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着急,真是莫名其妙。往实验室的路上,夏一南心里以讥嘲语调想到,又不是不会带他回去了,成天瞎操心。
想完以后他又觉得,自己真活生生是个反派角色,把别人莫名牵扯进来,又毫无愧疚。
黎朔什么也没做错,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夏一南心情好就和他讲几句,待在一起消磨时间,不好就爱理不理,偶尔像今天一样发难。
黎朔明明不是什么老好人,唯独在他身上,神经跟抽了一样,每天都热情洋溢,不计前嫌。
思虑间,心中的嗜血欲在暴躁的情绪下,更加澎湃。
夏一南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它们曾带走过不少生命,他却连他们的面孔都想不起来了。
他不喜欢滥杀,但这不代表真正在乎这些人。就连如今实验室里的艰苦研究,都是为了一己私欲。黎朔给他展示的末日很震撼,但也停留在震撼的地步,他并不打算为此做些什么。
你真是个人渣。
抱了这样的觉悟,夏一南带着好心情迈步进了实验室,走入那帮彻夜做实验的疯子当中。收敛情绪后,他又变成了温和友善的夏教授,人人见了都会心生好感。
旁边的立式冷藏柜里,还保存着sc155的尸身。这个兵士最终还是从南车站被运了回来,连带着他的枪伤与消失的外骨骼,成了谜案。
夏一南一开始对这尸体直接被摆在室内,隔着厚玻璃,天天都大眼瞪小眼的,还有些不解,但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动物实验仍然在继续,各类小型动物在抽搐与挣扎中死亡,窒息扼住它们的喉管,体温趋近冰冷。
随即它们无一例外地,全部被感染,同时进化成更狰狞的模样。整个实验室总是充满它们嘶哑的吼声、撞击声、利爪摩擦玻璃的声响。
在这些可怖而绝望的声音中,夏一南看着它们在玻璃内挣扎,最后被一一杀死。
尸体还未散发出腐臭味,堆砌在旁,诡异得像什么仪式。夏一南只看了一会,就失了兴趣,转身时又看见了sc155。
死去多时的兵士还睁着眼,与他无声对视,仿佛下秒就要说出秘密。当时,他正是教授离开北车站的原因。
机械外骨骼极难卸下,需要至少一到二人辅助,才能脱下。而那位编号为sc155的兵士前往地表搜刮资源时,在同队其他四人牺牲之后,同样死亡。
他的遗体迅速感染上了病毒,另一支增援小队将他击毙,靠服装上的编码识别出了他。
他没有装备着机械外骨骼。
开始小队认为,外骨骼是因为受损严重直接自我销毁。但sc155的致命伤是头部穿透性枪伤,弹药从左脸颊穿过,往斜上方向贯穿脑部,并未击穿头部装甲。
这样程度的射击,外骨骼有一定损毁,但绝对不至于到自我销毁的地步。
又有人猜测,是击杀者见到机械外骨骼,已经将其卸下占为己有。可增援小队赶来时,明确听见了交火的枪声,并当场击杀了持枪者。现场找不到外骨骼,时间也不允许持枪者卸下外骨骼,并将其运往远处。
通过进一步检查尸体,南车站兵士发现sc155的脊椎和四肢有疑似烧伤的痕迹,成炭黑色与灰色,集中在外骨骼的覆盖区域,有向外蔓延的倾向。
剖开皮肉,甚至骨骼上都附有一层青黑色的黏性物质,并在关节腔内大量堆积,疑似腐蚀了部分软骨,目前仍不知道其来历与成分。
但很快,他就会被安葬。不可能为了一件无关痛痒的外骨骼失踪案,一直把他的遗体寄放于实验室。
sc155没有家人,但终归有几个好友记挂他的去处,等待着在葬礼上进行最后的致意。
夏一南本身是不该在意这些的,可在这诡异的对视中,有什么东西跨越了冰冷的玻璃,跨越了生死,传递过来。
不安与愧疚升腾,这是来自教授的感情。
夏一南隐约觉得,在这诸多成谜的事情中,潜藏着什么。而那通往答案的密钥,牢牢攥在自己手上,只是记忆被大片的灰雾所覆盖,只要稍微往其中探寻,就会被疯狂与恐惧所俘获。
他最后看了眼冰柜里的尸身,轻声道:“你要是能说话该多好。”
兵士当然不能回答。身后的感染动物嘶吼抓挠,实验还在继续。
偶尔休息时,夏一南翻看着一份提议书。这东西早在五六年前就被提出了,只是当时被驳回,就一直放在实验室里头,没付诸实践。
这成了科研组的一个禁忌,没人愿意主动提起——
人体实验。
深夜才出实验室,夏一南往住处走去,然后在走廊,看到一个靠墙坐着的身影。
那是黎朔,抽了半截的烟跌在地上,还在燃烧。堵在这里,虽然睡着了,但他在等谁一目了然。
夏一南顿了下,缓步上前,踩灭了那半截烟。
来自战士的本能,让黎朔在他接近时,就已经清醒了。夏一南并不在意黎朔的眼光,默不作声地蹲下身,盯着他看,带了几分审度。
任何人做事情都有目的,他不相信平白无故的示好。
他们的呼吸靠得很近,又保持了几分距离与警觉,像是两头在野外相遇,互相试探的野兽。
黎朔倒是率先笑了,好似根本没注意到他眼中的不善:“做什么,看我觉得帅啊?”
“没。”夏一南起身,整理了下衣服。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样突然,出现在时间长河中的漫游者。
回去的路上,夏一南仍在漫不经心地猜测。车站的灯光明亮,他们一路同行。黎朔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传来,有着莫名的熟悉,仿佛故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