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另有要事要去做,在旌安府也无人识的我,难得我能有机会一个人出来逛一逛。”苏辛夷听到这话一想也有道理,在京城朝臣遍地走,勋贵抬头见,太子出街确实不易,不小心就会被认出来。这样一说,她也觉得太子殿下其实有点可怜啊。“那走吧。”苏辛夷还真知道孙二牛食店在哪里,她把这周遭的地形都记住了。俩人并肩走在街上,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分外引人瞩目。苏辛夷今日难得穿了一身桃花红的衫裙,长长的裙摆盖住软缎鞋面,走起路来倒像是碧波起涟漪,煞是好看。晏君初侧头看着身边的人,印象中的苏辛夷总是杀气腾腾的,一双眼睛里总是烧了两簇火焰,但是今日的她不同,安安静静的,面容平和,眼睛清澈,走在这人群中,似乎那浑身的尖刺都被拔去了。就很柔软,让晏君初手痒的很,很想去在她白嫩还略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上轻轻捏一捏。这个念头一出来,晏君初都被自己吓到了。就有点狠荒谬。苏辛夷没察觉到身边太子殿下一瞬间不自然的神色,指着前方巷子口说道:“从这边拐过去便到了,昨日路过,瞧着生意很是不错的样子,应该好吃。”晏君初轻咳一声,道:“我也是听杨津提了一句。”苏辛夷听着太子提到杨津,便笑着说道:“没看出来,杨大人对吃食还挺上心。”晏君初看着苏辛夷提起杨津那轻松自然又带着几分亲切的口吻,不动声色的道:“杨津确实有些口腹之欲,你以后在京城若是想去哪里找他就没错。”若是杨津知道,必然会满脸问号,他什么时候多了这个技能?京城百事通?苏辛夷摇摇头,“那倒不需要麻烦杨大人,我家四姐五姐对这些更精通。”想起苏京墨跟苏希仙,苏辛夷忽然发现,她还真的有些想念她们了,尤其是她们吵架斗嘴的时候,总能让人的心情便好。晏君初就发现提起家里人的时候,苏辛夷的心情好像轻快了几分,看来她认回来后跟家人的关系确实不错。“我听杨津说了你告知他的事情。”晏君初说道,“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你会被追杀,我应该派护卫护送你以保你安全才是。”苏辛夷惊讶的说道:“这跟殿……士元哥有什么关系,他们自己送上门更好,也省的我死出去找他。”俩人走着就到了孙二牛食店,这个时候还不到饭点,但是店中已经有不少食客落座。孙二牛食店跟苏辛夷上次去的那家整体格局差不多,进去便是长长的走廊,两边也都是小閤子,俩人选了一出安静些的落座。俩人一落座,便有小二拿着筷子和菜单走进来,满脸笑容问他们要吃什么。旌安府繁华富足,食店中的菜肴十分丰盛,或冷或热、或温或整、或绝冷、精浇各有不同。俩人各点了几道菜,苏辛夷就看着传菜的小厮拿着菜单去了厨房旁边站定,将菜单唱念一遍报给厨房的铛头。等过一会儿,厨房的菜做好,这传菜的人便会将做好的菜挨桌的送来,就见他左手杈着三个碗,右臂从手至肩依次叠放着约有二十个碗分发给客人。这人很是厉害,不会将菜送错桌,等到了苏辛夷这桌时,苏辛夷就见他极其灵活的将菜一一放在桌上,全程没有一点汤汁洒落出来。等传菜小厮离开后,苏辛夷就笑着说道:“哪个行当都是熟能生巧,本事超凡,就这送菜的小厮这手本事,便是我这个学过武的也未必能做的这么好。”晏君初没想到她能这么兴致勃勃的从点菜,传菜,再到送菜看个遍,一想自己也笑了,他可不是也跟着犯傻,同样从头看到尾。“这是他们吃饭的本事,当然要好好练。”晏君初说道。苏辛夷点头,也是读书人便要好好读书才能出人头地,习武的人要练出一身本事才能光宗耀祖,店小二也是这样,若手艺不好便会被人顶了差事怎么能糊口。晏君初就看着苏辛夷又在发呆,她今天果然不太正常,“阿沅,你在想什么?”苏辛夷正向的入神,听到这句就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我想从军。”晏君初:……从军?“南齐如今早就没有女子从军了,军中也无女兵随军,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晏君初就很意外,他知道苏辛夷一身本事不错,但是也没想到她会想从军这么辛苦的事情。“也只是现在没有,以前还是有的。”苏辛夷低头说道,“京城人人都说苏家四爷为国捐躯之后,苏家后继无人迟早会日落西山。也有人说苏四爷的遗落在外的骨肉找回来了,可惜是个女娃无法延续他的荣耀。”“就为这个?”晏君初微微皱眉,“人云亦云而已,无须放在心上。”苏辛夷知道啊,无须放在心上几个字说起来轻飘飘的,但是真的做起来却太难了。她站在父亲的荣耀之下,被人以各种眼神瞩目审视的时候,你很难去不在乎。她想成为父亲的荣耀,而不思成为他的耻辱。她上辈子活成了父亲的耻辱,这辈子她想成为他的荣耀,也许她能重生,便是这一股执念拉着扯她,让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我没有见过父亲,但是我听过太多关于他的事情。我想去父亲走过的地方走一遍,想要去看看父亲用生命守护的地方是什么风景,守社稷之土对于我来说是个陌生的含义,但是父亲为它付出了生命,我想去看看有什么力量支撑着他让他这样去做却无怨无悔。”晏君初就看着对面的小姑娘虽然是笑着在说这话,但是她的眼睛深处却有他看不懂的思绪在滚动。他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让他心里不太舒服,泛起一丝丝心疼的情绪来。“你以女子之身从军,怕是无法遮掩身份。”晏君初正色的说道,“这就意味着从你进入军中的第一天起,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苏淳的女儿,所有人对你的审视会更严苛。”军中全都是男子,她一个女子踏入军营若是隐瞒性别必然会处处不便,只有说明身份才方便安置她。但是如此一来,身份一旦被曝光,那么大家就免不了会将她与其父比较,尤其她还是女子,在军中也难免会被歧视。苏辛夷点点头,显然不太想再说这个话题,困难重重是一定的,但是她没打算就此放弃,肯定还会有别的办法,到时再说吧。晏君初看着苏辛夷的神色,便知道她拿定了主意怕是不会轻易更改。掠过这个话题,晏君初想了想另起一个话题,“解经略押送的人已经转道送往旌安府,再过一日就改到了,你放心吧。”“这么快?”苏辛夷有些惊讶的说道。“嗯,解经略应该知道我会抵达旌安府督察此案,故而走的路便是贴近这边,所以杨津的人找到他们很容易。”晏君初说道。苏辛夷心想解指挥使果然是个聪明人,说起盐引的案子就轻松多了,苏辛夷便将自己这几日查到的信息说给他听,最后说道:“今日登大哥与我二哥去映趣阁探查情况,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线索。”晏君初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在齐国公府苏辛夷行事高调,府里的人不压着她,他猜着可能是刚把人认回来的缘故。但是到了淮宁呢?淮宁的苏家本家却也这样由着她做事,显然是族中跟齐国公府通过气的,晏君初就隐隐感觉到,也许苏辛夷真的想要从军的话,老国公可能还真的会让她去。不然,不会让她这样随心所欲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分明是老国公在考察她的本事。真是胡闹。苏淳战死之后,偶尔他也会听父皇提起他,每次都会说一些苏淳年少时做的那些胆大妄为的事情。现在看着苏辛夷,再想想苏淳,果然是fù_nǚ ,这性子都是一脉相承。晏君初收回心思,看着苏辛夷说道:“要不要去映趣阁看一看?”苏辛夷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算了吧,万一去了给马汝德的人认出来,怕是会坏了哥哥们的事儿。”晏君初瞧着她的动作,不由就被逗笑了,没忍住说了一句,“你倒是对自己惹事的本事深有体会。”苏辛夷:……俩人吃完饭出来,苏辛夷看着身边的太子殿下,正想要辞别,就听着他说道:“商经历这次随着巡查御史来旌安府的事情,阿沅知道吗?”嗯?怎么忽然提及商君衍,但是她还是点点头,“偶然遇到了。”晏君初闻言就看着苏辛夷笑着说道:“倒是巧。”苏辛夷点点头,“确实挺巧的。”旌安府这么大,他们俩都能遇到,可真是孽缘。晏君初听到这话忽然就不知道怎么接了,被噎了一下。“我听商世子说这次是跟着御史大人来巡视盐政,也算是给盐引案做马前卒。”苏辛夷说到这里琢磨着接下来的话怎么说才好,商君衍知道很多盐引案的细节,让太子重视他,说不定这个大案就能更快查清,“我听商世子对此案颇有些心得,应该是下了功夫的。”晏君初有些惊讶的看着苏辛夷,他明明记得她对商君衍好像不太喜欢,怎么现在倒是替他开始说话了?他没看到的地方,商君衍做了什么?俩人在街上慢慢的走着,商君衍看到路边有卖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的摊子,便过去买了一盏回来递给了苏辛夷。苏辛夷抬头看着他。晏君初便道:“你们小姑娘不都是喜欢喝这个?”苏辛夷看着眼前这一绿豆甘草凉水,就有种恍恍惚惚的感觉,原来谪仙一样的太子殿下也会给人买这种东西?就很不可思议。神仙一下子接了地气,那种感觉有点说不出来。晏君初就看着苏辛夷喝着凉水眼珠乱转,不知道在想什么,其实他有一点点不自在,毕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喝了甜甜的凉饮,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晏君初笑着问道。苏辛夷差点一口呛出来,太子殿下看出她心情不好了?不过,冰冰凉凉的凉饮下肚,将夏日的暑气驱赶出来,确实觉得心情好多了。“好多了。”辛夷就有点不大好意思,她今天心情确实不太好,但是现在确真的觉得好多了。“士元哥,你去忙你的吧,我也该回去了。”晏君初便道:“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苏辛夷想要说不用,不知怎么对上太子的目光就有点说不出口了,只得点点头,“从这边巷子绕过去,再穿过一条街就到了。”晏君初点点头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道:“你对这边倒是熟悉起来了?”她早来也没两天吧?“没事的就转了几圈,很快就记住了,地方就这么大,没什么难记的。”苏辛夷随口说道,“以前进山山里的路才叫难走,记错路就有可能永远都出不来了。”晏君初点点头,心情却有些沉重,他父皇曾说过,想要学会每一样东西,就要吃苦,吃最多的苦才能学最好的本事。他自己是这样做的,做起来也并不觉得辛苦,因为从他被立为太子开始,就注定要学很多东西。但是,这样的辛苦放在一个小姑娘身上的时候,甚至于生存环境更为险恶时,再看着苏辛夷习以为常的神色,就让人唏嘘的同时有一丝丝的心疼。拐过长巷,苏辛夷看着远处的苏宅,就转头看着太子殿下,“前面就到了,士元哥就不用送了。”晏君初就站住脚,“你回去吧。”苏辛夷点点头,“再见。”晏君初看着苏辛夷进了门这才转身往回走,拐出巷子,杨津就从角落里窜出来,“公子,现在去哪里?”当个侍卫做出了当贼的感觉,他真是史上第一个。“庞澜那边顺利吗?”晏君初沉着脸问道,“马汝德还未找到?”杨津立刻说道:“已经在查了,不过属下发现商经历也在查这件事情,他不是跟着巡查御史在巡视盐政吗?要不属下去问问?”听到这话,晏君初忽然就想起苏辛夷之前的话,再听杨津这么一说,就觉得确实有些古怪。这俩人好像一下子化干戈为玉帛,就很奇怪。“你去查一查,商经历到旌安府后都做了些什么。”晏君初的眼睛凝视着远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