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神龛呈楼梯形,一共三层,一层比一层高。在最高层,供奉着个什么东西,装在一个半透明的罐子一样容器里,看不太清楚。中间那层,有个香炉,里面正在焚香,细细渺渺的白烟从缝隙里冒出来。就在这个香炉旁边,放着一沓样式奇古的老书。
这本书把一片片牛皮纸,用一根线穿起来。这线穿得特别精妙,沿着纸张边缘,来回穿插,形成了几个类似蝴蝶一般的图案。在最上面的封面上,从右到左用毛笔隶书,写着两个字:阴间。
许大志心念一动,他们来这里要找的书稿就是刘洋写的《阴间》。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他也就是仗着自己岁数大脸皮厚,竟然走到神龛前,没有经任何人允许,翻开了这本书。他也没敢大翻,就是用两根手指夹住册页一角,轻轻掀开。封面下面的第一页上,出现娟秀无比的钢笔行书:
……
“我管我们人类的文明,叫做‘生’的文明,这种文明只是大文明框架下的一小部分……”姚兵说。
……
许大志眉角一挑,刘洋第三部没出版的作前半部分他是读过的。作里就有一个人物叫姚兵,原身是个日本不死人,这是他改头换面以后的名字。
眼前他看的这一段,正是第三部《阴间》前半部分结尾那里:主人公刘洋和姚兵嘚不嘚聊了一阵世界观问题,紧接着就遇到了大危机,后面就没有了。这是刘洋一贯手法,到最后必然得聊点形而上的东西,以升华主题。幼稚。
许大志想到一个问题,这本厚厚的穿线书第一页就是前半部分结尾,那么后面这些,必然就是这份书稿的后半部分,直至完本了。
此时他并没有任务完成的欣喜,想的更多的反而是,为什么徐同会把这后半部分的电子稿,全部手抄一遍?还用了非常古老的手法穿线成书?这还不算,还要把这本书供奉在神龛上……
他猛然想到一件事,徐同老婆说,这个神龛供奉的是他们家的神。难道他们家的神,和《阴间》这本书有什么关系?
他正想着,忽然眼前一花,脸颊巨疼,就像是被谁抽了一个大嘴巴。
他定睛一看,那女人气势汹汹站在阳台口,手里握着个一只不知从哪摸出的拖鞋。另一只鞋正砸在他脸上。
许大志也不是个易与之辈,年轻时候那也叫个青皮,这就是上岁数了,但不代表没脾气:“我操,你他妈瞎眼啊……”
“我操你,谁让你看的?”那女人掐着腰,满头黑发散乱。
许大志有点理亏,神龛代表着信仰,这东西不像别的冒犯就冒犯了,真要冲撞了一个人的信仰,那也是很重的一件事。
“妈的,看看都不行。这是不是《阴间》后半部分书稿?”许大志还嘴硬。
那女人鞋一扔,随手抄起一根鸡毛掸子,快速走过来,边走边抽:“滚,都滚。”
许大志巴不得呢,一把握住鸡毛掸子,厉声说:“走就走,不过我警告你,再他妈挥这破玩意,小心我抽你。”
那女人有点歇斯底里了:“你抽你抽,操你妈的,你抽。”
脏话这东西,本来是粗老爷们说的。可现在在一个还算柔媚的女人嘴里说出来,显得那么突兀,更加增添了她的暴戾之气。就连许大志都有点胆怯,这女人不会是泼妇吧?还是少惹为妙。
他拉着柏霜正要走,柏霜猛然推开他,来到墙角。突然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哇”一声就吐了,中午吃的那点零碎全喷出来。吐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屋子秽气。这味道和浓浓的檀香混杂在一起,简直能要人命。
许大志冷汗都下来了,你真是我爹啊。人家这屋是供奉神位的,我刚才已经冒犯了,你小子这又吐上,咱们今天想走都走不了。
就在这时,忽然这间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间里,莫名其妙起了一阵风。吹得神龛上,几盏长明灯火闪烁不定,摇摇欲坠。
阳台里的男人在地上爬着进了屋里,他像狗一样抬起头,满眼是泪,说了一句话:“你们谁也走不了,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