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些陈年往事,没有提起的意义。”
陈燕西在港口抽烟,抽得有些猛。烟雾厮杀进去时,呛了一嗓子,现在头都是晕的。
热阳高悬,深蓝水波跌宕。小镇近海实则并不干净,垃圾漂浮物举目可见。陈燕西进气瓶房拿出网筛,趴在栏杆边打捞塑料物。
“我帮你?”金何坤蹲下。陈燕西手臂发力时,青筋隆起,还挺吃力。“我也不是有意查你,就想着万一,万一会有什么......”
“也没什么,信息都挂在网上,随便任人看。今天你不知道,说不定明天就知道了。”
陈燕西叼着烟,冷不丁被烟雾熏了眼,他刚捡起的塑料瓶又落下。陈老师揉揉眼睛,眼眶发红。
他啧一声,觉着今天运气太背,不适合抽烟。于是伸手在塑料袋里戳灭。
金何坤看着还剩三分之二的大重九:“......你不抽就给我,浪费烟草可耻。明白?你不说你没钱么,穷人都是这操行?”
“那你......捡起来再试试?”陈燕西一言难尽地盯着金何坤,决定保持没钱的尊严,明天开始抽五马币一包的本地烟。
“嗳换个话题,四天后你回国,好好享受剩余时间。”
金何坤提起这茬就心堵,他避不可避地发觉自己很留恋。不是对仙本那,也不是对旅程,而是对陈燕西。
他讲不清是个什么感觉,说喜欢太过浅薄,说身体契合太过浪荡。好似陈燕西一声嗤笑,能击碎他如履薄冰的妄念。
“那你什么时候回国。”
陈燕西以为自己听力出问题,再三确认后:“我?回国?”
金何坤皱眉:“你打算一直飘在国外么。”
“不知道,看天意。”陈燕西挨着将港口近岸的塑料垃圾打捞干净,他提着袋子站起身,“回国是不可能的,国内翻年就春节。兄弟,体验过相亲的感觉吗,被亲戚追着问对象的酸爽呢。年收入多少了解一下,准备在哪买房定居。”
陈老师扬起假笑,眼中却在翻白。
金何坤吐一口烟雾,兔死狐悲道:“同一个世界,同一批亲戚。”
陈燕西拍拍他肩膀,示意要坚强。整个面部表情为坤爷呐喊助威,回国别死在春节饭桌上。
时值北半球冬季,热带雨林气候管控下的大马,常年如夏。东北风微弱西下,仙本那雨季并未清凉几分。
太阳曝晒,世界一片明晃晃。陈燕西走在前方,与迎面出来的潜教搭话。他站在光影中,金何坤离得远,半眯眼,瞧那一抹英俊挺拔的身姿。
色彩在阳光中铺陈,小街开过几辆老式轿车,灰粉色的车漆斑驳。陈燕西单手踹兜里,与潜教挥别后,又转身向金何坤招手。他踮了下脚,嘴唇上弯,笑得肆意好看。
“坤大爷,跟上!”
金何坤咬在嘴角的烟燃到尽头,他抬脚跟上时,有一瞬觉得自己身处电影里。调色复古,浸染着海岸的浪漫悠闲。
甚至可能是一场梦,因太过旖旎,阳光照在墨镜上,便有些不真实。
陈燕西始终不提竞技自由潜的事,好似挺避讳成绩。金何坤没说的是,除开悄悄查记录,他没按住好奇心,到潜水贴吧逛一圈。好死不死,找出一点陈年八卦。
故事没头没尾,可能是某个无聊的同行随口讲几句。真实性成迷,可靠性不高,因此回帖者寥寥无几。像一坛沤馊的泡菜,无人问津。
据说陈燕西年少成名,多次打破国家记录。本有机会参加2012年在加勒比海,巴哈马长岛“牧师蓝洞”举行的自由潜水世界杯,赛前因身体原因放弃资格。
国内潜水圈并不大,稍有名声人尽皆知。与陈燕西相熟的人知道他没病,只是心理上有问题。
后来沈一柟拿到参赛资格,被不明内情的人嘲讽为“上位”。陈燕西帮忙解释过几次,但流言可畏,也就随别人讲。
这年头,许多烂俗故事皆因“据说”二字开始。造谣全靠一张嘴,网友真情实感地随风吹。连撕逼也不如十几年前的博客,双方若要骂战,还得先写千百字的“事情梗概”,以供围观者鉴别。
“黑人”的成本下降,往往事情的真相就不重要。大家都图一乐呵,谁管你是否真的磊落。
沈一柟与陈燕西“相爱相杀”的帽子就此扣上,因是旧事重提,圈子又小,回贴者大多理智。
只有一个问题令金何坤同样迷茫。
——既然2012年是突发状况,为什么此后的比赛,陈燕西也拒不参加。
这就有点拷问灵魂的意思。
“深渊带,三千米往下走。幽暗寒冷,四季不变,亘古黑暗。这里会出现抹香鲸,文艺一点的说法,它应是唯一见过海面的风,再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下潜三千米的动物。穷尽一生去做这件事,见过蓝天,却只为返回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