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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1 / 1)

重生之沉云夺日 其实,我这个人很怕痛。 我不知道是个人体质的关系,还是从小的心理阴影。这一点,就要先说说我妈。她绝对是乱棍出才子的奉行者,虽说还不至于真的抡起棍子来抽我,不过裤带藤鞭啊什么的,我几乎都试过。 坦白说,我妈原来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如果偏要找一个说辞,大概就是所谓的小家碧玉,小鸟依人型的姑娘。我妈真正打我,也是在我爸空难走了之后,她通常边哭着边抽我,嘴里念着我爸的名字。 刚开始我哭叫得还挺厉害,整个宅子几乎都听得见,导致我妈的暴虐因子速成。到后来,我才发现,咬牙忍一忍,我妈会清醒得比较快。 说来,这就是我早死的父亲的个人疏失了。我妈,有遗传性精神病——所以说,这个教训告诉我们,婚前检查是很重要的。 最近太常跑题了,可能是人又老了。 我虽然怕痛,不过,我特能忍痛。 不管是身上的痛,还是心上的痛。 所以,当我逐渐回神,除了黑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瞧不见的时候,我依旧能保持镇定。 不过,周遭比我想像的冷清许多。隐隐约约听到一些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感觉上我躺了很久,企图动作的时候,身体还不太能使唤。似乎过了挺长一段时间,一直到我稍微习惯了黑暗。 那种感觉不太好受。 耳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放心,眼睛部分只是轻微的眼角膜损伤,及时做了手术处理,为了避免感染,两只眼睛都得暂时蒙上包扎。” “剩下的是皮外伤,大腿的伤口也处理好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我在心里,呼了一口气。 脑子乱哄哄的,话说回来,我似乎让人用链子抽了几下,最后那一下,疼得不行。原来是抽到了眼睛。 估计,半边脸也开花了。不过,疤痕是男性奋斗的象征……我承认,我是在安慰自己。 “碰——!” 突然,一阵很大的声响,就像是门板让人砸开一样。后来感觉挺混乱,最清晰的就是那一声——“庸医!” “表少爷,你怎么闯进来了,啊,看看这模样,小少爷没事啦,你就放宽心、放宽心……”那是张妈的声音。 “什么没事!他怎么可能没事!要是没事怎么到现在还没有醒来!你们这些庸医是干什么的,不是说只是小伤吗?小伤还要动手术!” “那、那个,王少爷,您听我说,任小少爷可能是麻醉药的药效还没过,所以还没醒来,这的确是小伤,动的也是小手术,手术也很成功……”医生的声音,越来越小。 “是啊,表少爷,齐医生也是尽力了,来来来,张妈瞧瞧……这都几天没好好睡了,张妈知道你这孩子就是心热,担心小少爷,不过谁让小少爷惹上那一些坏孩子……” 坏孩子…… 说到这个,不知道那几个孩子怎么回事了。对了,我那时候,似乎有听见杜亦捷的声音。 王筝这会儿这般火大,估计是因为我在他眼皮底下出了事,他那高人一等的自尊心怕是受不了。说来,上一世出国留学的时候,兴许是我瞧过去就挺窝囊的模样,没少让人耍。实际上的冲突也有过这么一回,就是国际经济部大三的学长狠狠拍了我的后脑勺。 男孩儿之间打打闹闹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那一次,王筝却和那学长大动干戈。也就是那一次我才知道,王筝瞧过去跟娃娃似的精致,实际上却是个人型兵器,也难怪到了国外那样开放的地方,对王筝有主意的人不少,真正付出行动的是少之又少…… 王筝也有自己的交际圈子,这事儿他们笑话了挺久。当时,王筝摇着手里的酒杯,笑着说:『你们的狗被人欺负了,你们帮不帮?』 张妈拉着王筝好声好气说了几句,王筝这人其实倔得厉害,难怪乖仔脾气跟牛似的,原来是像他。 “王少爷,您放心,任少爷一醒院方会马上……” 那医生说话说到一半突然截住,病房里也忽然安静下来。 我突然对这无故遭遇炮火的医生倍感同情,只好颤巍巍地动了动手指,微微张了张唇,想来是睡了太久,一时间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任、任、任小少爷……醒了。” 只可惜我现在双眼蒙着,否则我估计可以瞧见那位医生同志喜极而泣的模样。 我果然很有爱心。 只不过,周遭没有我想像中的热闹,反而更加沉寂。我忽然觉得挺难受,稍稍扭过头,挪了挪手。 有什么东西,碰了上来。 有些冰凉。 然后,缠住了我的手。我似乎能感受到,那五指轻轻拂过我的掌心,很轻、很慢。 我轻轻挣了挣,那手握得挺牢实,我每挣一分,就紧一分。我动了动唇,试了几次,才稍微发出一丝音节:“……水……” 喉咙干涩得厉害,肩膀让人扶着,唇边感受到一丝冷意,才稍稍张唇。水溢出了一些,我抿了抿唇,本能地伸舌,当那指尖拂过我的唇角的时候,舌尖轻轻划过。 那和我的手相贴的掌心,似乎,颤了一下。 “我、我们,想给小少爷,检查看看。” 医生似乎有些战战兢兢,我记得王家的产业多数是医药方面,估计这一所医院是王家底下的资产。 贴着我手心的凉意慢慢地散去,似乎,有些不舍,五指又在我的手指缓缓流连。 后来的感觉有些模糊,只觉得好些个人围着我,像是量血压什么的。我很快便有了倦意,眼睛似乎也有些刺痛。 我基本上是醒了睡,睡了醒,期间偶尔可以听到几声说话的声音,可是知觉很快就被睡意掩盖。 或许是睡得迷糊了,也会突然梦见很久以前的事情。 的确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久远得我还以为我已经完全忘记的一些事情。 恢复得还好,就是没什么精神,张妈每天炖了补品送来。 王筝也来了几次。 或许是病人总有一些特殊待遇,王筝待我也没有之前冷漠刻薄,说话挺轻。老何几乎是全天候留在医院陪我,给我说话解闷,只是我伤的是眼睛,不仅要小心碰不得水,一般正常的消遣也没有,就连平时需要都只能让老何给我料理。 我有说不出的无奈。 这天,老何家里有些事情,让医院的看护照料。那看护听声音,是个挺年轻的女生。我也没让老何特地给任家的管事报告医生,毕竟只是半天,再小不过的事情。那看护一般都在外头,有什么需要只要按铃传唤一声就好。 不过,毕竟是女孩儿。 厕所就离床几步的距离,也实在不必要麻烦人家。我的腿伤好得很快,除了瞧不见之外,行动倒是自如。我摸索着下了床,脚尖触到冰冷的地板时,微微一缩,花了一些时间才穿上了拖鞋。 我扶着周围的东西,走没几步,身后就突然传来一声大吼。 “任祺日——!” 喝! 我一惊,还没安神,就让人突然一把搂住,耳边传来东西跌落的声音,发出好大一声“铿锵”! “你——你在干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王筝的嗓门这般大,让他吼得晕乎乎的,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让他拽着坐回了床上,“你!你要把我气死是不是!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小何呢?” “你……这里是医院,你别嚷得这么大声,小何的妈做寿,请了半天假。”不用眼睛瞧,我都猜得到,王筝的眉头估计皱得老高。“哼!那么他不会通知张妈一声,就这么放下你——” “是我不让他说的,就……就半天,没什么——” 我觉得我的肩膀一疼,“没什么没什么,你就只会说没什么!任祺日,你……你……” 我轻叹一声,抬手拍了拍王筝,说:“我知道你担心我。”王筝突然就安静下来,估计是让他挖苦惯了,原来还以为他会一把推开我,冷冷地说我自作多情。 搂着我肩膀的手,不断收紧。 唉。 毕竟,他日后再怎么扭曲,现在的王筝,不过是个大孩子。 只不过,我的眼皮又跳了跳。 我伸手,稍微迟疑了片刻,鼓起勇气,推了推王筝。 王筝搂得更紧,我有些欲哭无泪。 我……我…… 我想上厕所…… 如厕后,我疏了一口气,外头却多了些声音。 其实,房间的隔音效果应该还不错,不过兴许是眼睛瞧不见,一点风吹草动就特别敏感。 门打开的时候,王筝似乎站了起来要走出去。 外头的声音,更清晰了一点。 “王筝。”我叫住他。“在外面……”手边传来温度,王筝说:“我去处理。你累了就先睡。” 说来,上一世,我继承任氏之后,王筝就很少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话,更不用说,那忽然放缓的语气。 我总觉得不太习惯。 尤其是王筝总是似有似无地拂过我脸盘的手,说实在的,若放到上一世我估计会乐死,现在我却觉得不太自在。 可能是被咬怕了的缘故,有点草木皆兵。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突然听到一声高呼:“你们让我见任小少爷!别抓着我!” 那声音—— 王筝带着怒气,语气拔高,“把那个女人给我请出去!” “等等!” 那声音……我的记忆力向来不错。 “让她进来。” 我的手忽然一疼,只听王筝扬声说:“任祺日,你……”王筝没来得及说下去,门口堵着的保安似乎就放人进来,我只听见那几声急促的脚步声。王筝冷哼一声,甩开我的手,不过却没用什么力道。 我轻叹一声,稍微扯了扯嘴角,轻唤一声:“妳是杜小姐……?” 那一把声音,我听过两回。 第一次是在那个地下娱乐场所,那时候身边还有程辰,那声音也是甜中带着一股韵味,第二次是在那阴暗的房间,那声音满是着急,还有对亲人的关心。 不过,其实我最记得的是眼眉——他们两姐弟的眼眉很像。 “任、任小少爷,你的伤……”她的语里似乎惊魂未定,还带着一股疲惫。想来是来了很多次,都让人堵在外头。王筝没等我回答,倒是抢了话,说:“托妳那弟弟的福,瞎不了。” 她顿了顿。我赶忙圆场:“杜小姐,妳……” “这件事我知道我弟弟脱不了干系,但是请听我说,我弟弟他真的不是有意要伤害任小少爷——”她佯装冷静,实际上语里透着焦急,还带了哭腔。 “我弟弟他、他虽然是……可是,他真的把任小少爷当成朋友,他之前老和我提起,他生日那天还让我下厨准备了很多,就是说要带朋友到家里——” 她越说越急,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弟弟他这个人对兄弟很好的,他每次说起小祺的时候都很开心,就算是吵架了我相信他也不会唆使人去……” “闭嘴!”王筝冷笑一声:“那么祺日眼睛的伤妳怎么说?妳知不知道祺日的眼睛差点瞎了!” 我皱了皱眉头,眼睛似乎又微微疼了起来。 芯姐急得似乎哭了出来,“我明白,我明白的,可是、可是我弟弟真的不能进感化院,不能坐牢的,韩爷请的律师都说这次要判得很重,任小少爷、小、小祺,你就当帮帮忙,再救阿捷这么一次,这些事阿捷真的不知道,他送你来医院的,他也很自责的!小祺!你帮帮阿捷!” 芯姐上来急急握住我的手,王筝正要发作,我连忙说:“王筝,别。” 虽然听得挺混乱,却也理清了前因后果。 看样子,杜亦捷不知道阿德找我的麻烦,后来却被拖累,芯姐大概是求救无门,才回来找我。说真的,听到我这身上的伤不是杜亦捷让人整出来的,心里某一处突然松了一口气……就像是这几日来压在心里的云雾缓缓散开,豁然开朗。 我不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喜悦,是怎么一回事。 我拍了拍芯姐的手,安抚说:“杜……芯姐,我知道的。妳说说看,我要怎么帮忙?” 芯姐想来是得了保证,哭声也稍稍遏止,哽咽急说:“小祺、小祺,你……你能不能、能不能拜托……任三爷取消诉讼,让任三爷放阿捷他们一条生路——?” 任…… 任三爷…… 三、三叔……? 我突然想起了最近很常做的一个梦。 上一世,李玲那几个女孩儿有一段时间很迷前世今生占卜星相之类的东西,我记得那时候她这么说过——一个人偶尔会做一些感觉很逼真,似曾相似的梦,那其实就是前世最深刻的回忆片段。 李玲把企划部的女孩们唬得一愣一愣,末了还一脸陶醉地对我说:『总裁!我最近很常做一个梦,那是中古世纪,在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我和命运中的王子邂逅~』 也不晓得有几分真假。 画面很清晰,一片小小的波斯菊花圃,我似乎还能闻到那淡淡的香味。 花圃正对的,刚好是刚从纽西兰回国的任三爷的房。 他回来,是参加我爸的葬礼。 那时候,我对他没什么印象。谁让葬礼的时候,我妈哭得太凄惨,棺木里头放着的其实是我爸的衣物。我爸遇上的是空难,又是大海中央,什么也没有找到。 花圃以往都是我爸亲自照料的,他没了,我就子承父业。 抬头瞧那扇窗的时候,隐约可以瞧见一个人影,偶尔还会传出琴声。我那时候还小,却也听得出,那种水准一般的演奏家估计还要练上个十年八年。 当时,他似乎病得挺厉害。 后来还做了什么气切手术,家里来来往往的白大褂人士。 花圃的波斯菊原来是我爸种了来讨我妈欢心,不过他走了后,我妈瞧见,就会疯得更厉害。我当时挺天真,摘了一大束,走到他房门外,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回应,才小心地打开门。 我想,那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房间很大,即使摆下一台纯黑钢琴,却依旧很宽敞。很干净,也很单调的一个房间。 他就坐在窗边,旁边还有一个白色画架。 他身上盖了一个毛毯子,头发有些长,身上穿的是淡蓝色绵绸,和他的五官一样柔软。喉间似乎装了什么,瞧不太清楚。 那时候,他睡着。 我把花放在床边的几案上,床边还有一个点滴架,我看得有些惊心,房里也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那是一个,令人不太舒服的地方。 当晚,我就让任老太罚得很重。 任三爷有气喘,而且容易对花粉过敏。 我差点害死了他。 我妈几乎把我往死里抽,叫骂着——叫你还多事!那个人是谁!是你三叔!是夫人的宝!你以后还要靠他的!叫你多事!叫你假聪明! 人小,总会容易留下阴影。 第二次见到他,他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脸色跟死人一样。 任老太让我给他赔罪,他不说话,睁开眼的时候,只是静静地瞧着我。其实,有一种人很奇怪,他们的嘴角随时都好像在扬着,永远都摆着一副温柔无害的笑脸。 后来,花圃被填了。 后来,我遇到王筝。 后来,我几乎忘记他的样子。 虽然,那张脸,往往给人强烈的印象和好感。 我感觉,脸颊传来一股凉意。 其实,几乎每晚,我睡得浑浑噩噩的时候,总能隐约感觉得到。 只是,这一天我睡不着,突然的静谧和严肃,让我很清楚地感受到那一股不自在。医院满是药味儿,我才没察觉。 门合上的时候,我的心跳得飞快。 呼吸有些难以平复。 半晌,那股凉意离开我的脸。 我的神经,就像是要绷断一样。 久久。 他的脚步声,很轻。 我呼吸一窒。 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良久,齿缝间才吐出这么一声叫唤—— “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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