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啦?洪文愣了会儿,小心翼翼地抓起药箱,往后退了两步,见隆源帝没反应,不大放心,试探着问:“您不打啦?”隆源帝被气笑了,“上瘾是怎么的?”说罢,又作势往前走了两步。洪文疯狂甩头后退,嘴里连珠炮似的说:“不是不是,陛下英明,微臣告退告退……”万生也不知隆源帝究竟气什么,还在外面提心吊胆守着呢,这会儿见洪文出来,忙凑上去小声问:“陛下到底怎么啦?”洪文缓缓吐出一口气,笑道:“没事没事,是我不小心惹了陛下生气。”万生不信,也跟着笑,“您是最和气细心不过的,陛下多喜欢您呐,快别跟奴才玩笑了。”洪文沉默片刻,忽然拉着他往一边儿去,小声问:“陛下真的喜欢我?”万生点头的幅度大得让洪文担心他的脖子,“您也来了快一年了,可曾听说陛下还曾有事没事找谁说话?”洪文想了半日,“太后。”万生:“……”能说句正经的吗?有道理啊。洪文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沉吟片刻又问:“那如果我偷了,不对,拿了,也不对,哦,如果我抢了陛下的心爱之物……”万生倒吸一口凉气,向后退开一步,斩钉截铁,“等死吧。”洪文:“……”倒也没有那么严重。不过万生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今儿这一出根本就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呀,到最后自己也没被怎么样。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过关了?!但隆源帝在某方面却又是个很小心眼的人,恐怕还有后手等着自己。不过……谁在乎呢!他今天没有惩罚呀!以后我还可以找机会去见长公主呀!只要一想到这个,洪文体内就迅速冒出一股澎湃的喜悦,叫他忍不住双手握拳,小小地蹦了一下。稍后隆源帝重新把万生叫进去伺候,喝着新茶的时候忽然道:“你跟那小子关系倒不错。”万生浑身一抖,这是要连坐吗?就听隆源帝又问:“他走的时候说了什么干了什么?”万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把方才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复述一遍,最后甚至厚着脸皮将洪文雀跃的样子模仿一回。“小洪太医就是,就是这么蹦的。”万生气喘吁吁道。隆源帝一口茶就这么喷了出来。作者有话要说:万生:小洪太医就是,就是这么蹦的。隆源帝:……杀了朕吧!赶紧的。第六十二章宫中人口渐多, 再加上固定的平安脉和意外情况,太医署轮值的人几乎每天都要至少出诊一次。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洪文竟然一连三天没活儿!确切地说,是一连三天没接后宫的活, 全跑外诊去了。如果说这还不明显, 等到第三日傍晚,文妃的宁寿宫传太医时, 正巧几位当值太医都不得空, 唯有一个洪文空着, 苏院使便打发他去,谁知那来传话的宫女吞吞吐吐道:“那,那就再等等,也不是什么大事……”别说知道内情的洪文, 就连苏院使等同僚都觉出异常。谁都知道小洪人缘极好, 后宫几位贵主都很喜欢叫他去跟前说话,怎么如今竟宁肯等着也不叫他了呢?难得来了个伶俐孩子, 众老太医们都十分关心, 明里暗里问是怎么回事。偏实情不便说出口,洪文也只好辜负大家一番关怀之情,含糊道:“也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惹了陛下生气……”众人一听, 就都笑着安慰道:“嗨, 原来是这个缘故,你不必怕,这是咱们私底下说的:陛下虽有些小心眼,但大事上不错的,你如今既没有贬官, 也没被扣俸禄,就是无碍,想来过不几日陛下自己消了气就好啦。”大冷天的让这孩子频频出外诊,鼻涕泡儿都快冻出来了,看来确实生气了。洪文闷闷应了。知晓内情的何元桥捏捏他的肩膀,同情一叹。回去的路上,何元桥就啼笑皆非道:“陛下也是,竟闹起小孩子脾气来了。”洪文耷拉着脑袋,抬脚将地上一颗小石子踢飞,看着它咕噜噜滚出去几丈远,碰到街边的路牙石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来。其实这种情况也不算什么,你都盯上人家的妹妹了,还不许大舅哥刁难么?只是见洪文闷闷的,何元桥也不再说笑,叹道:“不过老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得想个法子打破僵局才好。”洪文脚步一顿,索性撩起官袍往路边一蹲,双手撑着下巴茫然道:“一时半刻的,我也不知能怎么样了。”若嘉真长公主在宫外就好了。何元桥也陪他蹲着,“既然你们彼此有意,山不来就我我就山,你进不去,长公主能出来不也一样么!”洪文瞧他一眼,“若陛下真有此心,会想不到这个?”嘉真长公主出宫本就不易,这会儿一闹,保不齐还能不能出门呢。不知道的还当是防狼呢!何元桥一噎,倒也是。两人面面相觑,长叹一声。回到何家之后,洪文胡乱往嘴里扒拉两口就说饱了。众人大惊:这孩子病入膏肓了!连饭都吃不下了!安安眼里蓄了两大包眼泪,紧张兮兮地问何元桥,“小洪叔叔要死了吗?”何元桥:“……别瞎想。”相思病虽然要命,但这才几天,还不至于。洪崖挠挠头,过去拍拍小徒弟的屁股,“走,师父带你上街转转。”原本他还想过了十五就走的,谁承想遇到这种情况,倒不好放心离去了。洪文懒怠动弹,结果被洪崖拎起后脖领子,直接提溜出去。两刻钟后,师徒俩坐在春兰的油饼摊子前,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见他一反常态愁容满面,春兰就关切道:“小洪太医这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我虽不中用,好歹还有一双耳朵,您说出来心里也松快。”洪崖就笑,“这小子看中了一位姑娘,如今人家家里正不得劲呢。”原来是想姑娘了,春兰也笑了,“是前几日一起过来吃饼的那位吧?”竟敢偷偷摸摸带长公主来吃饼?洪崖眼睛一亮,从桌子下面踢了踢洪文,“好小子,真有你的,我竟不知道。”回想起当日情景,洪文心中不可抑制地泛起一点甜蜜,眉眼都柔和了。可再一想到眼下的困局,不由苦上心来,嘴角都耷拉了。春兰就道:“那位姑娘真是好模样,人也气派,想必是大户人家出身吧?莫非是家里不让?”她是个没见识的,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那般出色的女郎,活像话本里说的仙女一般。洪崖瞅了洪文一眼,摸着下巴笑道:“也未必不让,只是那姑娘十分受宠,怕是家里人舍不得。”他琢磨着,若隆源帝果然瞧不上洪文,必然不会如此轻轻揭过,又弄些什么王母银河之类的幼稚手段。堂堂一国之君,若当真要处置谁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直接就把人贬去西南采荔枝了……“这是好事呀,”春兰给他们上了一张刚出锅的油饼,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又细心切成小块,“好事多磨嘛。娘家人重视,日后的日子也好过。小洪太医只管放心,依我说啊,您与那姑娘极般配的。”当时两个年轻人又哭又笑的,四只眼睛里满是缠绵情谊,过来人一眼就瞧得出。洪文垮了一整天的脸上瞬间多了点光彩,像闻见肉骨头味儿的小狗一样猛抬头,“果然般配?我配得上?”春兰捂嘴笑,不禁暗想当年的自己是否也曾这样憧憬……“怎么配不上?”她斩钉截铁道,“依我说,您这样的人品,就是公主娘娘都配得。”此言一出,洪家师徒俩都愣了。还真让你说着了,可不就是公主娘娘么!正出神呢,就听隔壁羊肉摊子上一阵孩童啼哭,“呜呜,我不要吃这个,难受!”两人循声望去,见是一对夫妇带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来吃羊肉面,当爹的夹起一大块羊肉喂给孩子,可那小姑娘却蹬着两条腿儿哇哇大哭,拼命扭着身子躲。正是饭点,哭声引来许多食客围观,当爹的脸上挂不住,就冲媳妇怪道:“都是你素日骄纵,上等肥羊肉都瞧不上了,日后还了得!”当娘的将女儿搂在怀中擦泪,心疼不已,“她不是不爱吃羊肉,只是不愿意吃芫荽,你把那个去了也就是了,何必惹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那男人越发来气,“哼,我常年在外奔波劳碌,难得家来一次,我这个当老子的倒要迁就起她来!”女人张了张嘴,没言语,只是低声哄着女儿。女孩儿年纪虽小,胆子却极大,闻言抽抽噎噎道:“是你老不回来,不知道我吃了芫荽难受,不许你说娘。”当下就有食客笑道:“好个伶俐丫头,说得一套一套的。”还有人劝和,“老兄,你总不在家,fù_nǚ 之间难免疏远,她还小呢,且先慢慢亲近了才是。”那男人哪里听得进去,只觉丢了脸面,反倒起了性儿,要硬逼着女儿吃。“什么难受,只是浑说,在没听说羊肉芫荽这等好东西不受用的。我看你就是惯得,想你爹我年轻时一穷二白……哎呦!”眼见那筷子羊肉都快塞到小女孩儿嘴里了,洪文突然从后面跳过来抓住男人的手,“她都说吃了难受!”男人一看,一个毛头小子竟也来管闲事,不由恼羞成怒道:“哪儿来的野小子狗拿耗子,走走走,赶紧走!”洪文不理他,弯下腰去问那小姑娘,“你别怕,我是个大夫,你吃了芫荽难受么?”满面泪痕的小姑娘见他生得好看,说话也和气,就含泪点了点头,小声道:“吃了身上痒痒,”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这里还会起小水泡泡。”当娘的也点头,“确实,不过过阵子自己也就好了,只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