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孝全那边,一听说闹了这么大的案子,自然三缄其口,哪里还敢再声张什么?
说到这里,一旁的穆兆不由得问道:“主考官员是会试当天才定下来的,你们如何有机会筹划此事?”
王秉承抬头回道:“穆大人莫不是忘了,主考官虽是会试当天才定的,但监考官等职却是早就有了人选。罪臣接到圣旨没多久,林大人便找上门来。”如此,便很明了了。
副监考官是沈括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最容易下手,不论是谁做了副监考官,都会是林方知找上的对象。林家在朝堂之上的地位有目共睹,而副监考官历来官职都不高,断没有为了沈括去得罪一朝丞相的道理。而不论此次主考官是谁,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卖林方知几分薄面。
怪只怪魏清贪婪,收下了石金才的金子,才有了后来科举舞弊的大案。
王秉承说,林方知来他府上的时候,他便多留了个心眼,并未完全屏退左右,而是留下一名仆从藏于帐帘之后。而且,考生张孝全也确有其人,只要传上堂来,一问便知。
王秉承本就不是什么有胆识的人,本想着搭上了林方知,自己就会前途无量了。但是现今“无量”变成了“无亮”,他只怕要在牢里暗无天日地过一辈子了。
他说,那日沈括同林方知发生争执以后,魏清曾出言调和。他见沈括心里有些愧疚,便怂恿沈括去找魏清,还将魏清家中母亲病重的事情告诉了沈括。
沈括闻言果然写了张药方,他临去前,王秉承说自己略懂医术,想看上一看,字条便是那个时候调换的。而真正的字条,现下就在王秉承手中。
穆兆再问:“若是沈括不写那药方,你不就没有这个调换的机会了?”
苏小千岁歪头看着王秉承,道:“若是沈括不写,王大人必定会说自己略通医术,然后将事先准备好的药方交给沈括。本王猜得可对?”
“王爷英明,果然睿智。”王秉承连连点头称是,依旧不忘官场上的溜须拍马。
苏小千岁轻笑道:“本王睿智,你们也不笨。偌大一个大理寺,三审立案重审的例子有几次?被你们蒙混过关的案子又有几个?嗯?”
那个“嗯”字的尾音拉得很长,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堂木的震响。
“果然都是朝廷的栋梁之材,好一个偷梁换柱,好一个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
林方知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听到那一声呵斥当场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
“罪臣……罪臣只是一时糊涂,开始真的只是想小小地惩戒沈括一下,没想到会闹成这样,请王爷恕罪。”
小小的惩戒,轻则就是充军,重则就是连坐,这惩戒果然很小。
乔严令一看此事不妙,赶忙撇清关系,道:“怪不得当日本官想再传召人证时被你拦了下来,原是这里面有这等见不得光的事情。亏你也是一朝老臣,竟然这等专横跋扈。”
这便咬上了?
苏月锦淡淡地看向乔严令,道:“乔大人这声‘本官’还可以再多念几次,不然本王担心你等下就没这个机会了。”
他拆开刘守财交上的信函,严肃道:“这里面记录的是你同林方知以及朝中大大小小十二名官员行贿、受贿的罪证,单京官就有六名有余。除此之外,你们置在京外的房产、商铺也已经被查抄。自北靖十四年开始,你们便私下敛财近百万,在如此铁证面前,还想蒙混过关?”
“来人,将罪臣林方知、乔严令押入天牢,等候圣上定夺。朝廷的俸禄既然喂不饱你们,你们便去尝尝牢饭合不合胃口吧。”
一朝朝臣,前后侍奉两代君主,林方知被押下去时还死死护着头上的乌纱帽。
都说权力是这个世间最让人割舍不下的东西,林方知本已过了不惑之年,却仍旧放不下心中那份执念。
乔严令杀猪一般地哭号着:“王爷饶命啊。”他连滚带爬地将大理寺的地面擦得分外光亮。
穆兆哆哆嗦嗦地跪在堂下,战战兢兢地说:“王爷,此事下官真的没有参与,真的没有啊。”
苏小千岁挑眉看了他一眼:“本王自然是知道的,以你这样的胆色,想要瞒过这样的大案,也确实是难为你了。起来吧,一大把年纪了,做不了好官,不代表种不了好田,你明日便请旨回家养老去吧。”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穆兆这身子骨卖红薯是指望不上了,但拔拔杂草的力气还是有的。
沈括是沈衡和苏小千岁亲自去牢里接出来的。而林方知和乔严令二人同他错身,被关进大牢。
他怔怔地看着面色惨白的林方知,贴着墙根问了一句:“林大人这是牢房一日游吗?”气得林方知险些一头撞到牢柱之上,倒地而亡。
他们从牢里出来的时候,做了伪证的几个人还在受刑。在路过柳红玉身边的时候,千岁爷突然“咦”了一声,然后蹲在她身前,认真地掏出一张白纸以及几张银票。
“这是图样和订钱,做好了帮我送到沈府,满意了我会给赏银的。”
还记得这档子事呢?
素来以面无表情著称的郭先生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两下,心想他果然是想要这三样东西。
沈府门庭大开,他们还未走近便听到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东西是老早就备下的,用桂圆公公的话说:“我们家小王爷旁的本事没有,做正事的时候却是极其靠谱的。”
一顿家宴,六双筷子,简单的菜色,竟是比吃山珍海味还要香甜。
桂圆搬着小凳子坐在旁边,起初还有些不适应这样的主仆同席、尊卑共享,在看到道道左右开弓的架势之后,也逐渐放松下来。
可能这样的生活只能在沈家看得见,可能这样的尊重也就只有苏月锦这样的王爷会给予。
他桂圆何其有幸,能遇上这样的主子,碰到这样的一家人。
用过饭后,沈括甚有眼力地扯着自己的夫人回了书房,留下厅内的两人,各持一盏香茗,两两相视。
沈衡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不自在,埋头刮着碗边,轻声道:“那个,我爹的事情真是多谢你了。”
“嗯。”他倒是应得爽快。
她顿了一下,又道:“若是没有你,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我是诚心说这句话的,真的。”
“嗯。”又是一声轻哼。
沈衡听后觉得有些无奈,抬眼对上他那双晶亮晶亮的眼睛。
他今日多饮了两杯,懒洋洋地靠在桌边,总是有些苍白的脸上还泛着些许红晕。
“就这些?”他似乎有些不满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