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吧, 夜阑雨的手劲儿与同龄的小孩儿相比已经算很大的了。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小屁孩, 迎着暴雨, 又得顾及一个汲满了雨水与污泥的拖油瓶, 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简禾动了动手指,还没能掌握这个身体的主控权, 只能如一条被拍扁了的咸鱼,任人摆弄,甚至开始用鼻孔赏雨了。
惊雷急雨中,她的头微微侧着, 耳朵恰好抵住了夜阑雨的心口。隔着**的衣衫, 简禾听见他小小的胸膛正一起一伏地发着抖,微微喘气,但又把所有的尾音都咬紧在齿间,不肯发出一点示弱的声音。
短短的二十多米路,小的拖着大的, 走了好像有半个世纪。终于, 夜阑雨将她拖上了台阶,在屋中放了下来。
与其说是“放”,不如说是“丢”。
但这也没办法,夜阑雨已是精疲力竭, 她又是个无生命、无痛觉的傀儡。温柔地对待傀儡, 无异于呵护一块顽石, 纯粹是多此一举。
恍惚中, 简禾似乎听到了自己后脑勺砸地的“咣”一声。
简禾:“……”
她眼冒金星,嗟叹万分——迄今为止,换了那么多个账号,从来都没有过如此之低的起点。即便是武力值与颜值都吊了车尾的“卞七”,好歹也是个健全的人。
系统:“叮!宿主轻微脑震荡,血条值—20,实时总值:1点。状态危殆。”
简禾:“……慢着,这不合理!除非主人挂了,不然傀儡是怎么都打不死的吧?怎么还有血条值这种指标?”
系统:“无心的傀儡当然可以无限次修复。但若是傀儡有了心,又不幸坏了,即便能修得与从前一模一样,也未必能变回以前的那个了。你以后就懂我在说什么了。”
天色渐暗,屋中没有点灯。借着还未褪尽的暮色以及在云层后闪现的紫色电光,简禾依然可看出环境之狼藉,翻倒的小长凳、被拽到了地上的一床被子、东倒西歪的小木柜……想必都是刚才那些趾高气昂的少年的杰作。
门扉大敞,被风雨吹得微微摇摆,湿润的水雾飘入屋中。夜阑雨一声不吭地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抹掉了眼皮上的水珠,才去关门。
简禾趁机转了转眼珠,环顾了一圈。
虽然只有惊鸿一瞥,但根据故事线来看,夜家尚未覆灭。那么,此地应该是九州之南的丹暄附近。
夜家手握独门傀儡术,向来自视甚高,这点也体现在了仙府的选址之上——丹暄很靠近大海。
众所周知,近海,则多奇物怪兽,每逢月食,山中危机四伏,常有食人之物出没。所以,这儿其实并不是一个适合定居的地方。除了一些不愿意搬走的海客之外,也就只有夜家敢镇守在此了。
不过,这些仙门世家不管走到哪里,都改不了好面子的毛病,什么建筑都要修得比人家高大明亮,总之,越显得有派头就越好。按照这个标准来看,夜阑雨在发迹前所住的这个小屋,果真是连个狗屋都不如。朝向极差,破旧狭小,还有股淡淡的霉味。
简禾:“……”唉。
系统:“叮!剧情任务【一生一契】掉落,请宿主配合‘夜阑雨’的举动,假装立契成功。”
房门被关上后,飘摇的风雨被隔绝在外。房间里,唯一一盏烛心的火焰“嘶”地颤了颤,便稳定地燃烧了起来。
夜阑雨折身回来,沉默地看了地上的简禾一眼,想了想,便吃力地把她拖到了墙边,让她上半身靠着围墙。
毕竟是个小孩儿,人生中做出来的第一个傀儡,就算是失败了、就算只能放在仓库积尘,心里也绝对不会嫌弃。
完事后,夜阑雨自己也在她面前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便卷起衣摆,擦掉了自己脸上的脏污。
正好不能转动脖子,简禾光明正大、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只见摇曳不定的火光,映亮了一张苍白且秀颀的小脸,低垂的睫毛微微颤抖,眼尾略挑,清瘦的颊边凝结了一些拭不干净的暗色血痕,颇为碍眼。
简禾:“……”
在四位病友之中,她只有幸瞻仰过贺熠与夜阑雨的mini期长相。虽然好看程度不相上下,但细究来说,贺熠从小到大,都偏于是少年郎的那种狡猾又蜜意万分的俊俏,大体感觉一直没变。
而夜阑雨就不同了。如果让上辈子的简禾选几个词描述他,不外乎就是“兴趣为屠门”、“热爱私刑拷问仇人”、“丧心病狂”、“阴柔狠毒”、“爱记仇”……总之,没一个好词。
犹记得,当初任务失败时,她就是被夜阑雨的傀儡送上西天的。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了mini版的本尊,凭着上辈子的那些糟糕的印象,简禾绝无可能想象得出,他小时候会是这么一朵清新温弱小白花,堪称是画风欺诈。
夜阑雨听不见她的腹诽,胡乱地擦了擦后,便起身在屋中翻箱倒柜,从床底拖出了一个乱糟糟的药盒,坐回原位,拉起袖子,熟练地为自己包扎了起来。
简禾定睛一看,在夜阑雨的手臂内侧、靠近手腕处,排列了足足五六道伤痕,看那整齐的排布、短直的形状,应该是用刀划的。
简禾心中有数。
这些伤口,多半是夜阑雨想与她附身的这具傀儡立契而自己划的。失败了一次,就再划一道,如此类推。
而现在,因为刚才被推搡过,手臂又拖动过重物,其中的一道已经凝固住的伤口已经有些渗血了,溢出了一滴明艳的、圆滚滚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