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衡喊了声:“爹。”
他头也没回地吟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表现得甚有儒生的气势。
陆雁回抬手砍断牢上的锁链,径自走进去,说:“沈括,你还好吗?”
沈括明显哆嗦了一下,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先前的形象毁得荡然无存,抱着陆雁回的小腿哭道:“雁回,你可来了,我好想你。”
看着面前的这一幕,所有人都僵硬了,只有陆庄主习以为常地用烟杆敲了两下他的脑袋,道:“还有精神矫情,说明日子过得还不错。”
“哪有?”沈大人吸着鼻子,委屈道,“这里的伙食很差的,我都瘦了。”
众人又默默将视线挪到稻草堆上的四菜一汤上。
这伙食,确实……不怎么样。
沈衡本来想同自己的爹聊上两句,奈何某人压根就没那份兴致,拉着“娇妻”的手,十分嫌弃地对她说:“衡衡,你怎么还在这里啊?耽误我和你娘说体己话了。”
沈衡满脸黑线地看着没良心的爹,觉得“重色轻友”这个词真是一个神奇的词,用到哪里都能发挥出特别的意义。
科场舞弊案重审了,三堂不变,却只做旁听,主审官员换成了端王苏月锦。圣旨下来的时候,沈衡整个人都还云里雾里的。
主审大人就坐在不远处,慢条斯理地看着新买的话本子。
沈衡一步一挪地蹭过去,问道:“你这是走了多大的后门啊?”大理寺定案重审的案例并不多,这跟变相让圣上承认自己定错了罪是一样的道理。
苏月锦埋头翻了一页,头也没抬地说:“后门是我娘走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皇后娘娘去说的?那不就是传说中的枕边风?
沈衡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话就是有点不为外人道的意思。
苏月锦瞧着好笑,倒也没说什么。
风确实是他娘吹的没错,但是不是在枕边,这还真不好说,总之,他爹最近的脸色都不甚好的样子。
无论如何,沈括的脑袋暂时是保住了,而陆雁回则是直接拎着包裹住进了天牢。
小两口每日吃着四菜一汤,日子过得竟似比在外头还要滋润。
临近开审还有半个月,圣上着令彻查所有证人。
沈衡以为苏月锦会先去找魏清,不想他却直接带着她去了上京最有名的赌场。
她穿着一身华贵锦袍,不自在地扯了扯腰间价值不菲的数枚玉佩,道:“缀得太多了吧?瞧着怪俗气的。”
虽说女扮男装这事她做得不少,但她本人更倾向于大侠的装扮。
苏月锦笑着帮她理了理衣冠,道:“不俗气。”
赌场里三教九流的人很多,刚掀开帘子便有一股子混杂了烟味和汗味扑了过来。
骰骨的声音哗啦哗啦地响着,不时传出赌官“买定离手”的叫嚷声。
有人得意有人哭,沈衡在里面转了一圈,觉得待在这样的地方,真的是能见识到一些平日不得见的世间百态。
苏月锦随意找了处地方坐下,对沈衡道:“赌两把吧。”
她看着他,小声道:“我不会玩这个。”
苏月锦笑笑,说:“就是猜大小,庄家掷骰,你投银子就是了。”
依照沈衡对他的认知,此人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他说赌,大概就是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可以赢的。
但是——
“那咱们买大还是买小?”
“随你吧,你喜欢扔在哪里,便扔在哪里。”
沈衡:“……”
像样一些的赌场都有些不成文的规矩,比如一次押的钱数不能少于十两,或是五十两。如现下这家场子,就是押五十两。
沈衡不知道苏月锦又在琢磨什么,总之带来的三千多两银子输得血本无归。
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银子被收在别人腰包时的心情是难以言喻的,她用手扒拉着苏月锦,泪眼婆娑地说:“都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咱们这段时间就是在情场上太嘚瑟了,最近还是少来这样的地方吧。”
苏小千岁却是“财大气粗”地又掏了一沓银票出来,意犹未尽地说:“这次咱们押小吧。”
整整三天,他们每天都要去赌场溜达一圈,里面的赌官见了,都是双手撩了帘子将两人迎了进来。
其中一个小哥说:“公子您又来了啊,瞧着您今日这身铜钱纹饰的衣服就知道您今儿准能赢个大头。”
沈衡撇了撇嘴,死攥着手里的银子,硬是没给打赏。
他们私下里都叫她“散财童子”,当她不知道呢?
她刚在赌桌上扔了五十两银子,就听到摇骰子的赌官说:“公子爷,今日咱们赌场的押底抬价了,涨到一百两银子了。您看……”
沈衡支着头看他,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想要多少银子,我直接掏给你吧。”
涨到一百两银子?哪个场子是成倍翻的?
她差点就要拔刀跟他拼命,好在被苏小千岁眼明手快地拉了回来。
他靠在她的耳朵边上说:“过两天这场子就封了,银子还是咱们的。”
她瞪着一双眼睛看他:“你骗人,我怎么没听说官府要封这个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