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跪在圣上面前,双手递上锦盒时, 巡抚也站在一旁,态度极为恭敬,“这朱尔旦确实有些本事,据说被判官换过心, 才有今天这番成就。”
锦盒被送到一旁太医手上,几个白须老者在仔细研究过后,互相肯定了双方的结论,其中一位老者站出来说,“禀圣上,这锦盒装的,只是普通杂草。”
圣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他扫过太医,朱尔旦,最后落在巡抚身上,缓声道,“爱卿认为,欺君之罪该当如何处理?”
巡抚直接跪在地上,字字泣血,“圣上,臣冤枉啊,是这朱尔旦,是他骗了臣。”
天子似乎不愿过多听巡抚交谈,他挥了挥手,很快就有侍卫把巡抚拖了出去,任凭巡抚如何求饶,侍卫还是把他带走了,没一会儿殿外的声音就断了,朱尔旦跪在身上背后冷汗连连,他张口想要解释,“圣上……”
能找到一个名头拿下心头患,天子心情愉悦,他施舍给朱尔旦一个眼神,“把他的心掏出来,朕要看看这换来的心和普通人心有什么不同。”
朱尔旦再也顾不得场面,他大声叫起来,“陆判救我。”
以往屡试屡爽的法子在这一刻失灵,朱尔旦愣了片刻又大笑起来,他冲天子大喊,“等你下了地府,你会跪着求我,跪着求我!”
几近挑衅的话让天子发怒,“拖出去凌迟!”
三天后,朱尔旦咽下最后一口气,朱妻哭哭啼啼来收朱尔旦的尸身,她独自一人在异乡,多有不便,加之回乡路途遥远,没过多久就改嫁许了人家。只是换头一事听来过于惊悚,从不敢对人说自己的家乡。
等朱尔旦浑浑噩噩进了地府,鬼差把他领到阎王殿上,阎罗王问起姓名时,朱尔旦才慢吞吞报出自己的名字。
“朱尔旦。”
阎罗王隐约记起来了,这人和陆判有些交情,可眼下陆判去了黑山,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他正打算命鬼差给朱尔旦寻个住处,让陆判自行解决,一旁翻生死簿的判官凑到阎罗王跟前,“大人,这朱尔旦百岁而终,死的不是时候啊。”
阎罗王正想说送回去还阳,堂下鬼差禀告,“此人触犯天子,凌迟而死,肉体成了骷髅架子,已经无法还阳了。”
无法还阳不是大问题,主要是前半句,一个小小书生触犯天子,阎罗王沉思片刻,想来想去还是把这事压了下来。等朱尔旦退下,他又与判官商量如何处置,陆判是他手下的,朱尔旦又是陆判朋友,他若是把朱尔旦打入地狱……
思来想去,阎罗王最终决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又过几日,朱尔旦被封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准他在地府行走,是官就有人奉承,一个鬼差把九郎和吴女的消息透露给朱尔旦,说这两个被阎罗王打入冰山地狱,日夜受苦,生不如死。
朱尔旦听完特意挑一天去冰山地狱,就见冰山下一角蜷缩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样貌楚楚可怜,如画一般美丽,她怀里抱着一只气息奄奄的红狐,看上去时日不多。见到衣冠楚楚的朱尔旦,吴女缩了一下身子,不等朱尔旦说话,抱着红狐就往冰山深处跑。没跑几步就被鬼差抓回来,夺走了红狐,被迫跪在朱尔旦。
“畜生。”吴女声音嘶哑,她不知在冰山地狱过了多久,全靠九郎互相扶持下去,本以为这种日子没有尽头,谁知今天朱尔旦突然来了。
她永远忘不了这个男人,要不是他,她怎么会没了头,怎么会被打入地狱。
朱尔旦很是喜欢这张脸,他摸着吴女的脸,动了心思,“你要是向我求饶,我就把你带出去,从此吃穿不愁,用不着天天受苦。”
吴女朝朱尔旦脸上吐了口唾沫,“你做梦!”
朱尔旦勃然大怒,一巴掌把吴女扇倒在地,拿脚踹吴女的肚子,“贱人。”
等他发泄过后又抓起红狐,阴森森冲吴女笑道,“你喜欢这只狐狸?”
吴女这才慌了,她不顾剧痛爬到朱尔旦脚边,“求求你……”
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愉悦了朱尔旦,他正打算好好玩弄吴女,一向平静的地府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我是黑山的大王。”
那个女声不大不小,每一个地府生灵都听见了,在场鬼差不明所以,一直虚弱的红狐在此时睁开眼,口吐人言,“大王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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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河畔,如血的曼珠沙华开满整个河畔,思柔拖着陆判从花海缓缓经过,如入无人之境,在奈何桥上等待投胎的鬼魂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一幕,被那个女鬼抓在手里的,是阎罗殿里的判官大人吧。
思柔浑然不觉自己在其他鬼魂眼中成了什么,她打量花海片刻,觉得这地方比黑山还难看,直接放弃看风景的心情,往唯一有鬼的地方,见队伍排成长长一列,有礼貌的思柔上前问,“是排到最后吗?”
被问话的野鬼看看思柔,再看看脸色发白,只剩进去的气没出来气的陆判,狗腿往后退了几步,“随便排。”
往日哭嚎的队伍在今天显得尤为安静,每个鬼魂都是领了孟婆汤迅速走鬼,生怕自己成了下一位陆判,等轮到思柔时,孟婆机械递过一碗孟婆汤,小姑娘接过来闻了闻,陆判睁大眼睛,期盼着思柔喝了这东西,谁知思柔嫌弃孟婆汤不好闻,把东西递还给孟婆,“我找阎罗王。”
年迈的孟婆汤把目光挪向桌下挣扎的陆判,认出这位经常在阎王殿走动,至于为什么成了现在这样,身居后厨的孟婆不做任何发言,只是贴心告知思柔,“阎王殿在前头,姑娘走过头了。”
思柔踮起脚尖往后面望了望,“我不认识路,你能带我吗?”
孟婆摆起架子来,“姑娘莫要胡闹。”
冤魂来地府诉苦不下百件,如果每个冤魂都要她带路,岂不是乱套了。
思柔点头,摸出一只判官笔,当着孟婆的面捏碎了。
陆判直接傻眼,他指着思柔好半天你不出来,孟婆则通达许多,放下汤勺对思柔说,“姑娘随我来。”
有鬼魂见孟婆擅自离岗,不满叫起来,“你走了我们这些排队的怎么办?”
孟婆头也不回,“等着。”
一般去地府的路线都是鬼门关,黄泉路,忘川,地府,等鬼魂在地府审判后再转去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由于思柔是走后门的,连鬼门关都没进直接去了奈何桥,所以还得往进来的路上去,古往今来也是头一遭。
路上鬼差还在疑窦之前的女声,见万年不动的孟婆居然从奈何桥边上出来了,一个个吃惊不已,再看孟婆身后的女鬼,手里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判官,顿时噤声,一部分赶去和阎罗王通风,剩下的拦去思柔去路,“大胆,敢擅入地府。”
拖了半天思柔也嫌累,她把陆判丢在一边,认真和牛头马面讲,“我是来踢馆的。”
一个平平无奇的女鬼,鬼差纷纷笑了,其中一个敬业的扔出拘魂链,想把思柔拿下,然后……
他们就笑不出声了。
得了自由的陆判连滚带爬回答鬼差身边,声嘶力竭喊,“快去请钟道长,这是一只万年恶鬼。”
鬼差顿时一哄而散,仅剩几个拖住思柔,不多时从远处赶来一位红袍道人,身材魁梧,满面虬鬓,相貌丑陋,见了思柔解下腰上长剑,大喝一声,“何方妖孽?”
以前挨打日子多了,思柔是最不喜欢这类话的,她美目流转,脆生道,“我是黑山的大王,你们地府抢了我黑山的妖怪,可以还回来吗?”
钟馗还不知阎罗王对黑山做了什么,只不过数百年前有位泰山府君正是黑山山神,如今又有人自称是黑山大王,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当下剑指思柔,桃木剑架在思柔脖子上,“黑山打伤地府官员,罪大恶极,早该捉拿归案,你若交出黑山,地府自会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