸爸,你有给我带巧克力吗?”


“肯定买了,你这个馋鬼,”妇人夺过话筒,朝小孩呵道:“陆苗,快去把你的萝卜汤喝完。”


“哦,”女孩刚答应完,马上扯着嗓子追问了一句:“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话筒被放下,那边传来赶人的声音:“别吵了,你爸爸正开车呢。”


陆永飞失笑。


过了片刻,电话又接起来,妇人言简意赅:“孩子爸,陆苗等着吃巧克力呢,早点回来。”


他连声应好。


外头的雨下得更大了一些。车往小路开,行人也少了许多。


攀花路拐角那儿有一家麻将馆,雨天时生意更好。


不足十平米的房间里,吞云吐雾的人们精神地吆喝着发牌,终日不休的洗牌声被薄薄的雨幕暂时隔绝。


小学放学了许久,江皓月迟迟没有回家。


他背着书包,蹲在自家店门口的马路对面,那里有一块水泥砌成的简陋花圃,他正在全神贯注地观察蜗牛。


有一只蜗牛一动不动地黏在叶子上。


江皓月怀疑蜗牛是不是也发现了他。因为刚开始它在壳里,是他看它之后它才出来的。


他眼睁睁看着,小蜗牛那肉棕色的、软绵绵一团的身体,渐渐地舒展开,从一点点,变到他的一个指节那么长。


它的两根触角伸得非常高。


江皓月惊奇地“呀”了一声,他似乎在跟它四目相对。


雨水压弯了叶子,他小小的手掌弓成屋檐的模样,给蜗牛挡雨。


拐弯处来车的时候,江皓月完全没有看到。


他望见小蜗牛的壳忽然变得好亮好亮,叶子也是亮亮的,然后恍惚间他去看自己的手。


下一刻,就被撞倒了。


疼痛感袭来的时候,江皓月已经被卷进了车轮底下。


雨刷器发出“唰唰”两声响,近处搓麻声错觉似的暂顿了一秒。


陆永飞摇下车窗,哗啦啦的雨水夹着风,像被揭开了封条,纷纷往他的脸上招呼而来。


除此之外,马路上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天阴得厉害。


他知道自己在拐弯时,一定是压到了东西,车身明显震荡了一下,没看清是什么。


犹豫片刻,他决定下车看看。


陆永飞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程度——他撞到了一个小男孩。


……


江义带了一伙人,怒气冲冲地赶到医院。


他之前在跟人打牌,今天的手气挺好,赢了点钱。


外面有点吵,他听人说才知道马路对面有小孩被撞了,江义下意识想到他的乖儿子江皓月,看了眼墙上的时间。


江义冲出店的时候,救护车刚走。


“谁他妈撞的我小孩?谁?”江义领着他的兄弟冲进急诊室,一副逮着肇事者就要把人往死里揍的气势。


陆永飞坐在角落的椅子那儿,眉头紧锁,神色颓唐。


他的头发是湿的,外套也湿了。


见到小孩的爸爸要冲过来揍他了,陆永飞的目光仍是恍惚的。


拦着江义打人的,是医院里的护士。


“先生,你冷静一下,这里是医院,不是打架闹事的地方。”


护士隔开两方人员,对江义正色道:“你是小男孩的家属吗?我们这边要做手术,需要你签字。”


江义扫了眼知情同意书,攥紧拳头,又想扑过来打陆永飞。


“截肢?这个上面写的截肢是什么意思?”


陆永飞一步没躲。


他当了大半辈子本分的老实人,出了这种事,心里比谁都不好受,更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跟江义去争论些什么。


“大哥,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说这话没用,但你先把字签了吧。”


陆永飞望着双目通红的江义,字字恳切:“后续的事情我一定会负责任的。孩子等不了,要快点手术。”


这场雨一直下到半夜,始终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手术做了好几个小时。


江皓月的命保住了,左腿高位截肢,大腿根部以下全没了。


孩子一出手术室,又被送进了重症监护病房,至今还没有醒过。


期间,陆永飞离开过一次,给江义带了一份盒饭回来。


医院不能抽烟,江义抓了根烟,手指来来回回地摩挲它,是烟瘾犯了。


“大哥,你出去抽根烟吧,这里我看着。还有我买了饭,你吃点饭。”


陆永飞知道自己跟江义说话等于找骂,可话他也必须得说。


出了这件事,他这一生都欠了江家人。


“吃饭?我他妈有心情吗?换你有心情吗?”


江义抬手挥开陆永飞递过来的塑料袋。


他在这里坐了几个小时,始终不愿相信,事故真实地发生在了他儿子的身上。


“江皓月,他才九岁啊,今年刚刚三年级,”江义死死地咬着牙,每个字,重得像是从牙关里生生挤出来的:“他从此以后就成了……”


那个词太可怕了。


连脏话连篇的江义,都没法将它说出来——那个词怎么能用在江皓月的身上?


“我能理解,真的。”陆永飞低下头,长长叹了口气:“我有个女儿叫陆苗,八岁。我太理解为人父的心情了,孩子出了事,比自己出了事更疼千倍万倍。”


“理解有什么用?”


江义冷笑一声,丝毫不领他的情:“你得负责,你他妈的必须得负责,不然老子找人弄死你,还有你全家。”


“我知道。”


陆永飞举起三指,对天发誓:“我陆永飞从此以后多了个儿子。”


☆、2.哥哥


直到陆苗睡着,都没有吃到陆永飞给她买的巧克力。


不过这也是很常见的事。陆永飞的工作是司机,他给老板开车,上下班的时间本就不太稳定。


半夜,陆苗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客厅里她妈妈在讲电话的声音。


“不过这肯定不算我们的全责啊……能协商吗……怎么会……”


“你说的好严重……还没醒?没有脱离危险……”


说话声断断续续的,妈妈好像在哭。


“造的什么孽啊,摊上了这种事。”


“你先处理,嗯……回来我们再商量。”


陆苗想打起精神听得更清楚一些,但是太困了,眼皮挣扎了几下又合了上去。


第二天陆苗起床的时候,陆永飞正吃着早饭,林文芳站在餐桌旁跟他讲话。


“爸爸!”她跑过去。


陆永飞摸了摸女儿乱蓬蓬的小脑袋,对她挤出一个笑。


陆苗观察到她爸爸看上去很累,眼睛里有红红的血丝,所以问他:“爸爸,你是不是没有睡好啊?”


“你爸爸一晚没睡。”林文芳轻叹一声,手搭着老公的肩,替他按了按。


陆永飞心里不踏实,胃口也差:“我想着吃完早饭,再去医院一趟。”


“去有什么用?”林文芳劝他:“你等下得去睡一会儿,别再乱想了。不幸中的万幸,那小孩醒了,像我们刚才说的,这事从长计议,老天爷总归是给我们留了弥补的机会。”


“什么小孩啊?”陆苗忍不住插话。


烦心事一堆,林文芳暂时没空跟小朋友解释那么多,赶她去刷牙洗脸:“之后跟你说。你别在这儿拖拖拉拉的,不然上课又要迟到了。”


今年陆苗八岁,上小学二年级。


这个世上,她不理解的事情很多,比如乘法除法、古诗的含义,比如小明为什么总弄脏东西,小红为什么话总说一半,要让她填完下一句。


林文芳跟她讲的“车祸和残疾”,陆苗只在电视剧里听过。


《一帘幽梦》里,粗粗眉毛的费云帆振振有词地对汪绿萍说:“你只不过是失去了一条腿,但紫菱失去了她的爱情。”


台词与这部电视剧,陆苗都没懂。不过,他们家没有失去爱情,他们家失去的是房子。


爸爸妈妈对她说“我们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了”,他们承诺她,新房子楼下可以养小鸡。


小鸡多好玩啊!所以搬家的事,陆苗并不是很伤心。


第一次见江皓月的那天,陆苗穿了条黄色的裙子。


她太好动了,闲着没事就上蹿下跳地调皮捣蛋,林文芳不爱给她穿裙子,不方便洗。


偶尔穿了裙子,陆苗明显十分兴奋,左手在车座下偷偷扯起纱裙,在小花的刺绣上扣来扣去,把花瓣边缘的线头都给摸出来了。


林文芳看见了,免不了来一通教育:“不像话,你都上二年级了,没个女孩的样子。”


陆苗这才老实。


“之前妈妈教你说的那些话,有没有记得?”林文芳放不下心。


陆苗点头如捣蒜:“记得的记得的。”


然后一转头进了医院,趁陆永飞夫妇跟江义说话时,这皮孩子撒开脚丫子,又跑得没影。


医院里有一股特殊的消毒水气味,陆苗觉得,那比外面下雨的泥土味好闻一些,科学课上说,消毒水是用来杀死细菌的。


每间儿童病房有六个床位,她挨个走到别人的床前,猜哪个小孩是爸爸妈妈说的“江皓月”。


比较玄乎的是,还真的被陆苗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男孩住在病房最靠里面的床位。窗子关得严严实实的,他却似乎还冷着,大半个身子裹在被褥之下,仅露出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和一只在挂吊瓶的手。


黄裙子陆苗理了理自己的裙摆,淑女地在他的床位前站定。


床单是白色的,男孩手上贴的纱布也是白色的。


他这里的消毒水的气味好似比其他地方的更浓重了许多,陆苗如是想:能杀死好多细菌啊,那他一定是这间屋子里最爱干净的人。


三个家长进房间的时候,陆苗正在做林文芳交给她的任务。


“江皓月哥哥,你好,我叫陆苗,在东南小学上二年级,今年八岁了。”


她发音发得板板正正,字正腔圆,不过也知道病房里不能大声说话,刻意放轻了声音。


陆永飞一看,人家江皓月闭着眼睛,在睡觉呢,刚想冲过去让女儿别吵着病人休息,林文芳悄声给他拉住了。


“算了算了,她的音量不大,要能吵醒人家已经吵醒了。”


夫妻俩用余光扫了眼江义,他也没说什么。


陆苗不是很懂,为什么她说话说到一半,床上的小哥哥忽然把眼睛给闭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他是不喜欢她,那类的。


她想,或许这个哥哥是困了,毕竟他受了伤,很容易会困的。她经常上课,上着上着困了,也是忽然就睡着了。


“哥哥,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养小鸡。”


讲起小鸡,陆苗就忍不住高兴。


虽然小哥哥睡觉了,但妈妈交代的那些话还没还有讲完,她贴心地加快了语速。


“以后你就多了一个妹妹,就是我。”


怕他忘记她是谁,陆苗特意提醒他:“我叫陆苗,你可以叫我苗苗。”


“我的巧克力分给你!”


给了这块巧克力,回家她能拿两块巧克力。


陆苗大方地把巧克力塞进江皓月的手里。


他的手在挂吊瓶,松松地捏着拳,她掰开他的小拇指,强行将自己的礼物送了出去。


这样一动作,不小心扯动了针管。


江皓月眉头一皱,思及之前在装睡,只好继续装下去。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陆永飞问陆苗怎么认出的江皓月。


“难道是你识字了,会看病床旁的姓名牌,认出‘江皓月’三个字?”


陆苗摇摇头,陆永飞和林文芳一脸的“果然如此”。


“我不知道,我就觉得是。”


绞尽脑汁去解释那种直觉是什么,半响后,陆苗想到了。


“病房里,和别人不一样啊……他长得最好看。”


☆、3.巧克力


后来陆苗又跟着父母去了几次医院,在江皓月醒着的时候。


小孩似乎都喜欢跟比自己大的小朋友玩,陆苗也不例外,更何况她还觉得江皓月长得很好看。


他的眼睛颜色比她的要浅许多,是那种雾蒙蒙的褐色,陆苗想到语文书插画里画的山,远远的,安安静静的。


江皓月的确安静。他可以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一看就是一下午,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他那样的。用林文芳的话说,这叫“乖巧”、“老实”,全是好词,陆苗一次都没被那样夸过。


见着外头的天气晴朗,陆苗拉开窗帘。


太阳晒进病房,江皓月的头发被染成了漂亮的金色。


然后陆苗又开始跟他聊天了:“哥哥,你什么时候能好啊?医院不能踢毽子,我想出去玩。”


“你有没有组装过机器人啊?我会装哦。”


“哥哥,你知道奥特曼吗?我有一张五血奥特曼的游戏卡。”


“哥哥,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发吗?”


江皓月不怎么说话,但陆苗说的多了,他也还是会回答她的。


“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哦。”陆苗悻悻然地闭了嘴。


她爸爸妈妈不在,病房里没有什么可以玩的,陆苗被江皓月那句话稍稍打击到了,眼睛这里瞅瞅那里瞅瞅,十分刻意地绕开他。


凑巧,她目光扫过他床边的垃圾桶,发现里面躺着一个眼熟的东西。


再定睛一看,没错——巧克力!完全没有开封过,她最喜欢的坚果口味。


江皓月把她送的巧克力扔了。


今早陆苗出门时,选了老半天,才痛下决心要把它带给好看的小哥哥。哪知道她一送他,他就随手扔了。


陆苗简直不敢想,之前送的那些巧克力,那些葡萄干口味的、脆米口味的,夹心的……


“你是傻瓜吗?”她气得直骂他:“你不吃不会给我吃吗?”


于是,江皓月看着她从垃圾桶里翻出那块巧克力。


“撕拉”——动作流畅地扯开包装。


“咔、咔”——匆匆嚼了几口。


“咕嘟”——吞下了。


她边吃还要边瞪他,吃完后的第一句话是问他:“还有没有?”


小学一年级的期末成绩单上,班主任对陆苗小同学的正面评语是“天性乐观”,林文芳觉得,更恰当的评价应该是“天性没心没肺”。


砸吧砸吧回味着嘴里的甜味,陆苗为“江皓月不喜欢她”这个她终于感受到的事实气愤了大约十秒。脑内灵光一现,她忽然想到,这样的话自己以后每次来看江皓月,可以拥有整整三块巧克力了。


这样一想,陆苗又开心了起来。


江皓月出院时,已是深秋。


治疗费、营养费、复健的钱、请护工的钱,还有零零碎碎的其他费用,数月下来几乎把陆永飞的家底掏空。


江义不是个善茬,陆永飞这边的态度越好,他的气焰越盛。最近一次,他开口向陆永飞要精神损失费,钱给到江义那里,就像扔进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陆永飞一家卖完房子,搬家搬到了江家的隔壁。


那是一栋违规搭建的民房,统共四楼,住了十几户人。租金便宜,但环境差了些。厕所和淋浴全是公用的,最底层有人搭了个大棚,用来种菜和养家禽,走近的话气味不大好闻,陆永飞承诺陆苗的小鸡就养在那儿。


专门请一个护工每日看护的费用太贵了,陆永飞和林文芳先前就商量好了,等江皓月大致恢复了生活自理的能力,他们可以抽空照顾他。


江皓月家住在民房的二楼,虽然他装上了义肢,但是康复训练还没有彻底完成。


于是,江义负责搬轮椅,陆永飞来把江皓月背上楼。


陆苗也来帮忙了。她左手提着水桶,怀里抱了个脸盆,跟在陆永飞后边,一步一步往台阶上走。


这是陆苗第一回,直观地感受到江皓月受的伤有多严重。


平时他躺在病床上,她心里偷偷地羡慕他,可以这么久不去上学,不用早起,不用写功课。


她以为等他出院了,就等同于他的脚伤好了……


陆永飞右手手臂抬着江皓月的右腿,左手环着的,是一节空空的裤管。


每往上走一级台阶,垂下来的裤腿就会跟着晃荡一下。


陆苗的目光死死追随着那里的动静。


江皓月的重心不稳,被背着明显是不舒服的,吃力扒着的姿势好像随时都会从陆永飞背上掉下来。


陆苗看见了,替他着急,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深思之后,她把怀里的脸盆调整了一下方向,开口朝外。


江皓月到家以后,跟帮他拿盆的陆苗说了声:“谢谢。”


“我、我会很经常来找你玩的!”陆苗扯着嗓子保证。她心里忍不住很后悔,这段时间吃掉了那么多巧克力。


江皓月没搭她的腔。


倒是陆永飞夫妇听了陆苗这话,深感欣慰。


——俩小孩感情真好啊。现在不用给陆苗巧克力作酬劳,她就已经这么愿意找江皓月玩了。


☆、4.不便


刚从医院回来没几天,江皓月就出事了。


辞掉护工后,一直是江义带他去洗澡,有天江义不在,江皓月自己戴上义肢去了四楼的浴室,洗澡的时候滑倒了。


是陆苗发现的他。那天她跟其他小朋友出去玩,回来的时候晚了,怕林文芳骂她,很自觉地自己拎着水桶去公共浴室排队。


走到浴室门口,陆苗就发现了不对劲,水泥地湿湿的,里面的水从门缝漫出来了。


她敲了几下门,奇怪的是没有人应她,里头有哗哗的流水声,却没有洗澡的声音。


陆苗判断,上一个洗澡的人忘记关水了。


浴室的门锁是最简易的金属插销,她从外边拽着门晃了几下,就把门给弄开了。


水开着不知道多久,冲出来的全是凉水,江皓月半阖着眼,卧在水泥地上。


湿漉的头发、苍白的脸色,男孩弓起背脊,手搭在缺失的那条腿上,浴室的橙黄灯光将他的狼狈一览无遗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陆苗抑制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江、江皓月?!”


她喊他,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这下陆苗彻底慌了,踉踉跄跄跑出门去,水桶都被她踹飞了。


“爸爸、妈妈!!”


她站在楼道那儿往下喊,用了自己最大的声音,别说是住在二楼的陆永飞夫妇了,整栋楼的人皆被她惊雷一样炸开的话给狠狠地震了一震。


“不好啦!江皓月好像死了!!”


江皓月记不清,这天多少人在浴室门口看到了他的裸露出的残缺身体……他觉着自己还是不要记清,会好过一些。


这一次摔倒挺严重的,陆苗看到,江皓月又开始坐轮椅了。


人从医院回来后,林文芳特意熬了补汤,去隔壁拿给江皓月。


“小江呀,下次想洗澡,你爸爸又恰好不在的话,跟叔叔阿姨说就好了,你现在自己洗澡不太方便。”


想到这孩子的性格,她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你千万不要怕麻烦阿姨,也别觉得不好意思。”


陆苗跟在她妈妈后边,她同样很关心江皓月:“叔叔阿姨不在,还可以跟我说。”


林文芳瞪了她一眼。


“我帮你叫爸爸妈妈。”陆苗机灵地圆了圆。


“是啊,你看,你苗苗妹妹也很乐意帮你。”母女俩的脸上,别无二致地写着真诚和热情。


江皓月知道,这不是客套话,他们一家人是的的确确想要帮助他。


“谢谢阿姨。”他的目光从林文芳那儿,转到了她身旁的陆苗,陆苗似有感知,心里稍稍地有点期待。


“谢谢苗苗。”他说了。


被点到的陆苗马上抬头,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江皓月也对她笑了笑:“我没事的。”


直到林文芳回家了,还在念叨:“小江真有礼貌啊。”


陆苗手里扒着饭,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听到和江皓月有关的话题,不忘刷一刷存在感:“我野很油礼貌呀!”


林文芳瞥了她一眼,不住地叹气:“啧啧,就差了一岁,怎么就差了这么多。”


“学学隔壁的哥哥,‘谢谢’、‘慢走’、‘辛苦叔叔阿姨了’、‘我自己来就好’,你天天听着,怎么就学不会呢?平时碰见楼上楼下的长辈,从不见你嘴甜地去问个好。”


陆永飞看着好笑,出口维护女儿:“算了啦,傻乎乎的是她的特色嘛。往好听的说,这叫天真烂漫,是吧?”


“就你惯着她。”拿这对fù_nǚ 没办法,林文芳讲到别的,感慨起来:“想来小江这孩子真是挺可怜的,单亲家庭,他爸爸又爱打牌……”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压低声音,嘴碎了一句:“孩子行动不方便,做父亲的也不知道多照顾家里一些,还天天在外面赌,难怪他老婆跟别人跑了。”


陆永飞轻咳一声,掐了她的话:“你注意点,别在苗苗面前说这些。”


到底是别人家比较敏感的话题,小孩子听了,出去乱说就不好了。


关于这一点,其实是陆永飞太多虑,因为陆苗是典型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边听他们说完了话,下饭桌后她出去玩一圈,什么都忘干净了。


陆苗觉得自己和江皓月的关系变得好了点,所以想叫他一起出去玩,带他认识她的小伙伴们。


天气冷了,呆在家里还不如在外面,白天的时候有太阳、再四处跑一跑,整个人就会暖和起来。


冬至那天正好是个休息日,陆永飞和林文芳也在家,他们准备包饺子,叫江皓月来家里吃。陆苗和其他小朋友约好了要出去,兴致勃勃邀江皓月一起。


“我们就出去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就回来了,绝对不贪玩。”


再三跟家长保证后,陆永飞终于答应,帮忙她把江皓月的轮椅搬下楼。


陆苗搬来几个月,已然混成了这一带的孩子王。她胆子大,别人怕高怕脏怕虫子怕家长,她啥也不怕,男孩女孩都喜欢跟她玩。


四五个小屁孩聚在楼下等她,他们中大多是上二年级、三年级的,五年级的就不愿意跟他们一起了。


江皓月在这里住的可比她久多了,这些孩子认识他比陆苗要早。不过,从前江皓月就不跟他们玩,看见他来,大家感觉挺诧异的……更何况,江皓月出车祸的事,他们或多或少也听说了,大家都很久没有在外面看见到他。


“这是跟我很好的哥哥,他叫江皓月,”陆苗叉着腰,中气十足地宣布道:“以后他跟我们一起玩。”


大伙儿齐刷刷地盯着江皓月的腿和他的轮椅猛瞧。


小朋友们说话不会拐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了:“陆苗,我们平时捉迷藏、挖田螺、骑车、跳皮筋,他怎么一起啊?”


“我们可以换别的玩啊,”陆苗想了想:“散步,过家家。”


听完她的话,大家全部不乐意。


“散步有什么意思啊?我们比赛跑步还比较好玩。”


“过家家太幼稚了,我已经三年级了,不要过家家。”


陆苗抓抓脑袋,试图想到一个新奇的又可以让江皓月加入他们的游戏。


孩子们等了她半天,一个个早已闲不住了:“我们今天要去掏鸟窝,你和江皓月去不去啊?”


“去啊!”好不容易能带江皓月出来,陆苗不想让他失望:“我推轮椅就行了,江皓月跟我们一起去。”


“陆苗……”江皓月喊住她。


他脸上的表情很淡,语气明显的消极:“我不想去。”


“去吧去吧。”陆苗去推他的轮椅,视线追随着跑远的众人。


江皓月拖住轮椅的手动圈,又对她强调了一遍:“你想去的话,可以自己去,我不想去。”


“天天呆在房间里太闷啦,你要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为他好的话,她说得冠冕堂皇,但陆苗也诚实地承认,她是有私心的:“你不去的话就没意思了。我很希望能和你一起玩,跟你变成更好的朋友。”


江皓月皱了皱眉。


她再去推轮椅的时候,发现他把刹车的力气放松了。


可他到底是没法参与的。陆苗和其他小孩在爬树,江皓月坐在底下。


她给他安排了个“你帮我们望风”的任务。自己这儿,一边往上爬树,一边用眼神关注着江皓月,唯恐他感觉被冷落了。


与她不同,他从头至尾没有看她。


陆苗在孩子堆中是很显眼的,况且,他在这群人里跟她最熟。


怎么想,他都要看看她的……


冬日的暖阳中,江皓月小朋友独自一人等在原地,阳光将他的头发染成熟悉的、泛着光泽的金色,看上去柔软又好看。


他望着地板上的一块光斑发呆。寒风拂过,树影微晃,那块光点被随之带动。


不仅是陆苗,孩子们有事没事都爱用余光扫他几眼,好奇他一动没动的是在做什么。


“江皓月,帮我接一下这个鸟蛋。”树上的男孩子调皮,故意把刚从鸟窝掏出的蛋往江皓月所在的方向砸。


“你干嘛啊!”陆苗想拦住他,没来得及,蛋已经扔下去了。


小小颗的鸟蛋“啪叽”一声,砸到江皓月轮椅上,蛋液四溅。


陆苗急急忙忙地跳下树,离地太高了,脚掌麻麻地一疼。


“你没事吧?”她一扭一扭地跑过去,检查他有没有大碍。


轮椅后退了一步。


刚刚扔蛋的男孩子从树上下来,也走过来了。


看到这个难收拾的场景,他才觉得自己玩得过了:“不好意思啊江皓月……”


等男孩走到跟前,江皓月抓起了碎在自己身旁的,混杂着淅沥沥蛋液的鸟蛋壳。


陆苗没来得及反应他要做什么,只见江皓月仰起脑袋,直直地,将手中的鸟蛋砸向那个男生。


他扔的,可要比之前那人扔他的准,黏糊糊的混杂物正中男生的脑门。


“喂!”男孩的脸瞬间被他气红了。


他抬手去擦蛋液,越擦越脏……太丢脸了,周围的小伙伴全在看着。


如何反击?他立刻调用了脑海中一下子出现的那个词:“你这个残废!”


“嗯,”江皓月冲他露出讥讽的笑:“你被残废砸了。”


☆、5.亲近


正如林文芳常常挂在嘴边的,江皓月是一个有礼貌的乖孩子。


乖孩子不会惹事、不会骂人,不会动手打架;别人欺负他的时候,乖孩子会采用正确的处理方式——不激怒坏蛋,被打完后再去汇报家长,汇报老师……这是陆苗以为的。


她在江皓月反击之后,差点忍不住要为他拍手叫好。


江皓月的样子真是酷到不行。


“你……”男孩被他的话噎住了,捏紧拳头想要动用武力。


陆苗及时发现,先发制人地踹了他一脚。


这脚她可是使出了充足的力道,男孩踉跄一晃,吃痛地抱住腿。


“你什么你!”她凶神恶煞地吼他:“你给我走开,我以后都不跟你玩了!”


语罢,她赶忙去推江皓月的轮椅,带着他溜之大吉。


等他们跑远了,那男孩想追已经迟了。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他绞尽脑汁要说出最难听的话,为自己扳回一城。


“陆苗你跟残废玩,你没看见吗,他的腿好恶心的。”


陆苗远远听见了。既是听见了,就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


她顿住脚步,江皓月那转得跟风火轮一样的轮椅轮子也随之停下。


他坐着没动,好奇她下一步的动作。


“呵——忒——”


她回过头,朝男孩了吐个口水。


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像模像样。吐完照例,陆苗推起江皓月的轮椅,撒腿就跑。


轮椅上的他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啊?”她想着他被骂了,还笑得出来呢,不过看他在笑,她的心情轻松不少。


江皓月坦言:“你随地乱吐口水,真不讲卫生。”


“……”


眼见快到家了,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行为,陆苗小小的心虚了一下:“你别跟我爸妈说啊。”


到家后,江皓月果然没跟大人说。不论是陆苗吐口水,还是他被男孩扔鸟蛋的事,他一个字都没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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