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宗勒住马,抬头眺望半山腰,隐约可见一点昏黄灯火。他也不知道华阳会不会来,总之他叫富贵回城了,万一华阳没来,富贵可以告诉她他的动向,等陈敬宗回去了再跟她讨要补偿。上山只有一条石阶路,陈敬宗将坐骑拴在一处勉强可以避雨的老树下,这便拾级而上。到了弘福寺外,陈敬宗遇见了出来巡逻的周吉。周吉手里提着灯笼,看到黑暗中有人走过来,他一手握住挂在腰间的刀柄,一手抬高灯笼。陈敬宗披着蓑衣戴着蓑帽,面容半掩,周吉最先看到的,居然是他笑时露出的一口白牙。周吉:……能让长公主冒雨来弘福寺赴约,驸马是该高兴!松开刀柄,周吉拱手行礼:“属下见过驸马。”陈敬宗:“嗯,你们何时到的?”两人简单聊了几句,确定华阳这一路平平安安,陈敬宗就跟着一个小太监进去了,直奔夫妻俩下榻的客院。客院用的都是窗纸,华阳看不到院子里的情形,只听见朝月等人恭迎驸马的笑声,一个个喜气洋洋的,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很快,陈敬宗进来了,华阳抬头,看到他全身衣衫湿透,紧紧地贴在那挺拔健硕的身躯上,而陈敬宗英俊的脸上还在往下淌着雨水。他最近晒黑不少,如今挨了雨淋,被柔和的灯光一照,竟显得白皙了很多,有种美玉的润泽。华阳自己都折腾了这一趟,当然也希望陈敬宗来,可看见他这落汤鸡的样子,又忍不住责怪道:“这么大的雨,你要么别来,来了为何不穿上蓑衣?”陈敬宗反手关上门,再一边宽衣解带一边看着她道:“穿了,只是雨大路远,没管什么用。”华阳早已转向窗户,背对着他。屋里备着两桶水,陈敬宗打湿巾子上下擦拭起来,目光始终落在她纤细的背影上。水声哗哗,她修长的颈子白皙如玉,双耳耳垂却泛起绯色。陈敬宗道:“换成寻常人家的妇人,这时候肯定围着淋了雨的夫君殷勤伺候,你倒好,一点忙都不帮。”华阳:“佛祖在上,你少说几句吧。”陈敬宗:“我冒雨来给他上香,如此虔诚,他还能跟我计较这个?更何况我嫌弃的是你,又不是他。”华阳冷笑:“你得罪我还不如得罪佛祖,佛祖慈悲宽容不屑与你计较,你真把我气到了,我叫周吉他们按着你剃度,你都无处伸冤。”陈敬宗:“长公主就是威风,我算是被老头子坑惨了,早知道京城有这么一门亲事等着我,我就不该跑回来。”华阳:“你现在跑回去也不迟。”陈敬宗没再说话。华阳心不在焉地翻着经书,过了会儿,听他那边的擦拭声结束了,却没有了其他动静。就在华阳纳闷他在做什么时,身后忽然传来狼扑虎跃的破风声,下一刻,一双大手握住她的肩膀往旁边的榻上一按,华阳就被陈敬宗压在了下面。华阳惊魂未定,对上他刚刚擦洗干净的英俊脸庞,长发束在头顶,漆黑明亮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野心勃勃。华阳别开脸,斥道:“给你带了衣裳过来,先去里面换上。”陈敬宗:“带碗了吗?”华阳:“做梦吧!”陈敬宗笑:“是不是怕我不来,白预备了?”华阳:“你来与不来,我都不会预备。”陈敬宗就想起在武当山上的那阵子,她比真正的道姑也没差什么,清心又寡欲。陈敬宗此时也只是逗逗她罢了,亲了一会儿,他老老实实去里面穿上衣袍。客院有个小厨房,陈敬宗收拾妥当出来后,朝云、朝月也把他的斋饭端了上来。陈敬宗吃得很快,漱过口,便与华阳歇下了。这边的床并不是很新,也没有多大,不过纱帐与被褥等都是长公主府带来的,处处华贵。窗外雨声连绵不断,透过纱窗吹进来一阵阵凉风,带着牡丹刺绣的纱幔在昏黄的灯光里轻轻摇曳。因为凉快,华阳也就任由陈敬宗从后面抱着她。“我还以为你不会来。”陈敬宗在她耳边说话。华阳:“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过来?”陈敬宗:“你不来,我只是白跑一趟,你来了我却没来,你一生气,可能真要休了我。”华阳:“为这点小事休你,传出去百姓要诟病我太过跋扈。”陈敬宗:“那你准备如何罚我?”华阳:“在长公主府盖座佛堂吧,罚你去里面吃斋念佛三个月。”陈敬宗:“吃斋念佛不算什么,晚上允许我继续侍寝就成。”华阳:“佛堂都盖了,你当然要睡在那边。”陈敬宗:“你果然比佛祖还狠。”华阳笑了笑。陈敬宗摸着她的嘴角,问:“明天继续下雨,你会不会后悔出门?”华阳不答。陈敬宗转过她的肩膀,贴上她花瓣似的唇。翌日清晨,华阳醒来时,陈敬宗并不在她的身边,她凝神倾听,窗外只有水滴从屋檐上坠落的轻微滴答声。丫鬟们进来服侍她更衣。华阳:“驸马呢?”朝云摇摇头:“一早就出去了,也没跟我们说要去哪里。”一直到斋饭都备好了,陈敬宗才回来了,上半身还好,下面的衣摆裤腿几乎全湿了,鞋面鞋帮上也沾满了泥巴。丫鬟们识趣地退下。华阳问他:“去哪讨饭了?”陈敬宗:“我去探路了,等会儿带你去后山走走,不然岂不是真的白来一场。”华阳瞥向他鞋上的泥巴。陈敬宗:“老祖宗别担心,我背您过去。”华阳真想把手里的茶盏丢他身上。吃过早饭,两人先去佛祖面前上香。供桌前摆着两个蒲团,陈敬宗陪着华阳跪了下去。陈敬宗看向华阳。华阳与他对视一眼,收回视线,虔诚地许下心愿,再亲手将香火插进香炉。离开弘福寺后,陈敬宗早早将华阳背了起来,跨上通往后山的石阶。华阳趴在他背上,看到远处的山间萦绕着团团白色的云雾,看到路边的枝叶上托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草地里一些野花被昨日的雨浇打得匍匐在地,红红粉粉的花瓣依然干净娇艳。空气清新凉快,在这酷暑时节十分难得。“刚刚你跟佛祖求了什么?”走着走着,陈敬宗忽然问。华阳:“说出来就不灵了。”陈敬宗脚下一个打滑,吓得华阳连忙搂紧他的脖子,然后才发现陈敬宗竟然是装的。她掐他的脖子肉。陈敬宗低头咬她的手背。两人就这么一会儿说话一会儿闹的,最后,陈敬宗背着华阳来到一片溪谷,清凌凌的溪水从丈高的崖壁上坠落,清晨的阳光投过来,瀑布上方出现一抹短短的虹。“等会儿太阳再大些,我们可以在这里玩水。”陈敬宗将一块儿防潮的油布铺在平滑的石面上,与华阳并肩坐了下去。华阳:“谁稀罕跟你玩水。”陈敬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华阳偏过头去,视线落到不远处的溪流中。除了瀑布下面,其他地方的溪水都很浅,浅到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底下的一层细沙。第135章弘福寺通往后山的路已经被周吉等长公主府的侍卫守住了, 绝不会放任何人去破坏长公主与驸马的游兴。尽管如此,当陈敬宗提议华阳脱掉她身上那件长长的草青色牡丹纹对襟褙子,以及那条浅玉色的繁琐长裙, 只穿里面一套素色齐胸短襦以及一条薄薄的白绫裤时,华阳还是板着脸拒绝了。陈敬宗:“你不脱, 下水就要卷起来,把外面这身衣裙弄出褶皱,被寺里的僧人香客瞧见,还以为你与我在后山做了什么不敬佛祖的勾当。”华阳:“我本来也没想下水,你自己去玩吧。”陈敬宗看着她那张倨傲的脸, 心想母亲还说他的脾气硬, 可跟她的嘴比起来, 他的骨头都算软的。她不脱, 陈敬宗三两下脱了外袍,露出结实健硕的脊背, 弯着腰, 背对着华阳卷起两条裤腿。别看陈敬宗脸跟脖子晒黑了点, 那肩膀后背却白皙如玉。陈敬宗忽然回头。华阳迅速移开视线。陈敬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几步走到岸边, 跨进溪水。华阳这才又看了过去, 发现溪水才到他脚踝。陈敬宗在溪水里摸摸鱼,逛了一圈,见她坐在石头上, 抻着一条袖子遮挡阳光, 道:“拿我的袍子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