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阎收回手,把他对面那碗看起来分外没食欲的面,端回来,三五口吃完,洗碗洗锅,回楼上睡觉。
而到了夜里,依旧有一双凉凉的手,捂住了他的耳朵,稍稍遮去一些絮絮鬼语。
宋阎没再试图睁开眼睛,确认身侧的是哪个慕修,他僵着身体没动,没多久,他就睡沉了。
其实大抵,宋阎也弄明白了,慕修人格分裂的可能不大。
他这种全然光明和黑暗的表现,更类似少女鬼平静时和化成厉鬼时的区别,只是慕修更加极端了些,不是黑暗面的极端,而是光明面的过分极端,过分纯良无辜。
对于这点,宋阎都不知道慕修是怎么想的。一般来说,鬼和鬼王会希望自己黑暗面无限放大,能力也随之放大。但显然,慕修不是这样想,这样做。
宋阎想,或许慕修本来就是个性格奇特的鬼吧。
第二天没人再来暴躁敲门,宋阎睡到自然醒,然后起来煮饭,吃饭,看书,在黄婆接到新活儿前,他都准备这样过的。
只是在宋阎原本的暑期计划之外,多了一只寸步不离跟在身侧的鬼王。
在宋阎带着鬼王慕修过他们的日子时,镇上关于陈城树是杀人犯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出乎了所有认识陈城树的亲朋邻里们的意料,他们居然和杀人犯走得那么近过……尤其是孟强,受惊后还病了一场。
后续的审判这些,宋阎偶尔从黄婆那里听一耳朵,没再多关注。
人已经被害死了,这些报应,于许芸芸,于许婶儿根本算不上补偿。
“阎阎,做什么?”
鬼王慕修蹲在宋阎身侧,看宋阎穿着水鞋,裸着双臂在搅和泥巴。
宋阎扫一眼慕修,没有立刻应答,在将泥巴弄得差不多后,他去宋老汉家,把制陶的用具借过来,他要自己制作陶罐子。
“咔!咔!”几声,这一批制作的陶罐子全碎了。
宋阎将碎片处理好,吸取经验教训,开始第二批的制作。
宋阎搅和黄泥的动作一顿,鬼王慕修把手覆在了他的手上,并且拿那种无辜又乖巧的眼神瞅他。
“不用你帮忙,”宋阎说着,心中轻轻叹一口气,也没强制要把慕修的手挪开。
许久过去,宋阎的手早让黄泥沾满,慕修的手依旧干干净净。
不过,慕修依旧很高兴,他可不是想玩泥巴,他是想牵宋阎的手呢。
第二批制作,只有两个勉强成型能用,宋阎吃点东西后,继续用大早起去挖来的剩余黄泥制作了第三批。
傍晚时,一连七个罐子摆在慕修身前,宋阎轻语道,“挑一个。”
无疑,他忙活了一整日的陶罐子就是给慕修做的。
黄泥是河道沿路阴气最重的土,水是小河上游地阴之处挑来的水,现学现做,才弄了这些罐子出来。
慕修看看宋阎,又看看这些陶罐子,迟疑了又迟疑,他才指了一个看起来略微结实点的罐子。
但随即,他蹲到宋阎脚边,脑袋低着,语气也低沉无比,“不分床……”
宋阎无视他这又装委屈又装阴沉的模样,他拿起慕修所指的那个陶罐子,开始用毛笔沾特质水,画上特殊符号。
一边画,宋阎一边低语道,“总是跟我见天日也不大好,觉得不舒服就去里面待一会儿。”
怎么说慕修也是好几百年的大鬼王,又从他的原生地慕宅里脱离出来,时间久了,多少会有些影响。
宋阎也是犹豫了又犹豫,才来弄这个陶罐子的。
宋阎没等慕修过于迟缓的反应,画好这些罐子后,他把剩余的送去黄婆家,放她那儿寄卖。
“许婶儿有过来找你,你顺便拿一个给她,剩下的,你放着卖,卖出去了,你再给我记在账上。”
宋阎没少从黄婆这里买东西,当然,也没少弄东西给黄婆卖,基本一年到底了,他们才一起合一次账目,结算清楚。
“行,”黄婆点了点头,手上继续戳她的黄纸,眸光抬起,她目送宋阎离开,过于惨白的脸上露出少许怅然之色。
宋阎似乎和那鬼王相处得不错……对此,她不知是该喜该忧啊。
宋阎回到家里,鬼王慕修也将宋阎的善意理解得差不多了,他又羞涩又兴奋地和宋阎求证道,“阎阎,修,礼物?”
宋阎面色上也多了少许不易察觉的别扭,但转瞬不见,他点了点头,“算是……谢礼。”
因为鬼王慕修每晚殷勤地给他捂耳朵,他这段时间睡得不错,他从不轻易欠人或鬼什么,想来想去,能给鬼王慕修做的,也就是这个了。
当然,他也忧虑过,他这一行为,会否给自己带来什么不可预测的后果。
忧虑过,但他还是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