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别赶上雨,霹雳营的驻地离城门还有好长一段路呢。”一个年龄略大的士兵抬头看着天色。
任惊雷在霹雳营是出了名的好人缘,他性格爽朗明快,待人亲切,就算对下级的士兵也从来和颜悦色。连神策营、平西营这些跟霹雳营不太和睦的营地,其中高层与他也颇为亲善。来到五城兵马司内,也一如既往地得人心。
几个士兵随意地说了两句,纷纷各司其职了。
不过小半个时辰,眼瞅着到了城门封闭的时间到了,五城兵马司的力士上前,合力推动城门。
巨大的金铁所制的城门在十二个壮年力士的推动下,发出刺耳的声音,缓缓关闭了。
天边阴沉沉的,仿佛黑夜提早降临。
就在这个时刻,突然一队骑士从街道尽头飞奔而过。官道上竟然如此策马狂奔,实在少见。
转眼之间,那队骑兵就逼近了城门处。
“开门!”领头的军官厉声喝道。
五城兵马司的城门主事吓了一跳,从衣装上他已经认出,来的是平西营的军官。领头呼喊的,正是策军校尉晁阳成。
让人惊惧不安的是,这一队骑兵不仅行色匆匆,竟然还带着十数头狂猛的猎犬。
城门主事想要说什么,突然骑兵队伍分开,一个身影越众而出。
崔骞俊美无俦的容颜,在城门巨大火把的映照之下,显得越发夺目,却也越发冷彻。
“任惊雷走了?”
他冷冷问着。
平西营的统领大人,城门处的官员都是认得的,顿时紧张了起来。
“任将军半个时辰前刚刚出城。”一个官员回道。
“开城门,立刻!”崔骞的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韵味。
城门主事心里头忐忑,但依然秉公执法地问道:“城门封闭后,不能出入,除非有宫中的……”
崔骞手一扬,一样金灿灿的东西划着弧度,落到了城门主事的面前。
他伸手接过,正是一枚夜行通关的令牌。
主事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心里头依然忐忑着,还是转头吩咐左右道:“开城门!”
力士上前,将刚刚闭合的沉重城门缓缓推开。
崔骞冷冷盯着城门的缝隙在不断扩大,一边问道:“往哪个方向去了?”
城门主事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应该是自家顶头上司。
迟疑着说道:“是走的官道,可能是去了霹雳营驻地吧。”
“霹雳营驻地?他敢吗?”崔骞冷笑着。
天边一道闪电划过,璀璨的光芒似乎要将整个黑沉沉的天幕撕裂。
骤然降临的光芒中,秀美的笑容带着让人心悸的血腥味。
***
任惊雷确实没有向霹雳营驻地走,在官道上疾驰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他拐上了一条小道,两侧是浓密的树林,透过林子,隐约能看见两侧乡村的影子。
虽然已经日落了,但很多辛苦的农人和猎人,刚刚结束一天的活计儿,正结伴走在小道上,一边随意地说着闲话。
有些农妇正在做饭,白白的炊烟从各家各户里蔓延升起。
这样和煦的氛围中,任惊雷放慢了速度。
天色一片昏沉,他的身影在这一片暗夜之中,显得格外寂寥。
天边骤然划过闪电,暴雨接踵而至。
豆大的雨点敲打在黄土地上,任惊雷不闪不避,继续策马行走在路上。不多时,他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走了没多久,眼前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似乎是一处山神庙宇,多半是附近哪个村镇祭祀的地方吧,也不知是否还有人清扫,整个庙宇都透着一股年久失修的破败。
任惊雷下了马,牵着慕雪进了庙中。
庙里四面墙壁还完好的,内里却已经残破不堪了,想必是荒废已久,连神龛佛像都成了碎块,散落在高台上。
寺庙的中央有几个乱七八糟的火堆残骸,一看就是有些时日了。想必是之前经过这里的旅人,在庙中寄身留下的痕迹。
任惊雷放开了暮雪的缰绳,让它在院子里的杂草从中随意寻找食物。
自己则在高台上选了个干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
从离开了京城,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慵懒,那是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也许潜意识中,他并不想离开这里。
自己若是走了,裴将军怎么办?
他竭力想压抑住自己,不要去想这些杂念,但是内心的深处依然有丝丝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自己不应该在这里蹉跎,他应该立刻骑上暮雪,向着南边一路急奔,只要抵达司水河畔,在那里换乘小船,只要逃进了南方水系如蜘蛛网般密集的河道里,从此便再无痕迹了。
任凭什么追踪高手,都再也无法找到他的痕迹。
然而,他不想动弹,也许是因为外面的风雨太急促,也许是因为天上的夜色太浓郁。此时此刻,他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了。
他抱着膝盖,坐在高台上,闭上眼睛,耳边聆听着嘈杂的雨声,不知不觉,仿佛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候,那段他永远无法忘记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