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婷愣了愣。
叽叽喳喳的声音停止,整个人都懵掉!
她被打了!
她竟然被打了!
好痛哦!
文婷哇地哭出来!
男生恍若未闻,不以为意。
他看向方棠,扬起眉毛。
“你也要给老师打小报告?”
对方的眼睛像是猎豹。
方棠脑袋处在云里雾里,汗毛本能地都倒竖起来——
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她也好想哭!
男生慢条斯理问:“你刚才一直拽她,想和她说什么,来给我说说?”
她赶紧摇头。
对方露出凶悍的表情:“你肯定想偷偷打小报告对不对?”
方棠没说话。
他凶狠地一喝!
“说!”
方棠被骤然拔高的声音吓得心脏狠狠一跳!
说说说什么,总不能真的把告密告诉他。
她好害怕呀!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憋住打转的恐惧。
在他凑过来的时候,突然闭上眼大声喊。
“我我我就是想说!”
——“你牙齿上有块菜叶子!”
☆、20.第 20 章
“你说什么?!”
男生堪称震惊!
他高了方棠好长一截。
自上而下俯视着她,眼睛睁得老大。
很恐怖!
方棠头皮发麻, 有股凉气嗖嗖往上冒。
但她坚定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提醒他。
你牙齿上有块菜叶子。
她声音很大很大。
大得好像所有人都能听见。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空气寂静得可怕。
就连文婷和江简的抽泣声都停了下来。
他们都张大嘴看向这边。
并且努力往他嘴里看。
刚才小孩子此起彼伏的哭声让人不爽。
这会儿异常的安静更扰得人心烦意乱。
六年级和二年级。
虽然领先了四个年级, 但不论如何,都还属于儿童的范畴。
他们不是老油条,脸皮还没有经过千锤百炼。
哪怕是小混混的男生,现在也能感觉到窘迫。
“……”
尴尬。
方棠看着对方。
从脖子开始, 到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男生闭紧了嘴。
面颊皮肤下面动来动去, 显然他在寻找那一块让他丢人到家的菜叶子。
可他没有找到。
这意味着,他形象依然很逊。
逊毙了。
男生脸色更难看了一点。
你见过哪个又酷又拽的孩子,冷笑的时候,露出一抹绿的?
怕不是要笑掉人大牙!
他丢不起这个脸。
所以,他恶狠狠地瞪了三个人一眼。
丢下一句“你们等着”!
尔后, 落荒而逃!
……
垃圾房后的小天空恢复了平静。
空气中所有满含威胁的压迫感全部消失。
他们终于再次呼吸到自由。
经过几分钟的沉默,文婷先开了口。
“我们,回去吧。”
方棠抽了抽鼻子,努力把差点泄露出来的软弱憋回去。
百发百中、乐于助人的小英雄, 不能害怕,不能害怕。
她缓慢地点了点头。
趣味活动正好收场。
回忆起来, 竟然像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带给他们的欢乐, 全部都在这场小小的噩梦之中烟消云散。
文婷一直拉着江简的手。
她眼眶尚且红着。
虽然还是说个没完, 但好歹没有以前那么咋咋呼呼。
她告诉江简,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不要因为害怕就不告诉大家。
要勇于给老师和家长告状。
不要别人说干嘛就干嘛。
就算不和老师说,也可以和同学说,同学帮着出谋划策。
江简怯生生回答:“可是他说了,我要是告诉别人,就要打我。”
“那都是威胁你的!”
文婷很有经验:“不要信,我们一会儿就去告诉老师,以后他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江简怀着担忧点点头。
文婷扭过头来看一眼。
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
“棠棠,你怎么不说话?”
方棠魂不守舍,露出梦游般的神情。
听到文婷声音,略微抬了下眼皮。
她闷闷地“嗯”了声,依旧提不起精神。
文婷夸她:“你真厉害,我还以为我们死定了呢!你怎么想到这一招的?”
方棠勉强回答:“我堂姐教我的。”
妈妈经常批评方莹不务正业,成天嬉皮笑脸,尽搞些和学习无关的东西。
“怎样轻松击溃对手”——就是方莹不务正业的成果之一。
不管对方说什么,自己都只回答同一句。
“你牙齿上有块青菜。”
声音越大越好,对方自然就不战而败了。
可方莹没有告诉她,这样做还有可能会激怒对方,后果更严重。
——总之,他们运气还算不错。
对手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脸皮尚薄。
让事情朝着他们能够想象的一个方向发展过去。
***
方棠的沉默持续了好久。
到放学回家都没恢复。
她小脸蛋苍白。
走路的时候,每一步都如同踩在云朵之中,虚虚浮浮。
林澈和她说话,她也爱理不理。
——这让林澈觉得很不安。
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垃圾房后发生的事情。
他问了好几次,方棠都没说话。
林澈只好忐忑又安静地陪她。
他本来还想告诉她,自己不喜欢林妲己这个名字。
太……太女气了。
而且,感觉坏坏的。很奇怪。
他还是认为波比更好。
不过,看到方棠这么不高兴,林澈变得无所谓了。
要先哄棠棠高兴!
如果棠棠肯笑,自己叫林妲己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林澈监督着其他孩子老实回家,却把自己和方棠留在了凉亭。
他绷着脸,郑重其事地开口。
“你要是喜欢妲己,就叫我妲己吧。我无所谓!”
他很酷地说着违心话。
“这个名字,好像也没那么难听。”
***
太阳没入云层,灿灿的光芒突然收敛。
不远处工厂的烟囱口蒸腾出滚滚浓烟。
凉亭很安静。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好像天大地大,只有他俩存在于此。
林澈心里更加没底。
因为本来应该开心的方棠,非但没像往常那样,笑得心满意足。
反而用奇怪的视线怒视着他。
伤心、愤怒、失望……还有别的什么。
总之,绝对不是高兴!
妲己。
妲己。
林澈抿了抿小嘴巴:“棠棠,我……”
话还没说完,就猛地被方棠推了一把!
“棠棠!”
林澈身子晃了晃!
他有点莫名委屈。
回过神却看见方棠比他还委屈!
小姑娘腿一软,蹲下去,然后——
放声哭起来!
“你别哭,别哭。”
林澈慌得手足无措,蹲下身,学着妈妈的样子摸她顺滑温凉的头发。
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棠棠好像在发抖。
林澈急急安慰:“别哭别哭,我都听你的。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妲己,对,妲己。”
不料,听到他那两声妲己,方棠哭得更凶了。
“我……讨厌妲己……我讨厌你……我不想和你当朋友了……”
林澈从断断续续的哭腔中,听明白她的意思,差点没撞墙!
——女孩子呀!
不管是七岁、十七岁,还是二十七岁,都这么难捉摸!
他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勉强接受了她给的新称呼。
她却因为这个称呼,不想理他了!
“那,那我叫什么?”
方棠抽抽搭搭说:“妲己不会对我好,不会来帮我,反正我不要妲己!”
妲己是大家的妲己。
在林澈变身妲己的那几十分钟里面,无论方棠怎么在心里怎么喊他,他都没有出现。
林澈胡乱擦着她软绵绵的脸蛋上的眼泪。
“棠棠,你、你别难过,我不当妲己了,我……”
他耷拉着肩膀,搜肠刮肚地找能哄她开心的说辞。
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猜不透。
方棠哭了好半天,才勉强抬起泪眼模糊的脸。
金豆豆止不住,照样啪嗒啪嗒往下掉。
这次她没有再提名字的事。
——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憋在心里的东西,想要一股脑往外倒!
但现在,她有点清醒了。
所以她表达了心里最直观的感受。
“……林澈,我好怕喔……”
她小声说,时不时还抽搭一下。
他们的世界是一张白纸。
没有三教九流,没有痞子混混。
她一直以为那是发生在电视上的事情。
可现在才知道,并不遥远,近得可怕!
轻而易举就撕开了他们天真的保护伞。
方棠缩成小小一团,抱着膝盖。
情绪来得快去得快,顷刻间宣泄一空。
快得她来不及细想她究竟在纠结什么。
林澈忧心忡忡看着她。
“到底发生什么了?”
方棠哭声一点点停歇。
她声音很闷。
“……我们被六年级欺负了。”
“什么?”
林澈蓦地睁大眼睛!
怪不得棠棠这么伤心。
原来如此!
林澈超凶:“怎么能欺负你!是谁?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我们告诉老师去,让他给你道歉!”
他说着,又伸手牵她:“别怕,我在呢!”
方棠手被他握着,没有动。
她呆呆看着他,好半天,抓住了一点思绪的尾巴。
她问。
“你如果在的话,会帮我吗?”
——会吗?
林澈冲她笑起来。
“当然了!”
他拍拍胸脯:“我如果在,我一定会把他打跑!谁都不许欺负你!”
会。
不像文婷那样理论。
也不像江简那样躲着不说话。
而像童话里勇敢的王子,举着剑斩妖除魔。
方棠悬着的心脏突然落下来!
她表情一点点舒展开。
刚才无理取闹的行为,像个幼稚的小孩子一样。
这让她很害羞,赶紧横着手背擦擦眼睛。
“骗人!他好高,你肯定打不赢!”
林澈很温柔很坚定。
“我虽然打不赢,但我会咬他!”
“不是我吹牛,以前读幼儿园的时候,有个二年级男生欺负江简,结果被我咬了手臂,让他哭了好久,还去打了狂犬针……”
太阳从云层里又钻出来。
学校那高高的旗杆顶端,绘上了圆润的光晕。
方棠终于破涕为笑。
她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江简小可怜总被人欺负。
第二,林澈会咬人,被咬的人还必须去打狂犬针。
只有狗才这样呢。
……林澈依然是狗,是她的小狗,从没变过。
***
方棠忘性大是件好事。
她的噩梦被傍晚的风吹散,消失殆尽。
可她不知道,她的结束,正是林澈的开始。
正直的小班长,在缓缓朝着一条不归路前进。
那天晚上,林澈给他小小的日记本上,记下了1993年的第三件大事。
——棠棠被欺负了。
可他竟然不知道!
爸爸经常说,每天要反省自己三次。
他虔诚地反省。
因为他的疏忽,才导致了这样的后果。
那之后,还什么都不懂,自以为是地哄她,却把人越哄越伤心。
以后一定要多多关注棠棠的动向。
一定要了解她,准确猜到她真正的心思。
林澈合上日记本,很有信心地点了点头。
“嗯!”
一定要!
☆、21.第 21 章
江简胆子小, 对小混混留有敬畏之心。
可文婷不一样, 文婷有时候胆儿特肥。
自从他们两人当同桌之后,方棠就时不时冒出奇怪的想法。
江简才是女孩子。
同样的, 文婷才是男孩子。
在文婷的坚持下,江简战战兢兢告诉了金老师发生在垃圾房后的事情。
而方棠和文婷是证人。
——事实证明,这次文婷的决定没有错。
因为过了两天,那六年级男生就在老师和家长的监督下,低着头,含着眼泪给江简道了歉。
看来吃了点苦, 受了点教训。
他爸爸虎背熊腰, 门神般黑着脸往旁边一杵,不说话, 就够让他屁滚尿流的了。
哪儿还有半点那日拽上天的模样!
被道歉的对象除了江简,还有文婷、方棠……
和林澈。
他们都不知道林澈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进办公室, 说帮老师发作业本。
人却钉在了方棠旁边。
拉着方棠手, 用凶巴巴的眼神瞪着对方。
方棠不得不小声提醒他:“林澈,你不可以咬他哦。”
林澈点点头, 还是很凶。
然后方棠才问了个最主要的。
“你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我跟着你进来的。”
林澈坦坦荡荡地回答:“我要保护你!”
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最懵的莫过于小混混。
他给被他欺负的一二三都道歉了。
可……这个四, 是谁?
为什么他反而露出最苦大仇深的表情?!
“快道歉!”
他爸抱着膀子,恶狠狠地说。
“但是,我, 我没……”
话还没说完, 就被他爹不由分说按下头。
“道歉!”
小混混脑袋被摁着, 不得不对林澈低头。
眼泪花花的弱弱道:“对不起……”
林澈毫无心理压力的接受了他的道歉。
他冷冷“嗯”了一下。
自然得像是真正的受害者。
……
不管怎么说, 这件事情终于揭过去了!
从办公室里出来,江简提心吊胆的情绪,彻底舒展下来!
他眼睛还红红的,泪痕没干。
走了两步路,就停下脚步。
“文婷。”
他慢吞吞喊她一声。
大家一起看向他。
江简神态笨拙,迟缓道。
“文婷,我们当好朋友吧!”
文婷一愣。
片刻后,麻雀似的哔哔啵啵迅速说:“好啊,我们以后是好朋友了!”
“最好的朋友。”
江简强调,挠了下脑袋,随手一指。
“像林澈和方棠一样!”
他嘿嘿地笑,傻乎乎的。
林澈“切”了一声。
“才不会一样!绝对不可能一样!我和棠棠是独一无二的!”
他很骄傲。
文婷很奇怪。
“你们到底什么样?”
林澈可疑地别开脸,稍稍撇嘴。
“我和棠棠是最好最好的那种,会……总之……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他扭过头:“走了,上课了!”
林大班长别扭地离开。
文婷得不到答案就难受,转而去问方棠:“你和林澈什么样?”
方棠也一头雾水。
“我不知道。”
她老实地说。
***
方棠和林澈是什么样的?
文婷的话时不时在耳畔响一遍。
老实说,方棠也很困惑。
他们是好朋友。
天下好朋友都是那个样子。
可林澈却说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
大家都没有再提这个事情,也许还在困惑的,只有方棠一个人。
始终找不到答案。
满心疑问地过了一段时间,再回过神来,已经是一周后了。
金老师终于告诉他们,小卖部已经整理好商品。
大家可以在课后前往兑换。
方棠觉得文具盒里的奖券儿都要积灰了。
听到金老师带来的消息,自然期待不已!
她原本准备一下课就去兑换。
不过胡蝶说,小卖部刚开放,前几节课人肯定多。
她趴在栏杆上,朝小卖部看了一眼。
黑压压一片,高低起伏的脑袋在那里涌动。
她顿时打消了下楼的想法。
方棠好奇地问她同桌:“胡蝶,你有几张奖券儿?”
“你能兑换什么?”
“你想要什么?”
听到她声音,胡蝶只是放下书,静静发了一会儿呆。
再缓缓摇头。
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是说不想去兑换。
还是没有想要的东西?
电光火石间,方棠突然醒悟过来!
原本的关切登时换成了不可置信!
她看看露出几分忧伤的胡蝶,又看看三组小卷毛的刘明洋,跟着一起沉默下来。
那天活动的时候,胡蝶说,她的参赛票被刘明洋借走了。
借走了。
借。
这个词实在是妙。
你看,六年级男生抢江简钱的时候,也说的“借我几毛”。
可他会还吗?不会。
参赛票被借走,只有一个用途。
而这种东西,更是无从偿还。
方棠很同情她:“要不,我的票给你一半好不好?”
胡蝶又摇头。
“我不感兴趣。”
她用千篇一律的说辞回答。
***
下课时间没法兑换,可又迫不及待想拿到奖品,该怎么办?
方棠用她聪明的小脑袋瓜子想到一个办法!
下课,等于玩耍时间。
体育课,等于玩耍时间。
老师说,下课兑换,实际上是在说,玩耍时间去兑换。
也就是,体育课去兑换!
她不知道她的心思,就是大人口中的“耍小聪明”。
但她为此感到骄傲!
只有她一个人想到了这个办法!
敢付出行动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老师让自由活动之后,她没有和其他孩子一起踩在跳跳杆上,满篮球场“登登登”地蹦跶。
而是偷偷遛回了教室,拿她的奖票。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教室里还有个人!
这也就算了,那个人还鬼鬼祟祟蹲着——
蹲在她桌前。
满脸认真地翻她的书。
方棠被吓了一跳,轻手轻脚走过去。
等看清楚之后,小小地停滞了一下,有点为难地戳穿他。
“林澈……你,在做什么?”
操场上已经响起跳跳杆弹簧使力的声音。
孩子们嘻嘻哈哈。
会玩一点的,到处移动,互相追逐;不会玩的,就在大家齐刷刷数到一百的声音中,跳满次数,再依依不舍地让给其他人玩。
下面的嬉闹轻易遮盖了方棠脚步。
林澈又过于全神贯注。
这导致他在方棠凭空冒出来的声音下,猛地打了个激灵!
他身子反射般的弹起来,将书一合,藏到身后!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不去玩跳跳杆吗?”
方棠很严格:“你在做什么,你把什么藏起来了?”
林澈人赃俱获,却抵死狡辩。
“我没有!你……看错了。”
“给我!”
方棠在他面前伸出手,鼓着小脸。
她不高兴了。
林澈不会欺负她,她也相信林澈没有做坏事。
但小狗狗有了秘密。
还隐瞒于她。
正直的林班长依然否认,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没有。”
他就差装傻地喊出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了。
方棠很认真。
“你不给我,我就三天不和你说话!”
林澈耳朵迅速烧起来。
被威胁后,没了底气,说话声音弱了很多。
“棠棠,我,我没做坏事。”
他垂首敛目,可怜得像是上周那位六年级男生。
最后,迫不得已,用最慢的速度把身后东西缓缓拿出来。
乖乖放到方棠手上。
他很紧张:“我只是,想看看你课后作业做没做。”
方棠瞧了一眼。
是她的语文书,书皮用年历油亮的纸包着。
上面是她学了美术后,画的小草小房子。
林澈背着小手。
做错事一般,眼观鼻鼻观心站好,忐忑不安地听从她发落。
方棠随手一翻。
立刻翻隐藏很久的秘密。
——《足球小将》闪耀卡。
***
画上小人嘴巴弯弯的。
静心描绘的线条,像是赤|裸|裸提示她,他是主角团之一。
这张她没有收集到过。
她抬起头,睫毛扇了下,心情很奇怪。
“所以,送我卡片的人,是你?”
“嗯。”
林澈很沮丧。
他持续一年的小手段被戳穿,导致他想大喊一声“失策”。
做的多了,艺高人胆大了,也就不谨慎了。
唉。
方棠拿起卡片。
闪耀卡是《足球小将》里面最稀奇的卡,据说很难抽出来。
之前徐思齐就愤愤然说,他收集一年了,才开到五张闪耀卡。
其中三张还是重复的。
方棠也只开出来过一张。
可见运气之差!
倒是林澈断断续续送了她不少。
她确实很肖想,不过……
“林澈,你拿回去,我不要。”
林澈低声道:“可这些卡我已经有了,我不需要。”
“那我也不能要,我全部还给你。”
“我不需要才送给你,也不行吗?”
“不行。”
她很坚决。
“我就知道……”
林澈失落极了。
所以他才会隐瞒,才会在被揭穿的时候,感到丧气。
他抿了抿嘴。
世界上最难受的事情,不是不情不愿地送礼。
而是心甘情愿地送礼后,对方不接受,还原封不动还回来。
他红着脸,不敢面对。
“那就扔了吧。”
“你要是不喜欢,怎么处理它们都可以。我……我不需要,所以,不用还给我。”
林澈生怕她还拒绝,话音一落,就害羞地跑开!
方棠握着小小的卡片,有点纠结。
☆、22.第 22 章
能够悠远绵长, 又能够清冽冷淡。
等她能够笨拙地弹出调子时, 妈妈一咬牙,干脆给她买了个琴。
于是方棠功课做完后, 最喜欢的事情就变成了练习弹曲。
林澈呀,游戏呀, 积木呀,都变成了可有可无的消遣。
她不下去找林澈玩, 林澈就上来找她,还美曰其名监督她练琴, 或者说想要观摩一下怎么弹古筝。
林澈是活动量比较大的狗狗,但往方棠身边一坐,立刻就能安静下来。
就算方棠长时间不搭理他,他也不会闹出任何动静吸引她注意力。
他只是目不转睛盯着她, 酒窝在面颊上温柔地显露。
见她沉迷于此,方爸方妈有喜也有忧——
有个兴趣特长不是坏事,可就怕兴趣特长影响了正业,学习。
不过方棠争气,期末考试成绩让两口子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年级第三。
她站在主席台上,跟个小明星似的。
带着微微的笑意,挺直了腰板,从校长手上接过在她眼里堪称巨额的五块钱奖励金。
她很开心, 林澈也很开心。
林澈是第一名, 他有十五块。
不过他开心并不是因为自己得了第一, 是因为方棠那小没良心的样子说明了一件事——红领巾男生真的早就被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连林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红领巾男生的敌意来自何处。
反正……他很高兴就对了。
南方冬天不见雪, 也少见风,每天看到的都是雾蒙蒙的天空。
空气中仿佛漂浮着冰碴子,刺骨的寒。
年关将至,方爸方妈都忙碌起来。
妈妈要随公司去娄底出差,而爸爸要应付乡镇上一个接一个逢场赶集日。
人们蜂拥采办年货,商铺总是加急加量要货,方爸工作量从每天一百件牛奶,升到了每天四五百件。
两个人都顾不上方棠。
也亏得方爸人缘好。
左邻右舍早因为孩子的缘故熟得不能再熟,再加上林澈从中不停撺掇,方棠顺理成章到林澈家借住几天。
林澈爸妈白天上班都不在家。
因而林澈一想到接下来的几天,家会变成他和棠棠玩耍的天堂,就兴奋到想要打滚!
千盼万盼总算盼到方棠被送来的时间,所有大人一离开,林澈就对她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棠棠,我们可以住在一起了!”
方棠略微抬了抬眼皮,扫他一眼。
显然,她兴致不高。
难得晴朗的天气,新布置了红色暖色调的客厅,她开口第一句话却是。
“林澈,我好笨。”
“怎么了?”
林澈一惊,严肃起来。
她目光重新垂下去。
“我忘记带钥匙了。”
有些发愁。
原来是这个!
林澈赶紧摆出漂亮的笑脸哄她:“没关系,我家里什么都有!”
说着,把自己焐热的手套摘下来给她戴上:“是不是很暖和?”
“我还有好多衣服,你要是冷了,就穿我的衣服!”
方棠还是不高兴:“可我没有钥匙,就不能回家弹古筝了。”
唔……这倒是个问题。
林澈思索一下,大方说:“你可以玩我的钢琴,还有吉他!”
方棠叹了口气。
林澈有点手足无措。
“你别难过了,只是三天而已。”
他见不得方棠不高兴。
明明最期待这三天共处的人是他,可这会儿希望棠棠爸爸能够快点回来的人也是他。这样棠棠就不会不高兴了。
见到他略带着慌张的表情,因为古筝而引起的短暂抑郁稍稍弥散。
方棠吸了口气,对他微微一笑。
林澈的尾巴立刻欢快地摇起来。
他想找点别的话题转移棠棠注意力。
左右环视一圈,迫不及待拉着她到房间。
“棠棠,你晚上就睡在这里,通电了很暖和很舒服的!”
林澈指着的是卧室里的大床——也是他平时睡觉的地方。
被子看起来蓬松绵软。
方棠提起精神,很快反应过来,问他:“那你呢?”
林澈指了指靠墙的小床,满不在乎。
“我睡这里。”
以前过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过这张小床,显然是临时支起的折叠床。
方棠看了眼。
虽然床铺得很厚实,可床面窄窄的,总没有大床舒服的样子。
教成语的动画片里,有个什么占什么巢。
她是不是占了林澈的窝?
方棠觉得自己不能独享大床,更不能把林澈可怜地挤到一边。
她有些深沉地问:“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睡呢?”
按以往经验,林澈就该兴奋过头,又强装不在乎了。
但他却没有。
他严肃地摇摇头:“因为我是男孩子,你是女孩子。”
“有什么区别吗?”
方棠好奇地问。
这年代这年纪的小孩子对性别都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一来能接触到的世界就那么一点大,身边其他小伙伴都不知道男女有别。
二来大人们也总是对性别教育露出回避的态度。
好像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
又好像过早地和孩子提及这件事,会让孩子早熟起来似的。
林澈和她排排坐到大床上,腿在空中晃啊晃。
他认真地想了想,说:“女孩子有长头发,可以穿裙子,力气没有男孩子大,也不怎么喜欢汽车和足球。男孩子就正好相反。”
“总之……不一样。你看,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女孩子,你见到我也马上能分辨出我是男孩子。”
“我爸爸说,一定要意识到男女的不同,不可以和女生相处太随意。”
方棠转过头。
侧面看过去,林澈睫毛更长了,侧脸很好看,和正面好像有点不一样。
她想了想。
“所以你才不许我把水给别人喝?”
学校只有开水,晾起来麻烦。
所以夏天的时候,班级里很多孩子会自带杯子,装上一瓶凉白开。
也有些孩子偶尔忘记带水,口渴了就只能借别人的喝上一口。
有次江简就忘了。
他找方棠借水,说出需求,还没等到回答,就被林澈拍了拍肩膀。
林澈背着手,很真诚:“徐思齐有糖水,他说他给你喝。”
糖水?!
江简立刻欢呼着跑开。
林澈却朝着方棠过来,眉毛一扬,很霸道:“你不许把水给男生喝!”
仿佛生怕她又又又忘记他的话,赶紧威胁一句,“不然我就……”
显然,林澈对威胁的内容毫无头绪。
好半天,一抿嘴,“不然我就不给你买小雪人了!”
方棠自然为了小雪人而妥协。
这会儿说起这个,林澈一本正经地“嗯”了声,再次强调:“不可以!”
“那你为什么可以喝我杯子里的水?”
林澈小脸蛋绷着:“我和别的男生又不一样,”
他撇了撇嘴,将脑袋一抬,若无其事地提醒她:“你忘了,我们是青梅竹马!”
“哦……”
方棠略一思索。
“男女有别,所以我的水不可以给男生喝。但是你可以喝我的水,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
“那为什么你不能一起睡大床,不是青梅竹马吗?”
“不行!”林澈赶紧摇头,觉得很羞,“就、就算是青梅竹马也不能睡在一起。”
“为什么?”
他吸了口气:“只有夫妻才可以睡在一起!”
说到这里,视线一转,声音很轻,结结巴巴的,却又异常清晰。
“……我们要是结婚,就可以睡在一起了!”
天寒地冻。
林澈那声“结婚”却好像带着热气,让方棠心脏陡然生出几分异样!
这个词也太……太遥远,又太让人害臊了。
她对于“青梅竹马”的理解懵懵懂懂,但结婚这个词不一样。
说出这个词后,他们的关系都会为之发生改变似的。
林澈脸蛋红红的,跳下床,咳嗽一声,掩饰般地急急说道:“我新买了个拼图,我们一起拼吧!”
他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跑过去。
看他那副仓皇却兴奋的样子,方棠歪了歪脑袋,为难地咬一下嘴唇。
我、我又不想嫁给你,你激动什么呢!
***
林澈的房间很暖和,游戏也很好玩。
可到了晚上看电视的时候,方棠总会心不在焉。
几个月以来,晚上空闲时间用来练琴,已经形成了习惯。
现在手上空空荡荡,她莫名心虚愧疚,同时还有种不确定的紧张感。
林妈妈安慰她说,因为她是个自律又努力的女孩子。
一个独立而力争上游的人,在工作时间里,处于休息状态的话,自然会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