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窗外天色将明,华阳才沉沉地睡去。快到晌午睡醒,她去向父皇母后辞行。景顺帝惊讶道:“昨晚睡得也不算太晚,怎么如此精神不济?”华阳看着一身龙袍端坐在对面的父皇,心情很好,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女儿是舍不得出宫呢,一想到又要好长时间都见不到您跟母后了,我就难受,难受地整晚都没睡踏实。”景顺帝:“那就不急着走嘛,朕又没撵你。”戚皇后眼角抽了抽。华阳垂眸笑:“父皇疼我,我都知道的,只是女儿毕竟嫁人了,不能太恃宠生骄。”景顺帝看看戚皇后,明白妻子教导一双儿女都很严格,大道理上他是讲不过皇后的,所以没有再挽留,只叫女儿在宫里用饭。饭毕,华阳竟然真的舍不得了,目光几乎黏在景顺帝的脸上。已经五月二十三了,父皇的死劫应该是避过去了吧,这应该不是fù_nǚ 俩的最后一次见面吧?华阳忽然走过去,抱住了自己的父皇。景顺帝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摸着女儿的头,肃容道:“盘盘是不是在陈家受了什么委屈?你尽管告诉父皇,父皇替你做主。”华阳摇摇头:“没有,他们待我很好,可宫里才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您与母后才是我真正的家人,我住在这边才是真正地如鱼得水。”景顺帝哼道:“那就继续住下去。”他替女儿撑腰,看谁敢妄议。华阳:“可我也有点想驸马了。”景顺帝:……华阳不太好意思面对二老似的,快步离去,直到将要跨出门槛,她才最后一次回头。五十多岁的景顺帝穿一件暗金色的龙袍,身形修长清瘦,面容虚白而温和。华阳笑了:“下次女儿进宫,父皇还陪我下棋可好?”景顺帝:“当然,只要盘盘想,父皇随时奉陪。”第107章入夏之后, 陈敬宗回府的时辰与冬季没变,天色却只是昏暗,尚未黑透。陈府的守门小厮早已变机灵了, 看到他走过来,主动禀报道:“驸马, 公主回府了。”陈敬宗淡淡地点点头,身后富贵眯眼笑,虽然公主回不回来都跟他没关系,可主子没有扑空,他也跟着高兴。四宜堂。陈敬宗快速冲个澡就来了后院。朝云几个丫鬟都很安静, 见到驸马, 朝云小声道:“公主睡着了。”陈敬宗就以为她提前睡了, 跨进内室的时候, 才发现她躺在榻上,旁边摆着一本书。应该是想等他的, 只是困意来袭, 她自己都没发觉, 就这么睡了过去。陈敬宗站在榻边看了一会儿,退回堂屋, 问前几日跟着她住在宫里的朝云、朝月:“这几晚公主睡得如何, 夜里可有做噩梦?”朝云:“没听公主说做噩梦啊,不过今早不知为何睡了个长觉,快晌午才醒。”朝月:“可能是前晚陪皇上下了一个多时辰的棋, 累到了。”陈敬宗更怀疑她依旧噩梦缠身, 只是丫鬟们在次间守夜, 她自己偷偷哭的话, 丫鬟们隔着一道门也很难听见。可果真如此, 她一个公主,为何不叫太医看诊?回到次间,陈敬宗上榻,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要将她放到内室的床上睡。就在他发力的时候,华阳醒了。陈敬宗看到她眼里多了细细的血丝,纵使她笑出来,也掩饰不了那份少眠引起的憔悴。“叫太医看过吗?”在她开口之前,陈敬宗先问道。华阳点点头:“看了,没什么事,这几晚也没有做噩梦。”陈敬宗摸了摸她的头。同样的问题,他也问了朝云朝月,知道她进宫后根本没有请过太医。是根本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还是怕皇上娘娘包括他太过担心,干脆自己承受?“你还没用饭吧?”华阳看看窗外的天色,反应过来问。陈敬宗:“嗯,不如你先去里面睡?”华阳确实很困,前几晚提心吊胆,今日心落回了肚子,欠下的觉就一股脑地涌了上来。陈敬宗还是把她抱了进去。出来后,他吩咐朝月:“去德元堂请王老先生来,就说我扭到了脚。”朝月心一紧,眼看天要黑了,她也顾不得关心驸马爷的脚伤如何,赶紧出去安排小厮跑腿。陈敬宗饭吃到一半,孙氏亲自过来了,毕竟四宜堂这边有小厮跑出去请郎中,门房肯定要报给老爷老夫人。陈敬宗去前院见的母亲。孙氏忧心道:“莫不是公主病了?”陈敬宗指指自己左脚:“是我,刚刚下马时好像扭了脚,一直隐隐作痛。”孙氏听了,先松了一大口气。陈敬宗:……虽然他是装的,可母亲这脸变得也太快了,好歹他也是亲儿子!孙氏当然也关心儿子,只是儿子高高大大的,刚刚走过来的样子也不像扭得多严重,她着急才怪。问了两句,孙氏走了。陈廷鉴负手站在春和堂的院子里,听妻子解释完毕,他也是差不多的神情,夫妻俩一起进去歇息。都进被窝了,孙氏才犹豫道:“要不再等会儿,听听郎中怎么说?”陈廷鉴胸有成竹:“他练了这么多年的武,下马能扭多严重,敷点跌打散差不多就好了。”.四宜堂,王老先生带着药童过来时,夜幕已经降临。陈敬宗先把刚刚搓红的脚踝露出来,让王老先生查看。王老先生摸了摸、问了问,没看出任何问题,但还是开了一副跌打散。陈敬宗客气道:“既然已经劳烦您老跑这一趟了,不如您也给公主把把脉,这个月又做了三次噩梦,只是公主怕皇上娘娘担心,暂且不想声张。”王老先生心里一咯噔。三月里公主梦魇之症久病不愈,皇上把他们这些民间名医也宣进了宫,王老先生那时也是替公主号过脉的,金贵无双的公主,竟然又犯了旧病?“那老夫先替公主号号脉吧。”陈敬宗颔首,引着他进了内室。拔步床内有两重纱幔,朝云、朝月早已准备完毕,一个跪坐在床头防止公主醒来乱动,一个跪在内侧的纱幔外,照看着公主伸出来的右手手臂。王老郎中不敢乱看,低着头走进来,跪下替公主号脉。号脉不需要多长的功夫,回到堂屋后,王老郎中对陈敬宗道:“公主脉象从容和缓,只略显虚浮,依老夫看是没有大碍的,若能保证充足的睡眠,一两日便能恢复如常。驸马若信得过老夫,暂且就别让公主服药了,再观察几日试试。”陈敬宗道好,客客气气地将人送了出去。等他躺到华阳身边,听着她规律绵长的呼吸,既希望她能酣睡一整晚,又怕她半夜惊醒。这一次,换成陈敬宗没有睡踏实,隔一两个时辰就会醒来观察她。华阳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醒来时意外地发现陈敬宗竟然还在。“你怎么没去卫所?”她疑惑地问。陈敬宗靠近一些,盯着她的眼睛看。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残留着一丝睡意,却干干静静黑白分明,没有任何血丝。华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陈敬宗见她气色红润,眼里也很有精神,总算彻底相信了王老先生的话。早已洗漱完毕的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这时四个大丫鬟才有机会将昨晚的事告诉公主。朝云笑嘻嘻的:“驸马担心您病了,装自己脚痛也要请郎中来呢。”华阳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可见她昨晚睡得到底有多香!等她吃过早饭,孙氏来了,还是想确认一下公主是否安然无恙,然后孙氏就见到了一个明艳如牡丹花开的公主。傍晚陈敬宗回府,遇到了掐准时间来门口附近溜达的母亲。孙氏看向他的脚:“还疼吗?”陈敬宗面露笑意:“早上就没事了。”孙氏满意地离去。陈敬宗回了四宜堂,再见华阳,发现她穿了一件莲青色的褙子,里面是件更淡的抹胸,水灵灵的,仿佛一朵出水芙蓉,看得人暑气顿消。今晚厨房预备的晚膳也很丰盛可口,还有一盘新洗过的带着水珠的大红荔枝。“这是父皇今天刚赏赐下来的。”华阳靠着缎面的垫枕,看眼荔枝道。陈敬宗对荔枝没什么兴趣,只盯着她看:“你今天心情似乎很不错。”华阳:“昨晚做了一个好梦。”陈敬宗:“什么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