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话展行没一句懂,林景峰偶尔答一声,吃面却吃得飞快。 外婆又大声说了句什么,林景峰埋头吃面,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展行:“?” 林景峰答了声,听起来像是“知道了”一类的话。 展行:“她让你做什么?” 林景峰:“吃你的饭,别啰嗦。” 展行:“你和她说了我们的事么?”他抬头偷窥老太婆脸色,她好像不太高兴。 午饭后,林景峰带上钱,说:“我要出去办点事。” 展行处于一个完全陌生且语言不通的地方,又冷又脏,林景峰的外婆看上去貌似还一点也不喜欢他,展行可怜巴巴道:“师父,你早点回来啊。” 林景峰看了展行一会,决定还是带上他。 到处都是泥水,林景峰说:“我背你,省得回去要洗衣服裤子,这里一直干旱,少水。” 展行也不客气,扒在林景峰背上,让他背着走。 林景峰默默前行,展行问:“要去哪里?” 林景峰:“去了你就知道。” 展行:“除了外婆,还有别的家里人吗?要去走亲戚吗?” 林景峰顿了顿,答:“有,有大姨,不过在城里,过段时间带你去。” 展行:“你没告诉你外婆咱们俩的事吗。” 林景峰冷冷道:“没有。” 林景峰在一间好点的房子门口停下,展行跳下地来,林景峰示意他在外面等,自己进去敲门,房里传来惊讶的大喊大叫。 林景峰笑着给了那人几拳,又从腰包里掏出钱,交给那农民。 农民看上去憨厚朴实,一见大叠钱忙吓得推让,林景峰又仔细说了几句什么,那人才哆嗦着收下。 林景峰交代完,对方再三挽留,并朝展行大声喊了几句。 展行只得嘿嘿嘿应答,林景峰喝了水,摆手告辞。 “那人是我发小,也是村长。”林景峰说:“我让他去乡里买砖,建新房子,顺便感谢我不在的时候,他帮着照顾我外婆。” 展行理解地点头,林景峰又背着展行到一间小学门口,门外被小孩的脚印踩得乱七八糟。 林景峰敲门进去找校长,谈了点事,校长是个老人,收下林景峰捐的钱,带着林景峰与展行到村口等。 林景峰朝展行说:“我让他们在山坡上打井,种树,不过据说甘肃省政府开始拨款,让这里迁村了。本来早该迁走,但村子不归大坝乡管,也不归金昌市管,所以很为难。” 展行说:“要到什么时候搬走?” 校长说:“前几年传来的消息,到现在政策还没落实,村里人也不愿意走,祖辈的坟都在这里,难。” 这种地方怎么住?展行心想,林景峰说:“反正先种树再说。打了井,大家也有口喝的。” 有拖拉机从村里出来,前往大坝乡,校长截住开车的人,握着司机的手说了几句话,那人便示意展行和林景峰上车。 一出村口,风沙便刮了起来,贫瘠的黄土高原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风侵蚀地表,一望无际,仿佛千疮百孔的上古巨人在沉睡。 天空灰蒙蒙一片,展行倚着林景峰的肩膀,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他们到了大坝乡,林景峰又坐车转民勤县,在招待所开了间房。 终于不用睡那个热得要死的“坑”了,展行如释重负,林景峰还是什么都没说,刷掉裤脚的泥,把二人的军靴擦干净便入睡。 黑暗里,展行悉悉索索,林景峰小声说:“不做,今天很累。” 展行只得乖乖抱着林景峰入睡。 恋爱的第三天。 林景峰带着村长的证明去县政府走了趟,展行稀里糊涂地跟来跟去,只见县政府接待处的人一脸谄笑,握着林景峰的手送他出来,林景峰则脸色不太好看,点了点头,说:“希望尽快。” 接待人员一路把他们送到大门才转身回去。 展行说:“他们态度挺好的么?” 林景峰答:“有钱好办事,都是这样的,午饭去我大姨家吃,给她打过电话了。” 展行终于想起来了,说:“我先去买点礼物?” 林景峰淡淡道:“不用,普通朋友,买什么礼物?” 展行愕然站着,半晌不做声,林景峰想了想,改口道:“你在他们眼中,只是我的普通朋友,她们不会介意的。” 展行这才点了点头,林景峰摸了摸展行狗头:“怎么这么安静了?” 展行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敦煌?” 林景峰说:“再过几天,我得把这里的事都处理完,还得买点书,带回村里的学校去。” 林景峰搭着展行的肩膀,边走边说,许多年前,他的大姨是个势利的女人,很小的时候,外婆带着他来县里作客,大姨冷嘲热讽,给林景峰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你跟妈姓?”展行问。 林景峰点了点头,展行说:“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把……把外婆接到城里居住。” 林景峰微有点烦躁:“她不愿意走我有什么办法?何况……” 展行:“?” 林景峰:“何况我妈埋在长城下,那里虽然干旱,有风沙,却是有我回忆的地方。” 林景峰忽又反问道:“让你在村子里生活,你愿意么?” 展行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林景峰又漫不经心地问:“大坝乡呢?” 展行持续摇头,林景峰问:“武威?” 展行有点迟疑,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林景峰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展行追着问:“你愿意去纽约玩么?展扬虽然喜欢吼我,但对我的朋友还是很客气的……还有陆少容,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林景峰淡淡道:“我从来没出过国,也不会说英语。” 展行说:“我可以给你翻译的嘛,要么你叫我师父?跟着我学?” 林景峰不置可否:“再说。” 他带着展行上楼,进大姨的家。 大姨家住了好几个小孩,一个个警惕地看着林景峰。 林景峰叫了人,又以朋友的身份介绍展行,展行礼貌地打招呼,挨着林景峰坐下。 林景峰去哪,展行就跟着去哪,从沙发上粘到厕所门口,又粘到饭桌上。 大姨和林景峰交谈也是用当地土话,和村子里的语言如出一辙,展行呆呆地坐着,自动过滤那些外星球发音,等着上菜时正无聊,展行掏出手机,忽然发现,林景峰大姨全家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他的手机上。 展行尴尬地笑了笑,收起手机。 他们继续交谈,大姨丈问了不少话,林景峰随口应了几句。 最后大姨丈说了句话,林景峰说:“不。” 这句话展行听懂了,大姨开始用很严厉的话指责林景峰,林景峰摇了摇头,给展行夹菜。 展行手肘碰了碰林景峰,大姨连珠炮一样说个没完,林景峰一脸漠然地听着。 展行说:“别吵架。” 林景峰说:“你觉得可以么?” 展行茫然道:“什么?我没听懂,别吵架,可以啊。” 林景峰点了点头,朝大姨说:“哦。” 大姨和大姨丈这才松懈下来,大姨又交代了几句话,方继续吃饭。 饭后林景峰几乎没有多耽搁,就告辞离开了。 楼下,展行好奇地问林景峰:“你告诉他们咱们的关系了么?” 林景峰反问道:“你觉得这可能?” 展行吐舌头,不答话了。 林景峰当天下午一直沉默,展行也远远没有来时兴奋,两人出了大姨家便坐车去武威,展行说:“去敦煌了么?” 林景峰道:“今天还有点事,明天再去。” 林景峰把展行带到武威的一家网里,用自己的身份证为他开了台机器,说:“你在这里上网,我去办点事,晚饭你自己吃,九点前我回来接你。” 展行问:“又去哪里?” 林景峰没有回答,转身走了。 展行探头探脑地偷看,发现林景峰站在对街打电话,登时心生好奇,蹑手蹑足跟了过去。 林景峰打完电话,看了展行一眼:“回去!” 到底要做什么?他要和盗墓团伙接头吗?难道林景峰的大姨家是深藏不露的地下组织?展行的好奇心快要爆炸了。 他用围巾蒙着脸,鬼鬼祟祟,跟着林景峰,跟了好几条街。 林景峰没有再管他,进了一家“绿因阁”咖啡厅。 短信息来了。 【好奇心会杀死猫,展小贱。】 展行看了一眼手机,又看林景峰,发现他在靠玻璃墙的位置坐着,冷冷注视他。 展行痞兮兮地笑了笑,进咖啡厅,坐在林景峰背后的位置,背对背,点了杯咖啡。 林景峰到底在约谁?展行心不在焉地看着菜单。 几分钟后,林景峰约的人来了,是个女生。 展行发到一半的信息停了,没有发出去。 林景峰:“你好,叫我景峰就行。” 女生的声音很温柔:“你好,我叫静雯,你是林阿姨的侄儿?” 林景峰说:“对,喝点什么?我请客。” 静雯笑道:“aa好了,听说你一直在广州打工?一杯蓝山,谢谢。” 这是在干嘛?林景峰又和那女生聊了几句,无非是天气,爱好,以及时事,怎么听都不像黑帮接头的暗话模式。 展行越来越迷糊了,彼此看上去互相不认识的人,他们有亲戚是认识的?林景峰的大姨和那女生的妈妈听起来好像是同学? 展行发了个短信给孙亮,描述了一次,问:【这是什么意思?二舅?我朋友在对暗号,卖白粉么?】 孙亮回了短信:【傻叉,别人在约会,要么就是相亲,你跟着当灯泡做什么。】 19、chapter19 林景峰天南地北随口闲聊,俱是文化与遗迹的内容,末了又问:“你平时有什么爱好?” 静雯:“看看书,历史什么的,你知道的挺多,也喜欢看书?” 林景峰:“我很少看书,主要是去过的地方比较多。” 静雯笑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景峰很了不起。” 林景峰微笑着谦让:“家里倒不支持我行万里路,他们希望我在甘肃安定下来。” 静雯:“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在哪个城市念的书?” 林景峰淡淡道:“我没有上过大学,十六岁就没再念书了。” 静雯莞尔道:“其实社会就是最好的大学,我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学校里,倒是很想走出去看看,尤其是沿海城市一带。” 林景峰:“真想来的话,打个电话给我,我招待你。” 展行沉默起身。 林景峰感觉到一丝杀气,马上改口道:“但可能最近……不在广州。” 静雯说:“你手机多少?我打给你。” 林景峰揉了揉鼻子,报去手机号码,静雯的手机打过来,响了几声而后林景峰挂掉,静雯又问: “景峰打算在家里住多久?” 林景峰答:“看情况,也许是住到过年,过完春节再南下,有个朋友来我家,过几天带他去敦煌走走。” 静雯笑道:“我虽然在武威长大,但还从来没去过敦煌,从小就身体不好,家里不让我自己出远门……” 林景峰说:“只要心境平和,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静雯淡淡道:“是的,林阿姨也说,说你是个很平和的人,看来我们性格差不多。” 展行召来服务生,礼貌地问:“大厅的钢琴可以弹么?” 服务员道:“当然可以。” 展行迈出第一步,林景峰有预感要遭殃了。 静雯压根没注意到林景峰背后位置的展行,沙发太高了,从最开始就挡住灯泡路人甲,她想起了什么,从包里取出一件东西,笑道:“这是我的礼物,一点心意,希望你喜欢。” 林景峰接过书,是线装本的《仓央嘉措汉译诗集》。 林景峰尴尬了,他压根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斟酌再三,只得说:“我……也带了点礼物送给你,不是什么好的。” 他在腰包里摸索,心想要给她什么呢? 西餐厅里除了展行,就只有林景峰和静雯这对相亲对象,空旷而安静。 展行:“还有节拍器,真专业。” 服务员:“我们老板的女儿每天晚上会来这里……练琴。” 展行坐到钢琴前,打开盖子,伸手指,把节拍器调到一个角度,松开。 节拍器:“哒、哒、哒、哒。” 钢琴声:“当当当当!” 林景峰和静雯都被吓了一跳,静雯骤然听到钢琴声,差点把杯子碰翻。 节拍器:“哒、哒、哒、哒……” 钢琴声:“当当当当!” 空旷的咖啡厅里忽然响起贝多芬的《命运》,感觉真实,震撼而又强烈,展行看也不看林景峰,每敲一下琴键都带起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指间行云流水,如狂风骤雨般要将宁静的咖啡厅彻底掀翻。 每一个音符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旋律仿佛化作狂魔,几乎要在一瞬间吞噬整个世界。 最后“噔”的一声,钢琴的余音嗡嗡作响,归于宁静。 林景峰说:“我……也有点东西送给你。” 静雯喘了几口气,平静下来,问:“景峰?” 林景峰勉强点头:“你还好。” 静雯笑道:“没事,刚开始被吓了一跳,现在好多了……弹得很有……嗯,感觉,情绪很强烈。” 展行静静坐在弹奏位上,林景峰招手叫来侍应,侍应走向展行,低声道:“先生,很抱歉,餐厅里还有一位客人,不能听声音太大的乐曲,请您……” 展行说:“那位客人付账,我走了。” 林景峰从腰包里取出一只青铜铸的小猫,说:“这个送给你,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静雯说:“你……去哪里?还有事情忙吗?景峰,你的书!” 林景峰回身取了诗集,掏出钱交给侍应:“发票开过来。静雯,有空再联络,今天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静雯只得点了点头,接过小猫。 街上: “小贱!”林景峰终于追上展行。 展行停下脚步,一脸恹恹,却不回头。 林景峰把发票晃了晃:“刮奖,刮不刮?” 展行没吭声。 林景峰:“小贱,过来。” 展行转过身,看着林景峰。 “我把我们的事都告诉我爸,我舅舅了。”展行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的家人,你和那个女生是在相亲吗?” 林景峰迟疑片刻,他实在无法向展行解释这种家庭背景差异,索性点头道:“是,我大姨介绍的,她和那个女生的妈妈是同学。我不可能把你的事告诉家里人。” 展行:“相亲以后呢?要结婚?” 林景峰说:“我问过你,你说可以的,吃饭的时候。” 展行:“我根本听不懂你们说的话!” 林景峰淡淡道:“我以为你听得懂。” 展行又问:“那我们呢,我们是什么关系?” 林景峰沉默,许久后说:“小贱,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展行:“……” 林景峰思忖良久,方缓缓道:“他们没法接受这些,我也不能跟着你走,退一万步说,即使他们能接受,我要你留在这里。留在乡里不提了,你根本住不惯。让你来甘肃,民勤,或者武威生活,你能接受么?” 展行:“不能。” 林景峰:“所以要我离开家,跟着你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也不能接受。” 展行:“我们可以一起去上海,或者西安,或者我们都喜欢的地方。” “我的根在这里。”林景峰打断道:“而且,你最后还是要回家的。” 展行不得不承认林景峰没错,就算在中国呆得再久,他还是得回家,回到展扬和陆少容的身边,那里对于他来说才是家。 林景峰坦诚说:“况且我还要结婚,要有小孩,过正常人的生活。我只会摸金倒斗,除此以外什么也不会,让我换个地方安定下来,我甚至无法养活自己,更没有办法养活你。” 展行终于答道:“你说得对,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景峰:“所以我们只是……” 展行:“没有其他的办法么?” 林景峰:“没有,你还很小,以后还会有喜欢的人,我们只是……一夜情的关系,是精虫上脑,像很多人那样,嗯?日一炮的关系。” 展行诚恳道:“是三炮,你日了我两炮,我又日回你一炮,小师父。” 林景峰:“……” 展行笑了笑。 林景峰忽然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能感觉到展行是在刻意地开玩笑。 林景峰:“走,都处理完了,今天下午去敦煌。” 展行说:“我不想去了。” 林景峰:“那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展行小声说:“我想回家。” 林景峰疲惫地吁了口气:“先得去报失你的护照。” 展行说:“不用,我回北京找二舅,他会帮我解决的。” 林景峰说:“我送你回北京。” 展行说:“你给我买张火车票,再买点路上吃的就行。” 林景峰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点了点头。 如是,展小贱的初恋只持续了三天两小时四十一分钟,便不出意料地结束了。 武威火车站: 展行捧着杯咖啡,坐在火车站的角落。 林景峰排在买票的队里,几次回头看,最后买了两张去北京的火车票,一张揣在兜里,一张交给展行。 “走。”林景峰说:“火车快开了。” 展行朝前走了一步,林景峰拉住他的手,把他抱在身前,二人在喧闹的进站乘客流中,安静地站着。 林景峰把展行送进站台,送上车,展行趴在卧铺上一动不动。 人来人往,换牌子,展行意识到林景峰还在,忽然转头:“你不下车?” “我……”林景峰说:“我在西安下车,还有点事。” “哦。”展行失望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侧躺着。 林景峰躺在对面的铺位上,睁眼望着铺顶,一动不动,火车出发,十点后车厢熄灯,夜晚的黄光从窗外投进来。 硬卧铺位上一片安静。 林景峰在静谧中开口说:“小贱。” 展行唔了声,没有转过身。 林景峰:“你记得么?师父和你说过的,次数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 展行:“是‘小贱,过来’。” 林景峰:“……” 林景峰本想说的不是这个,然而展行一提,反而又好像是这句。 展行的牛皮糖属性太彪悍,林景峰走到哪,展行便理所当然地跟到哪,每次兜心窝一脚把展行踹开,过不了多久又屁颠屁颠地粘上来。 就连印象里最深刻的话,不过也就是一句“过来”。 林景峰叹了口气:“以后出去,在社会上,不要问太多为什么,不是每个人都会耐心和你解释,只会觉得你很烦。世界上的坏人比好人多,别太相信陌生人。” “像我,我就是坏人,你认错了人。” 展行又唔了声。 林景峰:“不分场合乱开玩笑的性格,也得改改。别人不是你父母,不一定能容忍你。只会觉得你的性格很浮,不踏实。” 展行:“知道了。” 林景峰:“小贱,师父其实是真心……” 躺在中铺的大妈甲插嘴:“年轻人,有点活力是好事嘛。” 林景峰:“……” 隔壁中铺的大妈乙:“就是嘛,像我孙子也不安分,成天对死家里人,把他爹妈当仇人一样,年纪到了,自然就懂了。” 上铺大爷也插口,老气横秋地说:“灵魂深处闹革命,年轻人的常态,放宽心就好了。美女们,你们qq多少?我孙子也这德行,我们可以建个群,交流交流。” 展行听得又想哭又想笑。 展行说:“小师父,你说得对。” 林景峰:“嗯。” 展行在黑暗中说:“但我……我回去以后……” 林景峰:“你会爱上更多的人,和更多人上……那个……算了。” 展行道:“不,我以后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 火车靠站,四周静了下来。 林景峰一脚踏在铺位梯上,不吭声。 展行又说:“谢谢你,小师父。” 林景峰没有再说话,猛地坐起,说:“别这么说,很快你就会忘记我的了,初恋都是这样。小贱,师父走了,有缘再会。” 火车鸣笛,车厢门打开,半夜三点,林景峰下了车,转车前往上海。 抵达上海时已是黄昏,林景峰蹲在火车站广场边上,买了瓶二锅头,一根接一根抽着烟。抽了一地烟屁股,喝完二锅头,林景峰挤上公共汽车,把几枚硬币扔进投币箱,漠然说: “嘀。” 梅花弄外。 卖栗子的还在,一对情侣手拉着手,在摊前讨价。林景峰看了一会,醉醺醺地掏出枪,考虑要不要把那对情侣两枪爆头,顺便一颗子弹送小贩归西。 考虑来考虑去,还是算了,祝他们幸福。 林景峰收起沙漠之鹰,走进梅花弄。 峥嵘岁月前门紧闭,林景峰敲了敲门,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只猫,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林景峰喝了酒,头有点晕,觉得这只猫仿佛有点熟悉,然而世界上的猫几乎都长得差不多,那一身黄毛…… “喵!”黄猫转身就跑,在弄堂深处停下,迟疑不定,似乎等候林景峰来追。 林景峰没有理会它,又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林景峰翻墙而入,落地时酒意上脑,一个趔趄,反手拔出枪握着,随手把诗集扔在地上。 黄猫又回来了,远远地看着地上的诗集,林景峰入内,黄猫悄悄过来,衔起诗集,大摇大摆地走了。 夕阳满地,暮色如血,院内静悄悄,林景峰走进外厅,发现架上空空如也,一地杂乱,厅内还躺了几名警察的尸体,看样子刚死不久。 林景峰双手持枪,屏息,以手肘抵开内堂的门。 斌嫂不在,多半看势头不对就逃了,不幸中的万幸。 怎么会有警察?难道为了编磬的事追到这里来了?三名警察死在这里,又是谁杀的? 背后,一柄冰冷的枪管抵上林景峰的后脑勺。 “三爷,掌门老爷子有请,麻烦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跟我们走一趟。”男人的声音响起。 20、chapter20 北京火车站: 出站处站着一人,西装笔挺,左耳处扣着枚钻石耳环。身后跟了四名戴墨镜,穿黑西装的保镖。 展行立马嚎啕了:“二舅呜呜呜哇哇哇——” 孙亮:“小贱呜呜呜哇哇啊啊——” 两舅甥久别重逢,调整手臂姿势,脸贴脸地抱在一起,展行闻到孙亮肩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马上就硬了。 孙亮呜哇完,拍了展行脑袋一巴掌:“现在才来找劳资。” 展行嘿嘿嘿,跟着孙亮上车,回家,吃大餐,当甥少爷去了。 上海,蓝公馆。 一张长桌,两头各坐一人。 一头是名穿着唐装的老头,老头白发梳得锃亮,以发蜡抹到脑后,蓄着山羊胡,眉毛,胡须俱已雪白。 老头保养得极好,满面红光,双手在腿间拄一把木拐,拇指上戴一枚玉扳指。 玉扳指林景峰认得,是乾隆戴过的。 老头子林景峰也认得,叫蓝潭,道上人唤蓝翁。 林景峰被绑在长桌另一头,知道这次有大餐吃了——酷刑的大餐。 林景峰注视着长桌尽头的老头子,冷冷道:“师父。” 蓝潭把鼻烟壶放在桌上:“不敢当,听说,林三爷在道上混出了好大的名头!” 林景峰道:“全赖师父教导。” 蓝潭若有所思,看了一会林景峰,戴着墨镜的两名手下把林景峰的随身财物放在桌前。 钱包、盗墓工具整套、手机、纸片炸弹、一块圆形玉佩。 蓝潭问:“老三,东西在哪里?” 林景峰:“徒儿不知道师父说的是什么东西,仓央嘉措诗集?师父喜欢看?” 蓝潭笑了起来,身后左侧一女人柔声道:“师父交给老二媳妇的任务,寻找胶州古墓里的千年佛骨,老三找到了么?” 蓝潭捡起白玉龙纹佩,对着阳光看了看,随手抛回桌上,一声闷响。 “老了!”蓝潭颤巍巍道。 林景峰眯起眼,斌嫂的话在脑中闪电般过了一遍,沉声道:“大师姐,找佛骨的单是你们发的?” 穿旗袍那女子正是林景峰的大师姐,此刻柳眉一扬,淡淡嗔道:“老三,你总是这样,不说话,也不说实话。” 林景峰说:“我确实没有看到佛骨,墓里带出来的东西都在这了。” 大师姐柔声道:“小双。” 站在女人身后,被宽大墨镜遮去半边脸的男人沙哑着声音:“是。” 林景峰瞬间难以置信地身体一震。 那声音太熟悉了!虽然变了许多,却仍驻留于他的脑海中许久。 “小双?”林景峰的声音发抖。 那男人摘下墨镜,礼貌点头:“小师叔好。” 林景峰:“你……小双?!” 男人道:“小师叔,我现在叫王双。” 小双没有死!林景峰脑中一片晕眩,直直盯着他,他的一张脸几乎已经全毁了,颧骨以上,直至额头不知被什么烧灼得起泡,眼角肌肤破开,露出伤痕累累的缝针痕迹,自太阳穴直至左耳,头皮坑坑洼洼,不长头发,活像只怪物。 蓝翁手下端来一个电磁炉,炉上摆着一个小铁盆,盆里装着水。 林景峰只看了小双一眼,便避开他的目光。 王双反而诡异地笑了起来,蓝翁示意,王双便走上前去。 林景峰道:“小双,当初是我对不起你。” 王双把电磁炉端到林景峰面前,在铁盆上斟满水,漫不经心道:“小师叔,过去的事,说这么多做什么。” 王双启动电磁炉,握起林景峰的一手腕,林景峰左手戴着手套,右手赤裸着,被按进那一盆冷水里。 挣扎也没有用,林景峰索性不再挣扎。 电磁炉开始加温,蓝翁缓缓道:“老三,师父教过你,我们做贼的,发家全凭一双手。” 林景峰低声说:“师父教训得是。” 钢盆中的水变热,继而滚烫,林景峰面无表情地注视即将沸腾的水,仿佛被煮着的不是他的手。 王双认真地观察林景峰的表情,蓝翁又在桌子另一头说:“你从小就不爱摸尸,这双手留着也,也是无用呐!” 王双笑了起来,揶揄道:“小师叔的手养得好,还能做点别的,不能就毁了。” 林景峰不吭声。 水温接近沸腾,林景峰手背,手指浮现出通红,王双关了电磁炉,握着他的手腕,捞了出来。 手下端上一盆冰水,水里冰块尚且叮叮当当,互相碰撞。 蓝翁说:“既不摸尸,尸上的佛骨未曾动,还得再进去一次。” 王双抓着林景峰的手,泡进冰水里。 按下去那时,林景峰的手背便开始发紫,犹如千万根针扎入皮肤,疼痛难忍,他咬紧了牙关,额上现出涔涔冷汗,拼劲全力忍着。 片刻后,手上知觉已近乎麻木。 蓝翁又道:“为何你大师姐随后进去时,寻不见佛骨?” 林景峰始终不答话,泡了一会冰水,王双再次把林景峰的手提起。 手下又端上电磁炉,钢盆上仍是冒着热气的水。 王双打开电磁炉。 林景峰一脸漠然,把手放进热水里,紧紧闭上双眼。 蓝翁说:“展行,美籍华裔。” 林景峰睁开眼。 蓝翁:“纽约同性家庭出生,家人,展扬:纽约一间时装公司投资人,陆少容:纽约世界博物馆,中国馆藏展区负责人。” 蓝翁拣起林景峰的钱包,翻来覆去地看,把钱包里的照片朝向林景峰。 照片上是林景峰和展行躺在包厢卧铺,林景峰搂着展行,二人亲昵时的照片。 林景峰说:“有一尊佛像,我想起来了,应该是在佛像里面。” 王双提起林景峰的手腕,接过毛巾,帮他擦干。 王双温柔地帮林景峰擦手,每擦下去一次的感觉,林景峰只觉双手被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斜斜剐掉皮的滋味。 蓝翁冷冷道:“在哪里?” 林景峰:“出墓的时候,分了给一个叫张帅的人。” 蓝翁冷哼一声,靠在椅上,仿佛在思考。 “师父没几年能活了——”蓝翁出了声大气,似在恳求,又似在不甘:“老三,回师门来罢。” 林景峰冷冷道:“其实景峰早就想回来了,只怕师父生气怪罪。” 蓝翁欣喜道:“不生气!浪子回头金不换,师父怎么会生气?” 林景峰点了点头,蓝翁示意身旁女人:“把药取过来。” 大师姐转身到架上捧了个盒,躬身打开,给蓝翁过目。 蓝翁作了个手势,女人便盈盈端盒,走到林景峰身边,把锦盒放在桌上,从里面取出一管针剂,以及一只注射器。 林景峰:“小双,你也被打了这个药水么?” 王双笑道:“小双消受不起。” 大师姐抽完针剂,弹去气泡,把针头斜斜刺入林景峰的手臂。 林景峰瞳孔涣散,双目失神,片刻后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蓝翁沉声道:“老三,最后问一次,佛骨在何处?” 林景峰一头栽向地面,蜷成一团,不住抽搐,喃喃说着什么。 “小贱……过来……过来……” 王双躬身凑近,把耳朵贴到林景峰唇边,林景峰断断续续地说,翻来覆去俱是那一句。 王双朝蓝翁摇头。 蓝翁点了点头:“既是如此,老三也回来了,你们到西藏去走一趟。药水随身只带四瓶,不可多了。” 女人柔声道:“师父,四七二十八天,只怕老三在回来路上就撑不住了。” 蓝翁捋须道:“如此再加一瓶,三十五日,老三体格撑得住,为师看着他长大,自是无碍。” 北京,御品神厨。 包厢装潢高贵典雅,服务员貌美如花,孙亮随便吃了点就不吃了,坐在一旁笑嘻嘻地打量展行。 展行:“这个汤好喝,再来一碗,二舅,你知道甘肃民勤吗?” 孙亮:“听也没听过,什么鬼地方,小贱这次回国去了哪?都给二舅说说。” 展行接过汤,朝服务员说了声谢谢,开始朝孙亮说自己的行程,当然略过了地底墓穴的凶险不提,说到危险时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 饶是如此,孙亮仍听得唏嘘不已,哭笑不得道:“我勒个擦的,难怪不肯来北京,钻地洞这么好玩?咋这时候又知道回来了?” 展行摊在椅子上,满足道:“我朋友有点事,不能带我玩,我就回来了,撑死我了!不吃了!” 孙亮:“你啥时候回纽约?你爸啰里八嗦,吵得老子都快破产了!吃饱了?买单。” 服务员捧上单子,孙亮随手在签字处画了个猪头,展行一抹嘴:“小姐,把发票开过来。” 孙亮:“要发票?找谁报销?” 展行:“发票可以刮奖,二舅你土了唧的,连这个都不知道。” 孙亮半信半疑点头,展行又说:“多开几张。” 展行本意是开成小面额发票,中奖机会大,孙亮却误解了,吩咐道:“对,多开几张,把以前在这吃的发票都补上来。” 服务员:“……” 经理亲自捧着厚厚一叠发票过来,孙亮说:“都给你刮,上点好茶,刮够再回去。” 发票在桌上摞了五公分高,展行一张接一张地刮,想到林景峰,眼泪快掉下来。 孙亮笑道:“小贱长大了啊,怎么看上去和以前不一样了,也不闹不闯祸了。看来自己出门走走,确实锻炼人。” 展行:“哦。” 孙亮:“你侧阿玛开始还急得不得了,让大哥去找你,大哥顾着开店没空,说让小贱自己锻炼去,果然,锻炼一圈回来,人也精神多了,稳重了!呵呵呵!” 展行:“呵呵呵呵……二舅,你和陆少容,还大舅,结拜义兄弟那会儿,大舅都三十了。” 孙亮:“对啊,怎么?” 展行:“你们谈得拢么?不会有代沟?而且,你这么有钱,陆少容那会啥都没有……” 孙亮:“擦,自家兄弟,有啥钱不钱的,人实在就行,钱财身外物,对,小贱。” 展行:“嗯。” 展行刮到一张五元,揣兜里,觉得兴味索然,说:“不刮了,没意思。” 经理又把刮过的发票捧了回去,孙亮说:“怎么?困了?回去睡觉,以后想刮随时来刮。” 展行点了点头,让孙亮搭着肩膀,舅甥离了酒楼,上车回家。 孙亮的家展行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然而自孙亮接手公司后,其母便不在北京久住,时值入冬,任夫人前往瑞士划雪度假。 偌大一间三层高的豪华别墅内,主人就孙亮一个,来往走动的俱是保镖与佣人,显得没甚气氛。 半夜: 展行拖着被子,在孙亮房前站了一会,说:“二舅,我和你一起睡。” 孙亮正在玩飞镖,按遥控器开了房门,说:“进来呗,多大的人了,还像小时候来北京一样,要二舅陪着睡?” 展行接过飞镖,随手一扔,正中红心。 “哟呵——”孙亮说:“小贱比二舅还厉害了!” 展行倒在床上,“嗯嗯”的几声,仍不太想说话,当年小时候玩飞镖,还是孙亮手把手教的。 孙亮说:“又咋啦?有啥心事?” 展行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想了很久,说: “二舅,我被人日拉——” 孙亮:“擦,被日了不会日回去……” “……么?” 孙亮嘴角抽搐,观察展行,展行侧过头,枕头捂着半边脸,偷看孙亮的脸色。 孙亮张着嘴,半天合不拢:“你……小贱?你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展行:“我之前不是给你发了短信,说在谈恋爱么,对象就是带我去玩的那人,叫林景峰。” 孙亮一副五雷轰顶的神情。 “告诉你爸了么?”孙亮终于回过神。 展行说:“告诉了,不过我分手了,也日回去了。” 孙亮想了半天,脑中一团乱,而后点头:“哦,好歹……日回去了……咱们不亏,小贱,你喜欢男的?” 展行不吭声了,孙亮说:“也……没啥关系,以后二舅给你介绍个好的,初恋都是浮云,别放心上啊。” 展行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孙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展行趴在床上,不到一会就睡着了。 孙亮在房里抽了根烟,想了一会,最后把烟按灭,上床躺下,伸出一只胳膊让展行枕着,就像十来年前,每年展行到北京来做客,孙亮搂着小外甥睡觉那般。 孙亮睡衣上有股好闻的气味,很淡的运动系香水和着肌肤的气息,那是今年新出的一款草原系香水。 展行依稀在梦里看到了什么。 一望无际的蓝天下,冰川连绵起伏,夹杂了绿色的草原的间隔带,犹如高原上神的衣带。 藏羚羊群受了惊吓,尽数奔跑起来。 远方唱着奔放而古朴的歌谣,展行蓦然发现自己换了一身藏民装束,赤脚站在冰冷的黑土地上。 朝前踏一步便是冻土,朝后退一步则是荆棘。 荆棘丛后埋伏着数十名男人,都是藏民装束,蓝绸武袍,腰间系着宽大的金带,个个别着藏刀,脸颊上俱带有长期紫外线曝晒后的高原红。 他们用展行听不懂的语言交谈,几名藏族男人快速地说话,仿佛在请示他们的首领。 首领是名虎背熊腰的壮汉,肩膀宽阔,脖颈黝黑,脸庞是高原人特有的眼神带有吐蕃人种的深邃,络腮胡掩不住沧桑与英俊的容颜。 高贵的王子!沧桑的硬汉!魁梧的猛男! 这种男人——展小贱最、喜、欢!!! 展行马上就亢奋了,也不管是不是在梦里,一个饿虎扑食便要冲上去占便宜。 那名壮汉首领低声说了句话,音节舒缓而深沉,继而抽出腰间藏刀,怒吼一声。 雪山尽头,一队僧侣缓缓行来,壮汉手中的藏刀与万里绵延雪山同为一色,率领上百人冲出了荆棘丛! 展行在清晨的阳光中猛然睁开双眼,晨曦中一室流金,床头柜上的方形玉石静静地发着光。 他的梦境仍停留在壮汉挥刀时,红衣喇嘛身首分离,断颈喷出漫天鲜血的那一刻。 早间的阳光投入房内,被窗帘割成细条,照得方玉石晶莹剔透,玉石中央似乎留住了朝阳的金光,朦朦胧胧间,有一缕光泉在半透明的石中旋转。 展行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背包被整理好了,东西整齐地搁在桌上。 他下床按铃,马上有人来服侍,佣人说孙亮正在客厅谈事情,请甥爷先在花园里走走,随后一起吃早饭。 展行刷了牙,穿着睡衣下楼,经过客厅时看了一眼。 孙亮正在与一名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学者谈事情,学者沙发后站着一名黑衣人,魁梧高大,戴着墨镜。 “任先生。”那名学者说:“我们的课题已经有了阶段性的突破。” 孙亮说:“院长,我姓孙。” 学者忙改口道:“是的,孙先生,很抱歉这么早来打扰您,我们学院一直以来……” 展行知道孙亮前几年赞助北京某大学的历史学院,出资设立了一笔奖学金,心想多半是期末的汇报,也没什么稀奇的,正要转身离开时,忽然听到里面院长说了句话。 “这次西藏自治区对札达、阿里地区的考古政策有所松动,又有人在边境发现了新的古格遗址,里面有关于‘前弘期’,‘识藏’等的珍贵材料。同学们快放寒假了,我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科考和实习机会。” 展行的好奇心几乎是立刻就被吊起来了。 古格王国遗址?那名见佛杀佛,见神杀神,不敬神明的朗达玛引起的,把整个藏传佛教断绝了一百多年的行动? 展行走进客厅,好奇问:“古格不是在边境么?近几年国家已经允许考古队伍进入了?” 院长不知展行何许人也,孙亮介绍道:“这是我义弟的儿子,展行。” “展行?”院长身后的高大男人从墨镜后瞥了展行一眼。 那壮汉摘下墨镜,现出深棕色的瞳孔,礼貌地说:“你好,我叫霍虎。” 霍虎的眼睛很漂亮,像浸了水的琥珀,瞳孔如猫一般,呈现猫眼纹路的光泽。 展行:“??” 他忽然强烈地生起一种熟悉感。 院长示意霍虎别说废话,起身让道:“原来是陆馆长的儿子,请坐。” 展行笑道:“陆少容他还不是馆长。您之前说的‘识藏’,我曾经听说过,真的有这回事?” 21、chapter21 孙亮懒懒靠在沙发上:“就知道你喜欢这些神神怪怪的。” 展行在水晶罐里取了根烟,霍虎忙在西装胸袋里摸,孙亮摆手示意不用,随手摸出打火机给展行点了,把火机扔在桌上。 “识藏是啥?”孙亮问。 院长很识相:“展少爷家学渊源,还是请少爷说。” 展行解释说:“‘识藏’是‘伏藏’的一种,归为藏传佛教的一种活动,藏传佛教分显宗与密宗,伏藏在显宗通常作为仪式,在密宗则是确实有的行为。” “早期苯教教徒和藏传教徒,经历过许多次血腥剿灭……”展行说:“每一个宗教在历史上都曾经出现过的情况,藏传佛教也不例外。某些当权者会镇压宗教运动,焚烧佛像,拆毁庙宇,在这个时候,僧人们就会启动传说中‘伏藏’的神秘仪式。” 院长点头补充道:“是的,历史上的古格王国建立前后,经过接近一百年的空窗期,整段历史被一刀切断,分为前弘期与后弘期。” “那是一段对于佛教来说非常黑暗的岁月,有史以来最为宏大的伏藏仪式,就发生在灭佛时。” 孙亮:“有什么用?” 展行认真说:“伏藏分为书藏,圣物藏与识藏,就是刚刚院长大人……” “我姓李。”院长谦恭道:“大人二字不敢当。” 展行说:“李院长提到的,其中书藏是经文,圣物藏是密宗法器,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的;但‘识藏’却很奇怪,它是一种精神传承。当某些咒语,传说,甚至那个什么……在遇上灾难,无法再保存的时候,就在神的力量下,埋藏于人的意识深处、符文里、甚至虚空之中。等到灾难过去,再度借助超自然的力量开启,让这些灵魂力量回归。” “甚至什么?”霍虎低头注视展行。 展行微一愕,李院长微有不悦,斥道:“霍先生,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太多话了。” 展行忙道没有关系,又说:“甚至佛的灵魂,密宗相信轮回转世,每一代活佛与大喇嘛都会转世,其实转来转去,他们都是同一个人?这个太难想象了。‘识藏’的地方,埋藏的不仅仅是宝藏,有时候还会埋下人的意识,甚至灵魂。你可以想象有一个宝箱——譬如说潘多拉的盒子,打开后有很多灵魂飞出来,寻找新的身体进行转世。这个宝箱就是‘识藏’。” 霍虎又问:“你相信这种事情么?” 展行啼笑皆非,说:“嗯……我不太相信,迄今还没有见过。”他心里十分疑惑,看霍虎与李院长仿佛是一起来的,言语间却又不像同路人。 院长察觉了展行的疑惑,马上说:“这位霍虎先生,也是我们的赞助人之一、” 孙亮问:“你会打霍家拳?” 霍虎微一点头,没有对孙亮产生任何兴趣,展行总觉得霍虎墨镜后的目光时刻盯着自己。 展行问:“霍家拳是什么?霍元甲?” 孙亮嘲讽地笑了笑:“比霍元甲更早,霍光。” 展行端详霍虎,后者不以为意。 “这样。”孙亮说:“我外甥该吃早饭了,明天让秘书整理个报告,研究看看这笔资金值不值得……” 展行:“二舅——!” 孙亮:“不行——!” 展行一跃而起,把孙亮扑倒在沙发上。 “让我去让我去——我要去西藏——呜哇——” “绝对不行!劳资昨晚上还和你爸说了过完圣诞就让你回家……” “我要去——!”展行扯着嗓子干嚎道:“让我去!” 院长:“……” 孙亮揪着睡裤,以防被展行扯下来,说:“送客送客!” 霍虎说:“展行愿意与我们一起去的话……” 院长马上说:“霍先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可以确保他的人身安全。”霍虎伸出手。 扒着孙亮的展行不怀好意地打量霍虎,而后也伸出手,和霍虎握了握,又继续抱紧孙亮大腿,被他拖着走。 霍虎与李院长告辞,兀自听到客厅传来孙亮咬牙切齿的训斥: “我日你侧阿玛!扯到蛋了!小贱!放手……” “让我去。” “不行。” “让我去!” “不行!” 展行絮絮叨叨,孙亮头疼无比,甥舅坐在餐桌前,佣人端上早餐。 “有蚝油么?”展行问。 “吃个嫩羊排你要蚝油做什么?”孙亮问。 展行叫唤道:“关你叉事!” 孙亮怒吼道:“少爷让你们把蚝油拿过来!没听到么!” 展行取了果酱,白糖,芝士粉,盐,胡椒粉,黑椒粉,李锦记鲜味汁,蚝油一股脑儿倒在面前的红酒里。 孙亮:“???” “二舅,你不让我去?”展行面无表情,端起红酒,冷冷地威胁道。 孙亮:“……” 展行:“我就把这杯东西喝下去!!” 孙亮马上叫道:“你们还在看什么!拉住他!把那杯东西拿走!” 中午: “你不让我去,我就拉开剪草机,躺在草地上。” “哦,剪草机太吵,二舅家是人工拔草的,你去躺着晒太阳。” 下午: “你让不让我去!我要跳楼!” “抓住他!马上把花园和前院用海棉垫起来!” 傍晚: “二舅……” “……” “如果你不让我去,我就……你就……你就……就……” “我就怎么?啊?你说?我就怎么?你这一身本事全跟着二舅学的,二舅还怕了你?你有本事咬舌头啊,憋着不喘气啊!” “……你就接电话,喏,大舅的。” 孙亮:“……” 电话里,余寒锋说:“让他去,放心,他在青藏高原蹦跶不起来,来回走两圈就得缺氧趴下了。” 孙亮还是放不下心,与身在上海的结义兄长余寒锋——展行的大舅谈了快半小时。 最后余寒锋说:“有什么问题,我会去联系人支援。” 孙亮这才点了头。 孙亮本来不太想赞助人文大学历史系的这次科考活动,毕竟连着好几年了,也没见出点举世震惊的成果,本想勉强拿点钱打发叫花子算球。 然而自家外甥却拼死坚持,孙亮无奈,只得当作花钱雇人陪展行玩玩。孙亮自己没有时间,快到年底,事太多,展行又花招滑头一大堆,孙亮瞒着远在美国的展陆夫夫,让展行去了。 孙亮本想给展行派两名保镖跟着,然而展行无论如何不要,外加霍虎出示了证件与武师执照,孙亮也亲自打电话去山东确认了一次。 确实是霍家拳第七十二代传人。 霍虎再三担保:“我会保护展行,你的保镖不顶用,西藏有很多风俗与秘辛,不是现代的枪和子弹可以解决的。” 三天后,展行背着个不大的包,站在机场处,接过孙亮递来的护照。 “小心点啊,手机随时保持开机,听李院长的话,别闯祸。”孙亮说:“霍兄弟,帮看着我小外甥。” 霍虎点了头:“一定。” 展行笑道:“一定带纪念品给你哦,西藏春宫图喜欢。” 孙亮道:“擦,你别缺胳膊掉腿地回来就成了!还带什么东西!注意啊!千万注意安全!二舅爱你,展小健!别被西藏女人拐跑了!” 一群学生哄堂大笑。 霍虎作了个“请”的手势,跟随展行走进免检通道。 这次除了李院长随团出发,还跟了名秃顶教授姓阳,带两名博士研究生,又有四名实习生随行。霍虎一眼望去,知道都是些不通世事,象牙塔里的学生,便也不甚在意。 展行上了头等舱,随意扔了行李便倚在座位上按手机,霍虎自觉坐到他身旁,阳教授带的学生们却是兴奋得说个没完,所谈的无非是西藏风土人情,历史之事。 一名学长在给两个女生讲解:“……佛家说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最早的哲学观点指出一切事物抵达临界点时,便会朝着另一个极端开始转化……” 展行茫然道:“水满则溢不是曹雪芹说的么?” 学长:“……” 学长不悦咳了声:“您好,我叫李斌。” 展行与他握手:“我叫展行。” 李斌解释道:“我是说他们基本的理念,不为外物所动,中庸、淡泊的修行思想。”接着又朝那两名女生说: “正是因为当权者赤祖德赞过分推崇佛教,恶视僧人者剜其目;恶言僧人者断其舌。这引起社会底层劳动人民的不满,于是他们推举了另一个人朗达玛——也就是赤祖德赞的哥哥,来继任吐蕃赞普。这个人非常残忍,他把文成公主带来的佛像全部毁掉了。简直可以用穷凶恶极,十恶不赦来形容。” “事实证明,宗教的力量是十分强大的,它源于信仰,却又不仅仅止于信仰,可以说,最后他死在了自己付出毕生精力来毁掉的佛教上。” 展行笑着插话:“其实,我也知道他,我个人觉得对朗达玛的评价里,有个悖论……” 李斌微笑道:“您今年多大了?我知道您是孙老板的外甥,想必是世家,在哪里念的学位?” 展行说:“美国籍,加州大学。” 学生们纷纷动容,李斌理解地说:“念的商科?现在有钱人都念商科,像我们搞科考的,几乎赚不到钱,只能当土拨鼠。” 学生们又笑。 展行傻乎乎道:“这和我们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坐在后排闭目养神的阳教授缓缓说:“为了历史与人类文明献出一生,不是学者的梦想么?梦想能用金钱来衡量?” 李斌置之不理,朝展行说:“什么悖论?” 展行察觉到了李斌的敌意,最初发话时,他只是单纯地想参与讨论,一如在学校与导师,同学开启小组话题争论时的开场白——“我有自己的另一个看法。”然而他没料到李斌把它当作一个挑衅类的话题,展行想了想,既然对方询问,便只得小心地说: “有人说,中国的算命先生能知宿命,当然也能算到他自己哪天有顾客上门,哪天没生意,不就可以少上几天班吗?” 学生都笑了起来。 展行客气地说:“朗达玛的灭佛运动,说实话,我觉得和这个悖论有共通点;当时的僧人们有宗教信仰支撑着,这个支撑点正是源于‘成佛者能知过去未来,能知一切法’,当然,我们可以假设,僧人相信一件事:佛知道朗达玛的举动。” “既然是这样,佛为什么不庇佑他的信徒呢?佛无动于衷,于是僧人们的信仰就会逐步消散,许多人的想法都以‘人’为基本出发点,但我觉得呢,当时的僧人并非无法抵抗,而是他们相信,佛家讲究缘法……” 李斌打断道:“缘法的意思就是,该让他肆无忌惮地灭佛?这才是悖论!最后亲手杀死恶贯满盈的朗达玛的人,正是一名僧人,你不知道?” 展行笑道:“所以这才是缘法啊,朗达玛他来了,做过一些事,最后又走了,佛能知过去未来,为什么在他开始灭佛之前,不早点派人来阻止他?什么时候杀他,让什么人杀他,灭佛时代延续几十年还是上千年,杀朗达玛的是一个人还是几万人,这些在佛的眼中有区别么?” 李斌又问:“那么你又知道那个人是谁,在什么时候出生的么?” 展行摇头道:“大概记得,但不知道名字。” 李斌正色说:“不知道就好好学,朗达玛是死在自己的手上,而不是死在佛的手上,前弘时代与后弘时代的分界点开始,在紧接着的一百年中,僧人们背井离乡……” “此后。”展行说:“王之疆土犹如冬水,日渐下落;十善之法,如坏麦束;藏民福德,如风中残烛;利乐王治,如长虹散于天际;罪恶行径,如大漠风沙掩盖善德。” 李斌愕然。 “什么意思?”女生们叽叽喳喳,不解问道。 李斌道:“你背过《西藏王统记》?” 展行说:“我觉得不是你说的那样,佛家讲究一个缘法,朗达玛之所以存在,符合了这个缘法中环环相扣的安排,按佛门的因果原则,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都有其意义,它们或成创世因,或成灭世果。” 展扬靠在椅背上,缓缓说:“把自己放在这个宗教体系中,相信无所不在的因果与业报,也就可以推测出,朗达玛的存在与灭佛必有其因。” “用印度佛教的劫难来解释,或者朗达玛灭佛,只是四劫中的某一环;还有一个另外的解释:就是朗达玛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前来以劫止劫,他采取灭佛这种非常黑暗的手段,最终成功制止了另一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 “传说他是一个有担当的藏王,他的力量极大,能以一挡百,更不畏密宗六通之术,当时有一名僧侣自西方来,带来一场席卷整个西藏的浩劫,他迫不得已出手,结束了一切。所有真相都被埋藏在长达百年的黑暗时代里,灭佛并非他的本意。” 李斌:“谁说的?你的导师说的?” 展行说:“哦不,我大学只念了小半个学期就退学了,还是商科。” 学生们都静了,以同情的眼光看着展行,展行自嘲地笑着说:“这些是我爸告诉我的。” 李斌说:“你爸是谁?佛教徒?哪位大师?现在和尚也可以结婚了,我可以理解。” 展行说:“你觉得看我像哪个出名的秃驴么?”说完便不再鸟他了。 飞机起飞,霍虎头靠在椅背上,评价道:“你让他说就是,朗达玛一个死人,活着时灭佛都不怕堕无间轮回,死后又何惧骂名?” 展行耸肩,吐舌头。 霍虎说:“展行,你到西藏去做什么,只是去玩?” 展行看着重重白云掠过机窗:“我不知道,只是想再留在祖国久一点。” 展行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玩只是次要的,更多的是,他隐约想多留在中国一段时间,仿佛只要坐上飞机,回到大洋彼岸,便无法再联系上林景峰,真的与他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了。 展行问:“你呢?你为什么赞助这个项目?打算顺便去西藏找人么?” 霍虎说:“不找人,我从小对西藏很好奇,李院长是我爸爸的朋友,这次只是跟着去玩。” 展行侧过头打量霍虎,笑道:“玩啥?” 霍虎眼睛眯起来,猫一般的瞳孔闪了闪,玩味地笑道:“玩你。” 展行深吸一口气。 霍虎点了点头。 展行放声叫道:“救命啊!有怪叔叔骚扰我啊——!” 霍虎:“……” 云海退去,展行蹦跶累了,倚在椅背上脑袋一歪一歪,开始打瞌睡。 梦境中,十二名喇嘛绕着火盆走动,双手合十,大声唱着宁玛教的经。 一名僧人在火盆前打坐,喇嘛们退出山洞,洞内凭空浮现出女子的面容,朝他柔声说了一段话。 她的话在空中回响,末了掉落一张镶满金丝银线的宝弓,弓腰上写满密密麻麻的藏文。 僧人整了红袍起身,拾起弓,离开山洞。 近百名喇嘛紧跟其后,手执转经筒,将他送到巍峨入云的宫殿前,宫殿依山而建,规模几与布达拉宫相仿。 僧人走上山顶,来到恢弘大殿,殿内响起沉重雄浑的声音。 展行全身一震,那声音他听过,正是亲手挥出古刀,将从雪山上下来的红衣僧人一刀断首的藏王。 僧人恭敬答了几句话,藏王身披蓝袍,袍绣九狮九象,一袭蓝云翻滚,行出大殿,朝他说了句藏语。 僧人缓缓拉开手中长弓的弦,弦上空无一物,继而松手。 展行猛地惊醒,空姐推着餐饮车过来。 “我要一杯牛奶。”霍虎说:“醒了?你喝什么?” 展行的梦境仍停留在僧人射箭的那一瞬间。 弓弦上空无一物,然而他松开手后,藏人首领的胸口却朝后迸出一道锐利的血箭,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所贯穿。 展行:“我……咖啡,谢谢。” 霍虎:“做梦了?” 展行点头:“你……这个怎么在你手里?” 霍虎粗长的手指挟着一块方石,石头在机窗外射入的灿烂的阳光中,金光若隐若现。 “是你的东西?刚刚掉在地上。” 展行说:“是,但我打不开,里面不知道有什么。” 霍虎点头道:“我也打不开。” 展行疲惫地靠在座椅上,说:“我做了个梦。” 他看了霍虎一眼,霍虎似乎很有兴趣:“说说?” 展行:“我梦见……中国是不是有前世一说?我梦见一些从来没见过的事情,是不是就代表它是前世,或者别的什么?梦里面我在西藏,看到他们的首领杀了一名喇嘛,又有另一名僧人……” 展行梦境之事还记得大半,朝霍虎详细说了,最后问:“这会与识藏有关么?” 霍虎说:“在梦里面,你听得懂他们的话?” 展行茫然摇头:“一句也听不懂。” 霍虎:“你在梦里,是成为了别的人,还是以旁观者亲眼目睹整个过程?” 展行想了想:“是旁观者。” 霍虎:“和前世无关,如果是前世的记忆,你一定听得懂他们的交谈。” 展行点了点头,接过霍虎递来的方块,收进包内:“我总觉得……兄弟,你要来点么?”展行的包拉开一半,包里放着牛肉干。 展行发现霍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牛肉干,于是掏了出来。 霍虎接过牛肉干,欣喜若狂:“以后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小兄弟,叫我虎哥!是自己人了!” 展行:“……” 霍虎眼中洋溢着幸福的光芒,展行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包牛肉干的功夫,就多了个兄弟。 22、chapter22 上海,蓝公馆。 女人躬身道:“师父,这次除了老三与小双带的人马之外,还有一批人。” 女人把一叠资料放在蓝翁面前,蓝翁随手翻了翻:“人文大学,历史学院,这个院长我听说过,都是一些书呆子。查了么?” 女人说:“查了,其中也有老三钱包照片里的那个小孩儿。” 蓝翁蹙眉,翻到展行的资料上,看了一眼,放到一旁。 “此人是谁?”蓝翁眯起眼。 最后一页资料印着壮汉的资料,名字显示:“霍虎,年龄不详。” 女人说:“据说是山东霍老的徒弟。” 蓝翁说:“打个电话问问,不问霍老,问旁的人。” 女人转身离开,蓝翁拄着拐,若有所思,片刻后女人回转,柔声说: “师父,他们的人说,这个霍虎是几天前才到青岛的,从前在门派里没有出现过。” 蓝翁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女人又补充道:“这人就像凭空生出来的,霍老与他闭门谈了一日,出来后,据说为他办了不少证件,还给人文大学打了电话。” 蓝翁缓缓道:“这可就奇了。你把资料发一份给老三,提醒他,务必当心此人。” 日光城,拉萨。 “哇——”展行放声叫唤。 寒冬时呵出的气几乎能冻成霜雾,展行一下飞机便头晕目眩,学生们已经有人取出氧气瓶,对着开始呼吸。 霍虎面无表情,剥好糖纸,握了一大把牛肉干朝嘴里猛塞,心满意足地嚼着:“唔,别说太多话,这里说话太快容易头晕,起高原反应。” 李院长集合队伍,霍虎自觉背着展行的包,二人不合群地立于一旁。 展行抑制不住的兴奋,小声问:“你来过吗?我们是不是还要请个当地导游?听说西藏的男人都……嗯……西藏的女生不错?”展行险些说漏了嘴,又扒着霍虎的肩膀,自来熟地朝上蹦,霍虎人高马大,被展行骑在背上,随处走了走,说:“从前义父带我来过,不过应该改了不少。” 李院长说:“同学们,现在我们先往市区,当地政府会派专员接待。” 走出机场,整片天空蓝得刺眼,平坦的道路一望到底,没有高楼林立,也没有嘈杂汽车,整座城市安静地沐浴在烈日之中。 海拔四千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