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赶紧解释,“并不是油做的,只是调和……”然而并没有人在听。保罗:“……”洪文自己也好奇呢,于是麻溜儿拆了。“喝!”“哎呦,了不得!”“活了似的!”“真像哎!”现场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连太医署一干头发花白的老大人们也都凑过来看,赞不绝口。韩德把那油画举起来放到洪文脸旁边,众人的眼睛不住地在他本人和油画之间来回,纷纷点头,“像,真像哎。”虽然不如国画有意境,但看着还挺过瘾,不用费脑子琢磨。何元桥笑道:“眼睛最为传神,真是不错。”马麟难得不骂人,捋着胡须点头,“他赤子心性,眼睛确实干净。”保罗立刻激动地对洪文的眼睛大放溢美之词,简直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洪文赶紧跳上去堵嘴。丢死人了!众人闹了一场,正要入席,却见管家急匆匆跑进来,惊喜交加中又带了几分惶恐,“嘉真长公主携三皇子、五皇子前来道贺,诸位大人是否出门迎接?”“走!”何青亭也是一惊,没想到竟真惊动了几位贵主儿前来,忙带人出门迎接。嘉真长公主果然俏生生立在外头,大约因为今儿要来道贺,她特意穿了件洋红洒金曳地长斗篷,头上也戴了鹊登枝头如意簪,看着分外喜庆。洪文忍不住偷看了好几眼。没想到长公主也在看他,两人四目交汇,都被对方吓了一跳,赶紧分开。只是耳根有些热辣辣的,腔子里也突突直响……“本宫冒昧前来,打扰诸位了,起来吧。”长公主抬了抬手,一派雍容大气的皇家风范。众人忙道不敢。嘉真长公主走到洪文面前,莹莹一笑,“以后就是真正的洪太医了,恭喜呀。”洪文才要开口,五皇子就笑嘻嘻举着一个盒子凑上来,“小洪大人,我把宝贝送给你呀!”那大盒子在他手里歪歪斜斜的,洪文生怕摔碎了,忙伸手接过,“多谢殿下,破费啦!”五皇子满脸期待的催促,“你快打开看看嘛!我好喜欢的!”洪文笑着摸了摸他热乎乎的小脸儿,果然打开一看,是一只玉柄拨浪鼓。五皇子有点忐忑,“我以前不高兴的时候,母妃就拿这个给我玩,然后我就高兴啦。现在我把它送给小洪大人,小洪大人以后也要一直高兴呀。”洪文拿起拨浪鼓,两边的小金豆子打在鼓面上砰砰作响,声音干脆清冽,着实是一面好鼓。世上还有什么会比小孩子把心爱之物送给你更可贵的吗?没有了。洪文蹲下去,注视着五皇子的眼睛道:“谢谢殿下,我很喜欢。”五皇子嘻嘻一笑,开心极了。稍后众人进去,三皇子亦步亦趋跟在洪文身边,忽小声道:“我没有那么好看的拨浪鼓送你。”洪文失笑,“殿下能亲自来,微臣已经很高兴啦。”三皇子哼了声,虽然觉得对方肯定是在哄自己,但心里还是有点开心。他清了清嗓子,把手向后一伸,立刻有随从送上锦匣。然后就听他语重心长道:“这是父皇赐给我的文房四宝,洪大人,往你日后好生学习。”洪文:“……???”我可谢谢您哈!嘉真长公主一行人的到来打乱了原本席面的安排,论身份没人比他们更尊贵,于是洪文这位主人公跟谢蕴和何家几人、马麟陪几位皇子公主坐了主/席。嘉真长公主正在洪文上首。不过半臂之遥。清苦的药香和淡淡脂粉味都仿佛交融在了一起。稍后开席,洪文端起茶盏,“多谢公主驾临,恕微臣失礼,以茶代酒敬公主和两位殿下一杯。”嘉真长公主正色道:“是他们两个闹着要来玩,我不放心,故而作陪。”洪文认真点头,“是,微臣也是这么想的。”嘉真长公主又道:“不过本宫来得匆忙,并未准备贺礼。”洪文笑道:“公主肯来就是最大的贺礼,微臣岂敢再奢望别的?”呸,油嘴滑舌……嘉真长公主笑出一点俏皮的梨涡,缓缓举起酒杯。融融暖日下,两只杯子的边缘轻轻磕到一起,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里面的浆液也荡开一点涟漪。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迟到了我有罪!!!!!!!!!对不起!第四十一章当天晚上, 洪文一宿没睡,辗转反侧间都是嘉真长公主的嫣然一笑。分明宴席上那样热闹,多少人影憧憧觥筹交错,可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成了沉默而模糊的背影, 唯有一笑流芳。也许是太缺觉导致他精神恍惚, 甚至觉得窗棱中漏下来的皎皎月华都弥漫着朦胧酒香。白日席间一切都像一个旖旎而无法重演的梦……他忽然有些憋闷,包着被子翻身坐起, 推开一点窗缝向外看去。夜已深, 但天上的半截月亮干活很扎实, 似水月色将这一方小院儿都照亮了,映出墙角蜿蜒干枯的迎春藤。迎春花早败了,黑褐色的藤蔓有点丑,但待到来年春风吹起, 它们又会焕发出蓬勃的生机。就像人, 只要活着,总会有一茬接一茬的希望……胡思乱想的后果就是次日一早哈欠连天, 两只眼睛里都是血丝。去太医署的路上, 何元桥看了他不知多少眼,“昨晚做贼去啦?”洪文又打了个哈欠,抄着袖子道:“我在想给长公主什么回礼。”可想了一夜都没想出来。太贵重的他送不起,人家也未必稀罕。可若太普通了, 怎么配送给长公主?何元桥用力掏了掏耳朵, 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给谁还礼?”长公主昨儿根本就是空着手来的吧!满院子送了贺礼的宾客你不考虑,偏要抓住空手来的不放?好家伙,这私心昭然若揭啊。洪文耳尖有点泛红,可却异常认真地嘴硬,“心意最难得呀!”人家都来了呀, 你还想怎么样呢?何元桥:“……那你把人家保罗的金怀表还回去!省的铜臭味污了您。”这待遇可就差太多了吧?那西洋金毛秃子可送了两样礼物呢!洪文一把捂住胸口,“送人的东西怎么能还回去,再说了,金银多么可爱!”心意宝贵,金银珠宝也很惹人怜爱呀。虽然只过了一夜,但他已经和这块金怀表培养出深厚的感情,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两人闹了一场,何元桥又道:“昨儿我看那个冯勇跟你说话来着。”洪文就把之前刘家人自己生不出来,却把错硬怪到儿媳妇身上的事情说了,“当日那家人就打了一场,冯勇猜到我肯定还记挂着,昨儿特意过来告诉我,说那女人坚持要和离,刘家人不愿意,甚至娘家人也来劝……她倒也硬气,说以后沿街要饭做猪做狗也不给刘家人当媳妇,自掏腰包去请了个状师,要去衙门打官司呢。”何元桥大为惊讶,走了几步还忍不住追问:“她很有钱?”洪文摇头,“寻常农妇。”何元桥就叹了一声,“那女子实在可敬可叹。”他虽没经历过那样的生活,可想也知道没钱寸步难行。洪文也道:“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医身容易医心难,有的人身体健壮,可心却萎靡懦弱,犹如付不起的阿斗,有时洪文也会怀疑:这样的人也算健全之人?就连娘家人都不支持,她该多难过呀,可既便如此仍能不改初衷,坚持和离,真是令人敬佩。这是各衙门换班的时候,一路上两人碰见不少熟人,见洪文换了崭新的太医服饰,自然又免不了一阵恭喜。十八岁的太医,也算开天辟地头一回了。“洪太医!”两人跨过一道门,转上通往六部衙门的小路时,忽听右边岔道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洪文扭头一看,“小圈儿?”来的正是太后宫中的洒扫小太监小圈儿。他也不知站了多久,鼻尖和下巴都冻红了,可见洪文他们过来,还是绽开大大的笑容。“恭喜您升官儿!”小圈儿哈着白气走上前来,犹豫着递上一个蓝布包袱,“奴才们真是替您高兴,总想着送您点儿什么沾沾喜气才好,思来想去的,就凑份子弄了些布,请几个姐姐纳了双百纳底长靴,里里外外咱们都绣了步步高升平安纹,求老天保佑您走到哪儿都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洪文惊讶地接了,打开一瞧,果然是一双黑毛布厚底长靴,虽不是什么贵重的,但针脚细密结实,每一道平安纹都清晰可见,着实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