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爱娴女士挎着菜篮子回家时,霍免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地板上一边吃薯片一边看电视。
当她提起“尤谙”这个名字的时候,霍免的眼睛尚未从电视画面移开。
又吃了几口薯片后,霍免才迟钝地想起那个人是谁。
“大新闻!我今天在菜市场碰到尤谙他妈了,你猜怎么着,她家竟然生了二胎。”
一句话用了这么多的强调词汇,霍免心知她妈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跟她说。
果不其然,咕噜噜放下手中的东西,陈爱娴一脸八卦地进到客厅,企图跟她搭话。
“霍免,你坐远点看电视!”
她挤掉薯片的位置,坐到霍免旁边。
霍免自觉给她妈让点空间,身板也坐直了一些,准备听她说话。
可惜陈爱娴已经揪住了她先前的心不在焉。
“看你那愣愣的样儿,不会忘记尤谙是谁了吧?你小时候的存钱罐上写满人家名字,宣称‘等我存满了钱,就带我的尤谙私奔’,你这会儿全都忘了?”
其实霍免想起来尤谙了,被她这么一说,却不好意思承认了。
尤谙是霍免幼儿园时最好的朋友,也是她的初恋……如果单方面暗恋人家算是恋爱的话。
这名字给霍免带来的后续影响并不愉悦,因为“存钱罐梗”,她被她妈笑话了整整一个童年。
回忆起陈爱娴发现字迹时咯咯咯的笑声——“想不到我外表彪悍的女儿内里是个的痴情种”,霍免果断选择一雪前耻,改变形象当个酷汉。
“不记得,那人谁啊?”
霍免的手去摸薯片,嘴里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说你碰到他妈妈了?所以那人最近过得好吗?”
可能是她的话提醒了陈女士她还有一个惊天大八卦没有说,她也不追究霍免话中的漏洞了,直接一个回马枪,飞速奔回主题。
“我起先碰到时还不确定,菜市场人挤人的。我看着那女人牵着一个男娃娃,侧脸有点眼熟。想来想去,我想起尤谙他妈,可不是嘛,毕竟做了好几年邻居的,我以前还跟她一起打麻将……天呐,她瘦了好多啊。”
陈女士表情夸张地推了推两颊,似乎在给霍免表演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她以前膀大腰圆,现在脸都瘦得凹下去了。她的小孩也瘦干干,看上去上一年级吧,或者更小。”
“你怎么就知道是人家的孩子了?”霍免对她妈一贯不靠谱的推测能力表示怀疑。
“那还有假?”陈爱娴一副她就是名侦探的神情:“我喊了尤谙他妈的名字,她看过来了,然后小孩就扯她问‘妈妈,这个阿姨是谁啊?’……都喊妈妈了!”
“哦哦。”霍免听得有点无聊,眼睛不自觉地瞥回了电视。
陈爱娴对她的反应十分不满,屁股一挪挡住了她的视线:“霍免!你这个负心汉,你以前很喜欢他们家的尤谙啊,一笔一划写过的话都忘了吗!你不好奇尤谙的近况?”
她声音太大,霍免无奈只好看向她。
获得了关注的陈爱娴接着往下说:“我走过去,问尤谙他妈,你们家尤谙最近好不好,心里合计着尤谙说不定跟你一样中考完放暑假呢,问问他考得怎么样。谁知她反应很大地死命摇头,嘴里念着‘不知道不知道’,然后赶忙牵着她家小孩走了,真奇怪啊……”
霍免见她妈难掩失望的模样,扑哧一声被逗笑了:“哈哈,一定是人家嫌你太八卦,怕被你缠着问东问西。”
“哼,她一定是偷生了二胎心虚,不喜欢人家问。”陈爱娴被戳中痛处,嘴硬也没为她扳回一城。
叉着腰站起来,她又气不过自己占了下风,端出妈妈的架子批评霍免。
“你这丫头就是给惯坏的,我要是年轻点我也偷生二胎!尤谙在家里,他肯定知道帮爸爸妈妈负担家务,还会照顾弟弟。你看看你,身为家里的独生女多幸福,每天赖在这里看电视。我们下个星期要搬家,你差不多也要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了,天天这么懒!”
霍免敷衍地点点头,拿起薯片包装袋,还没抓到薯片,屁股就冷不丁地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疼得她嘶嘶叫。
“过来,别看电视了!我厨房一大堆菜,等会儿你爸爸要带朋友来家里吃饭的,你帮我摆碗筷!”
屈服于陈女士的暴力之下,霍免点头如捣蒜,腾地从地板上爬起来,跟着她后边进了厨房。
霍免她爸是六点半回家的,带了两个面生的叔叔。
圆脸叔叔一见霍免,就非常亲切地来揉她的头。
彼时霍免双手拢于身前,正在姿态非常乖巧地迎宾,被他一揉,陈爱娴细心给她收拾好的发型都乱掉了。
“小免都长这么大了,还记不记得赵叔叔?”
自然是不记得的,霍免怕事后被陈爱娴殴打,也不好直说。
旁边的高个子叔叔看到她的窘况,出声拦了拦:“哎,赵远,你可别惹她,小免以前是我们车队里的小霸王,我儿子比她大了三岁,还被她揍过呢。”
——得了,这个出言解救还不如不解救。
霍免干笑地立在原地,乖女孩的形象崩得七零八落。
听聊天,两个叔叔是她爸当年在货车公司上班的老熟人。
那时候霍免年纪小,很多事情已经没有印象,她扒拉着饭菜,听他们酒桌上的叙旧,听得云里雾里。
那个比她大三岁,还被她打过的刘奇伟,更是想不起来了……怪她,儿时走南闯北,打过的人实在太多了。
酒过三巡,霍强给陈爱娴比了个手势,让她去取东西。
看到爸妈拼命在往两个叔叔手里塞红包时,霍免才后知后觉地了解到,他们请吃饭是因为有求于人家。
“霍强,唉……”刘学磊没顺势接红包,反倒往外推了推:“你现在给老板开车,混得可比我们好多了,还去旧车队那种破地方住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