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电梯停下,朱砂小心的挤出电梯,往走廊后面的vip病房去。
在门口遇到已经熟悉了的护士,同对方打了声招呼,推开门喊了句:“爷爷,我来送饭啦,今天我妈炖了排骨,可好吃了。”
朱昭平刚打完针,坐在床沿准备起来走动走动,闻言抬眼望向了门口处,目光慈爱而温暖,“容容来啦?”
顿了顿,不等朱砂回答,又问:“阿铮刚走,你有没有见到他?”
朱砂微不可查的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一面走进来一面应道:“没有,可能是人太多没看见。”
她在家人面前还没学会掩饰情绪,朱昭平只需一眼就看出了她眼底的情绪,有诧异,还有恍然,嘴唇动了动,却又没说什么。
朱砂母亲霍女士炖的排骨香酥软烂,十分适合老人,朱昭平暂且忘了要同朱砂讲的话,一心一意的吃起饭来。
朱砂坐在沙发上,看着祖父有些颤抖的手,以及他已经没了头发的脑门,心里有酸楚不可抑制的蔓延。
十年前祖父确诊患癌,那时她也不过是个高中生,生活还是无忧无虑,不懂得分离,不识生老病死,祖父的病加上父母兄姐背过人的忧愁,是她第一次尝到爱别离的慌乱与难受。
后来日子好似平静了下来,祖父接受了放化疗,即便不能彻底好起来,却也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直到今年六月病情再次复发,全家人都知道这次恐怕难以闯过这道鬼门关了,连祖父自己都暗地里做着准备。
只是朱砂并不像十年前那样惶惶了,到底是长大了,知道这世上没有谁会一直陪着她,父母不能,兄弟姐妹不能,祖父就更不能。
在朱家人看来,老人如今过的每一天都是上天的怜悯和慈悲,他们能做的,不过是让他吃好喝好,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见想见的人。
朱昭平慢悠悠的吃完饭,朱砂收拾了饭盒,坐在他床边陪他说话。
老人近来很爱回忆从前,望着朱砂秀美的脸孔,想起关于她的旧事,“我听说有女孩子脸上长了青春痘,耐不住用手抠的,你可不要学,小的时候你长水痘,你爸爸特地让阿铮捡了药,好让你快点出痘快点好,结果到了结痂你又手多,就留了疤,不高兴了许久,分明是你自己的错。”
朱砂听祖父提起自己的黑历史,面上讪讪的,“爷爷!你怎么又提这些老黄历……”
“什么老黄历,这是要吸取的教训,你什么时候要是有阿铮一半稳重,我就是走了也放心。”朱昭平叹口气,望着孙女儿不以为然的模样很是头疼。
“你就只会夸他,他就永远比我好,到底是他是你孙子还是我是你孙女儿嘛。”朱砂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她忽然想起昨天半夜苏礼铮站在门外似笑非笑的问她是不是得罪过她的样子来。
走廊上的灯光明亮得晃人,却不及他面上隐约的无奈刺眼,她记起自己像想要极力摆脱什么似的让他不要叫自己小师妹。
语气忿忿,又欲盖弥彰。
第一次生出了对苏礼铮其人的些许好奇来,“哎,爷爷,苏礼铮是怎么到咱们家盛和堂来的?”
难得听到她主动问起苏礼铮,朱昭平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在看到她眼里的好奇时忍不住笑开,“这个啊,说来就话长了……”
苏礼铮的父亲苏照明是本市一所重点大学的文学院教授,那是个极富浪漫主义情怀的英俊男人,他疯狂的爱上了自己的女学生,为了和她厮守终生而坚决与身为乐团大提琴手的妻子江宁真离婚,并于父亲决裂。
苏礼铮的母亲江宁真是个顶要强的女人,她当然是花容月貌的美娇娥,然而她的脾气也与她的美貌成正比,在丈夫提出离婚时她曾经放下尊严闹了一次,发现自己的行为已经无法触动丈夫时,她果断的收回了歇斯底里,然后签字离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
她走时没有带走苏照明送给她的任何一件首饰,也没有带走苏照明留给她的曾被她当做此生最完美的作品的儿子。
那一年苏礼铮还未过五岁生辰,他那年的生日过得极其冷清,此后的几年间,每年生日都只有祖父和几道由请来照顾祖孙俩起居的阿姨做的菜。
直到十岁时苏礼铮的祖父苏国维决定将他送到同门师弟朱昭平的盛和堂习医,他的生日才又恢复了两分父母俱在时的温暖,起码师父朱南和师母霍女士会特地给他放假,给他煮长寿面和鸡蛋。
“爷爷,苏礼铮的爷爷和你是同门?”朱砂听到这里,忍不住出声询问。
朱昭平微微笑了笑,仿佛想起了年轻时的时光,“我和你苏爷爷都师从中医名家邓望春老先生,后来我身为长子回家继承了家业,你苏爷爷则继承了先生衣钵。早年间日军侵华,他避难于港岛,和四个同学在文威东街南北药材行会址合办南国新中医学院,还在九龙芝兰堂药店坐堂应诊,后来港岛也沦陷了,他就辗转回到h市继续行医,解放后,他开始参与原h市中医学院的组建工作,才华才得以施展……”
“那个时候要编教材,懂的人少,他还特地跑来和我讨论,说起来,你爷爷我也算是幕后英雄咯。”老人得意洋洋的摸摸下巴,冲孙女儿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