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人声嘈杂喧闹,提着水桶灭火的家奴,几个来回后,也都开始脚步迟缓,闷雷还在阵阵轰隆,乐雨的院子里头火光冲天,漆黑的夜空中,炫目的火星被风舌卷着漫天飞舞,四处飞溅。
乐云赤着脚跑到门外,她的院中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聚集在乐雨的院子,有人在喊,有人在吵,有人在大汗漓淋的忙活着运水,乐云站在小角门的暗处,嘴角带着笑意,看着呼呼的卷过的狂风中漫天的火星,竟觉得像极了她上一世看过的烟火,美的很。
“不——我不进去!”一个小丫头尖厉的叫声格刺耳。
“房梁就要塌了进去肯定会被烧死的!”
“房子眼看就要塌了,”一个被按着头的精壮汉子竭力抬头争辩,“我们就算进去也救不出人,只能被烧死在里面!”
“世子和郡主都在里面,救不出人,你以为这亲王府还有人能活命?!”一个满脸橘皮老褶的中年男人一脚蹬翻了精壮汉子,朝着身后命令道:“这些奴隶,不肯进去救人的,直接……”男人后面的话被小丫头的叫声淹没。
“不——!我不是奴隶!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乐云顺着尖叫声看过去,管家老嬷嬷和几个大丫鬟正聚在院中,前面跪着一排被淋湿的人,几个侍卫手里提着剑指着他们的背心,迫他们冒死进火场救人。
“轰隆!”一声,闷雷和房梁一同砸下,旋风卷着火星火炭朝着四外轰然炸开,尖叫声四起。
就是此时——
乐云咬破了舌尖,一手按住心口,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乐雨——”,就朝着大火中倒塌的房屋冲过去。
一群人被房梁倒塌飞溅的火星逼的后退,乐云的嬷嬷遮脸的袍袖还没拿下来,听闻乐云的声音,整个人一抖,也顾不得火星还在飞溅,指着正奔向大火的乐云,扯嗓子就对身边还没缓过神的侍卫丫鬟们嘶吼道:“是郡主!快拦住她!”
乐云状如疯魔一样奔向大火,做戏做全套,她要演的连自己都相信,皇帝那关才能过得去。
好在这亲王府的下人们腿脚够利落,在她真的冲进大火之前,总算如愿以偿被蜂拥而至的侍卫丫鬟们按倒,她一手痛苦的按着心口,双眼满含血丝,另一手还向着大火徒劳的抓过去,最后只能抓到一手湿淋淋的泥土。
再次气沉丹田,乐云扯开嗓子声嘶力竭的一声声“乐雨——”力求效果听之令人肝肠寸断,然而她准备的一口血水还没等喷出去,就被前赴后继上来“救”她的人,生生压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谁他娘的踩我手!
乐云再醒过来的时候,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眼球转了半圈,就又闭上了。
窸窸窣窣窜动声,伴着唧唧的叫声就在耳边,乐云淡定的躺着,眼皮都没掀一下,只微微耸了耸鼻翼——熟悉的霉味儿血腥味和尿骚味混合,闻上去还是那么销魂蚀骨。
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前世她在这里也蹲了一些日子,对旁若无人四处乱窜的老鼠,和呼吸间令人作呕的气味,有非常深刻的记忆。
头一回她一夕之间从天之骄女变成阶下囚,别说扎人的稻草不可能躺上去。她生平就没到这样脏乱的地方。
过路老鼠的一个侧目,都能惹得她尖叫垂泪,那段坐牢的日子她整日整夜的不吃不睡,只挑地中央一块儿干净的地方站着,最后体力不支昏倒后,是被老鼠当成食物生生啃醒的。
没有伺候的人,没有不用使唤就什么都做在她前面的丫鬟,她捧着被咬出血的手指,又饿又困又染了风寒头疼欲裂,认命的躺在扎人的稻草上,捂住心口,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知道了什么叫“卑贱。”
任你哪怕曾经皇亲国戚风光无限,只要下了天牢,都卑贱不如奴隶。
而此刻二进宫的乐云对眼前这种恶劣的环境,连适应的过程都不需要,稻草虽然扎人,但躺上去很干爽也暖和,窸窸窣窣的耗子们只要你靠边不挡道,基本不会过来咬人,这地方不光不缺冷饭馊菜,就算是新鲜的血肉,一场大刑伺候下来,也足够这些老鼠们时不时开荤。
至于味道,她上一世后面被转卖为药人,常年被锁在一间小屋里,那个买了她的鳖孙子是个自己研究毒药的庸医,常常鼓捣出来的药汤子比屎尿还刺鼻,她被灌到最后,嗅觉若有若无,味觉彻底没了,面不改色能喝下去三大碗。
若不是心口那一丝心连感应牵绊着她,她早就自我解脱。
想到这里,乐云猛的坐了起来,她得想办法问问,她昏过去之后,王府成了什么样,她还要确定乐雨醒过来后,没有冲动的跑出来被抓到。
想到这里她正要站起身叫狱卒,只是她才一动,手臂就被一个人抓住了,乐云方才光顾着感受周遭的环境,竟是没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