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这绝对是态度问题了,班主任横眉冷对地转过脸,刚想逮着门口的人训一顿,一回头看到了汤君赫,鼓到嗓子眼里的一肚子话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勉强平息了火气说:“快点进去吧。”
汤君赫低着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之前,他忍不住又朝杨煊看了一眼。杨煊正低头翻着什么书,对他的迟到仿若未闻,头也没抬一下。
汤君赫没说什么,坐下来,把书包放进桌洞里。
“怎么迟到啦?”尹淙低了低头,隐在小山般的课本后面,用气声问他。
汤君赫摇了摇头,没作声。
尹淙接着说:“不过你考第一,班主任不会对你说什么的。”
班主任刚刚那股被憋回去的气这时总算吼了出来:“尹淙!我刚刚说什么?”
尹淙睁大了眼睛,试图从脑子里面挖出一丁点有用信息。
前桌的男生侧过脸小声提醒:“学习如……”
尹淙立即大声接上了这句被班主任念叨过一百遍的老生常谈:“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班主任看着她叹了口气:“收收心吧,你们!”
意识到杨煊并不想和自己上下学之后,汤君赫便没再试图去招惹过他。
过犹不及,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那晚杨煊看向他的神情在他脑子里过了千百遍,每过一遍,就足以让他激灵一下。
他觉得自己示好示过了头,杨煊真的开始讨厌他了。依他对杨煊的观察,杨煊是不会把爱憎表现得很明显的人,所以他不喜欢一个人,表现出来就是冷漠、平静、爱搭不理。
汤君赫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他害怕杨煊再次消失掉。尽管他们还在上学,但他总有一种感觉,如果杨煊想要消失,那谁也拦不住他。
汤君赫自觉把自己对于杨煊的占有欲控制到了最低的程度——杨煊可以不看他,可以不理他,也可以不跟他说话,但是绝不可以离开他的视野。
只要能天天看到杨煊,他就心满意足了。
进入高三的学生们都渐渐收了心,开始有人自觉留在教室上晚自习。由于学校实行素质教育,班主任虽然旁敲侧击地表示希望大家都能留下来,但明面上却还是没有下达强制命令。
汤君赫就是不上晚自习的那一小拨人之一,对他来说,在教室学习还是在家里学习,都是一样的。只要不分心去想杨煊,他就可以一门心思地学习几个小时也不会分神。这似乎是一种难得的天赋,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类天生“适合学习”的人,也许他可以位列其中。
九月下旬的一个周末,汤小年正在厨房给汤君赫切水果,家里突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冯博带头,领着王兴淳、陈皓和应茴敲了杨煊家的门。
来找杨煊是主要目的,还有就是,冯博和陈皓想借机看看那个把润城副市长迷了半辈子的“三儿”长什么样。
汤小年一开门,看到几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女孩站在门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们可能是汤君赫的同学,便扯出热情的笑容,把几个人让进来。
“你们是君赫同学吧?”汤小年有些拘束地问,这还是第一次有学生进到家里来。
冯博一点也没打算给她留面子,抢先说道:“我们是杨煊的同学。”
一句话说得汤小年心里不太舒服,脸上的笑顿时就僵住了。应茴见她表情渐冷,伸手拍了一下冯博的胳膊,跟汤小年笑道:“他开玩笑的阿姨,我们跟杨煊君赫都是同班同学。”
正说着,正在书房用电脑的杨煊听到外面的动静,拉开门走出来问:“你们怎么来了?”
“来找你商量你生日的事情,”冯博卸掉脸上的敌意,走上前跟杨煊说,“我们打算去麓山办野炊,山上还能野宿,煊哥,你觉得怎么样?”
杨煊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只是问:“什么时候?”
“就国庆节放假抽两天呗,要提前预订的。”说是给杨煊过生日,其实是几个人打着过生日的旗号出去野两天,毕竟天天憋屈在课本后面,三天一小考七天一大考,纨绔如冯博已经觉得要闷出满身的霉味儿了,逮住机会就要出去放松一番。
杨煊知道他揣着这样的心思,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随便吧。”
汤小年已经退回了厨房,这时正偷偷地打量着客厅里的几个人。
不得不说,她有些嫉妒——都是同班同学,杨煊却明显比汤君赫更受欢迎一点。这几个小孩子,从衣着打扮上看,应该都家境不错。尤其是那个唯一的女孩儿,说起话来笑眯眯的,一看就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再看看那眼神,自打杨煊一出来,就粘在他身上撕不下来了似的。
汤小年联想到汤君赫暑假时的表现——茶不思,饭不想,该不会就是对着这个女孩子动了春`心吧?而这个女孩又正好喜欢杨煊?汤小年在心里一琢磨,就脑补了一出三角恋。
这时,汤君赫从卫生间走出来,见到几个人,本来没打算打招呼,但收回目光的前一秒,应茴朝他招了招手,笑着说了声“嗨”。
刚刚在卫生间,汤君赫就听到他们在外面说什么野炊的事情,这时出于好奇,便借机问了一句:“你们要去哪儿?”
“去山上野炊呀,”应茴说完,还不忘出于礼节性地邀请他,“你也来吧?”
汤君赫想去,又不想去。不去的话,他就可能在那两天看不到杨煊了,可是去的话,他又觉得这几个人并不会欢迎他。
没想到汤小年这时候走出来了,拿着果盘端到应茴面前,先是客气地请她吃水果,又打听道:“就你们几个去?”
“好多人,到时候班上有时间的人都会去的,”应茴笑眯眯地说,“好不容易放一次小长假,还不用上辅导班,我觉得大家应该都会去的。”
“安全吗?”汤小年又问,这种新流行起来的聚会方式,她从来都没接触过。
“安全,帐篷都是景区提供的,山路也是定期会修的,我之前跟我哥去过一次,都办了好多年了,没什么不安全的。”应茴大大方方地答。
“你想去吗?”汤小年扭头问汤君赫,“想去就去。”
其实她是想让汤君赫一起去的。刚刚在厨房,她看看杨煊,又看看汤君赫,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平——明明年纪只差了一岁,但杨煊高挑结实,说话办事的时候身上也有了一些成熟的影子,可是自己的儿子却总是没长大似的。
论长相,汤君赫比这几个刚来的孩子都要出色,汤小年对这点很自信;论身量,汤君赫虽然长得晚一些,高一才开始拔节,现在也不过一米七出头,但他骨肉匀亭,纤细挺拔,自己站着的时候,在汤小年的眼里,那真是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可是一跟同龄人对比,尤其是跟杨煊一对比,似乎就显得太过幼稚了一些。
汤小年忿忿不平地想,汤君赫差的这点身高,全差在了被杨煊抢去的那些营养上。她就不信,如果汤君赫小时候也是在这种锦衣玉食的环境中长大,还能差这一块儿个头?
这样一想,汤小年就愈发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不满,把原因全部归咎到了杨成川和杨煊身上——如果不是杨煊当年把汤君赫的爸爸抢走了,汤君赫现在还至于这样内向、不合群、过度天真吗?
“去吧,”汤小年发话了,“跟同学放松两天也好。”
一场秋雨一场寒,进入九月,一向多雨的润城瞅准了时机,隔三差五地下了几场暴雨,天气迅速转凉,一中的学生们纷纷换上了深蓝色的秋冬季校服。
牵头野营的几个人凑在一起就开始谈天气,生怕预订好的那两日天公不作美,若是遇上封山,那这场忙里偷闲的野营就全都泡汤了。要知道十一假期的预订极其紧张,还是冯博托了几层关系联系到景区野营业务的负责人才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