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简禾才把掉到地上的下巴扶了起来。
噫,人生无处不相逢!只是不知道贺熠为什么会在这里。
快速回想一下剧情——贺熠火烧公孙氏、杀孟或、夺弃仙时,也才十六岁。如今,时间倒退三年,十三岁的贺熠还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甚至还没到过天岂山的小木屋里定居,正处于四处游荡的状态中。
蝶泽,梼城……对了,沿着梼城延伸出的官道一直走,在百里之外可以看到三条水道并行的奇观,它们的来向与天岂山是相同的。搞不好,贺熠就是这样晃晃悠悠地流浪着、不知不觉就去到了天岂山,最终在那里定居下来的。
简禾捡起了筷子,分神细听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街上的人大多只是看热闹的普通民众。真正围堵着贺熠的,是两个趾高气扬的仙门修士。
两人都年约十七八岁上下,身着紫底金蚊的弟子服,分辨不出是哪个宗派出身的。不过,现在仙门的宗派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个,无名之辈一大摞,看不出也不出奇。这两人的相貌还算周正,可脱俗清隽不足,油腻猥琐有余。
其中一人高声道:“大家都来看看!我昨晚在客栈用膳,一个不留神,佩剑就被偷走了。好在老天有眼,今天就让我逮到这偷儿了,他居然还堂而皇之地把赃物挂在腰上,简直是欺人太甚!”
另一人帮腔道:“来来来,大家都来看看了!”
处于风暴中心,贺熠却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佯装讶然道:“这个故事说错了吧。我怎么听说,这剑的主人在赌馆输了数十两的银两,没钱还债,唯恐被师门发现,就把自己的佩剑拿去抵债了。怎么,出了赌场就忘记‘愿赌服输’四个字怎么写啦?”
简禾茅塞顿开,连忙看向了贺熠的腰间的剑,看不出什么名堂,应该只是最最常见的新手村武器而已,跟弃仙、绛仪等神兵比,差了不止一个维度。
她心想:“原来是这样。估计,贺熠是通过某种方式从那赌徒的手里得到了这把剑,挂在身上玩玩。结果好死不死,就跟剑的原主人在大街上碰上面了。对方输了钱,白白地交出了佩剑,早已心生不忿。现在欺负贺熠年纪小,就想要当街抢回来,无耻。”
果不其然,那两个紫衣弟子被贺熠当众说中了心事,面上都有些许恼羞成怒的神色闪过。其中一个用力推搡了一下贺熠的肩膀,粗声粗气道:“你胡说什么?!可别无凭无据污蔑人……”
贺熠年纪还小,冷不丁被人一推,就狼狈地坐倒在了地上。他抬起头来,眼底闪过了一丝凶残的野气。
明知道眼前发生的事都不过是贺熠boss之路的催化剂、他的事还是少掺和为妙,可是,在那个因为怕雷声而缩成一团的少年的身影却在简禾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在贺熠被推倒在地时,简禾已经按捺不住、站起身来,撩起帘子喝止道:“你们是哪个宗派教出来的弟子,在大街上欺负一个小孩子,还能不能好了?”
这身体原本就相貌盛美,如今面带薄怒,更显得生动娇俏。那两个小喽啰怒发冲冠,可当两人转过头来看到简禾时,均被惊艳得心神剧颤,下意识就硬生生地收住了凶神恶煞的表情,显得十分滑稽。
从简禾出来制止开始,场面就有些一边倒了。仙门弟子最怕丢面子,在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下,那两个弟子挂不住脸,再加上,这把剑到底是被偷走的还是被拿去抵债了,其实不难证实,只要找到那家赌场就可以了,细究起来反而不好收场。故而,他们连剑也不要了,口头威胁了几句,说的还都是npc老掉牙的台词——“今天就放你一马”、“咱们走着瞧”。随即在嘘声中转身拨开人群,消失在了街道上。
简禾松了口气,这才看向了坐在地上、灰头灰脑的贺熠,迟疑道:“你没摔着吧?”
“嗯,摔着了。”贺熠稚气地一叹,见简禾当真,又冲着她甜丝丝一笑,道:“我开玩笑的。多亏了姐姐帮忙。”
“……”简禾的目光在他破旧的衣服上一扫,道:“你饿不饿,要吃点东西么?”
她的原意是买点食物给贺熠带走吃,当做善事。谁知道贺熠根本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嘻嘻地应了声“好”,拍干净了衣服上的灰尘后,便一屁股就坐在了她的桌子边上,支起一条腿,坐没坐相地与她搭桌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反正姬钺白也没回来。简禾认命地招手,让掌柜多加了几个小菜——姬钺白迁就她的口味,点的都是辣菜。现在换成了她迁就贺熠,按照虬泽人的口味,叫了一堆清淡的菜式,还多要了一碟裹了糖衣的小食。
——这些都是她跟贺熠相处那段时间观察得来的。贺熠却以为这里的招牌菜都是自己爱吃的,双眼放光。菜一上来,他就拎起筷子、捧着小碗,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简禾敲了敲桌面,道:“说实话,你身上的剑是怎么来的?”
贺熠拎掉了粘在唇边的一颗饭粒,塞入口中,嬉笑道:“我可没有骗人。是那个赌徒趁我睡觉时,想偷走我的钱袋。可我根本没钱嘛,干脆就任由他在我口袋里摸。他摸了半天,发现什么都摸不到的时候,你都不知道他脸上的表情有多懊恼,哈哈哈哈哈!我趁这时候把他摁住了,他为了讨饶,就把唯一的破剑也交给我啦。”
简禾:“……”
她想了想,诚恳道:“下一次……我是说,如果有下一次,遇到同样的情况,你最好别揭他们老底了。那些人最爱面子,又爱记仇,很难保证他们在恼羞成怒之下,会对你做出些什么事。”
贺熠扑哧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好或不好,只是从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颗棕黑色的糖果,递到了简禾手心,懒洋洋:“给,多谢姐姐请我吃了顿饭。”
简禾端详了一下它,纳闷道:“这是什么?”
贺熠笑眯眯道:“很好吃的毒|药。”
简禾手一抖。
不过想想看,贺熠三年后将对公孙氏先下毒再火烧,那么,他提早捣鼓毒|物也很正常。她摇头,无奈道:“我请你吃饭,你给我毒|药?”
还有这种答谢方式?
“姐姐此言差矣。你替我赶跑了流氓,还请我吃饭,我就给你毒倒别人的药,岂不是很公平?这可是我口袋里最难找到的一种毒|药了。”
简禾哭笑不得,道:“你自己又没吃过,怎么知道它好不好吃?”
贺熠往嘴里放了颗真正的软糖,懒洋洋道:“我放了很多糖料进去嘛,吃了的人也没办法告诉我好不好吃,我只能自己猜啦,应该不难吃吧。”
“你已经喂给别人吃过了?”
“我要控制糖料和毒量的多少嘛,不然会被别人发现的,当然要找人试毒咯。”贺熠摸了摸下巴,道:“不过,若是毒量太多,虽然药效是强,可一吃进嘴里,舌头就会发麻,做不到无色无味。唉,想多省点糖都不行。”
简禾道:“那吃过的人最后会怎么样?”
贺熠没有正面回答,嘻道:“姐姐如果胆子大,要给讨厌的人下毒,大可留在现场观看,一定会很解气的。要是胆量小,最好就躲开,不然会吐的。”
听这描述,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简禾后背毛毛的。
贺熠把碗里的饭粒都扒干净了,这才扔下了碗筷,不忘抓了把碟子中的软糖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甜蜜道:“我吃饱了。多谢姐姐招待,后会有期啦。”
贺熠的出现如同一阵风,消失时也是毫不拖泥带水。正当简禾把那颗毒|药收入怀里,感慨“世界真小”的时候,便看到酒馆的门帘被一只手挑起,一阵清幽的梅香随风涌入,原来是姬钺白回来了。
上场刚结束就迎来了下一场,简禾精神一振,拍了拍身旁的凳子,道:“来来来,坐下。去完青楼回来了?怎么样?”
此言一出,小酒馆的客人纷纷侧目,面露惊诧——看简禾两人举止打扮,应该是对夫妇。这丈夫去青楼风流快活,夫人看起来却一点也不介意,还如此热烈地关切他去完青楼的感想……实在是令人费解。
简禾也察觉到了四周的人古怪的目光,立刻改了口误,道:“咳,我是说,查出什么结果了吗?”
姬钺白坐下,饮了口茶,道:“我找到了那家青楼所在地。然而,它却在一个月前被一场大火焚毁了,人证和物证都没有了。”
简禾吃惊道:“一个月前,不就是第一个受害者被发现的时候?怎么这么凑巧?”
姬钺白道:“不错。虽说它是被烧毁了,可我发现,在门口的阶梯上,有烧过元宝蜡烛的黑痕,肯定有人在最近前去凭吊过死者。这个人,要么就是这场火灾的幸存者,要么就跟青楼中的人是旧识。”
梼城虽然大,但对于姬家而言,找一个人根本不在话下。有了这条线索,姬钺白放了一只驯养过的小魔兽,根据元宝蜡烛上遗留的气味,在当天傍晚就找出了这个神秘人藏身的地点。
翌日,他们与姬砚奚等人在客栈中碰了头。
简禾敲了敲桌子,道:“来来来,咱们汇总一下找到的信息吧。首先,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姬钺白道:“这个人叫做小沅,那那所青楼一个舞姬,与那名难产而死的女子是同期好友。在火灾当天,她因外出去购买胭脂水粉而躲过了一劫。”
姬砚奚补充道:“那场大火我们调查过了,应该不是人为的,而是物品自燃。”
简禾疑惑道:“梼城的气候这么潮湿,房屋居然会自动燃烧?”
“就是!况且,时机居然还这么凑巧——第一个受害者刚过世,房子就烧着了。”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说不定就是凑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