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便饭?!
沈括觉得,作为一个自小吃着御膳长大的皇子,苏月锦对于菜的口味必然很挑剔,况且环境一定是雅致、高档的,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他尊贵无比的身份。
揣着刚收到的六十两银子的俸禄,沈括心里其实是十分忐忑的,生怕接下来付不起饭钱。
他当然没胆子白吃端王的这一顿,即便人家说了请客,这银子他还得抢着去付。
目光所及之处,当看到上京第一楼“玉锦轩”三个字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这里,一顿饭下来,别说他的俸禄了,估计连他省下来送礼的银子都要用完了。
他张了张嘴巴,想说:殿下,听说这里的厨子换人了,要不咱们去别的地儿看看吧?
却见苏月锦压根就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而是绕过了那座酒楼,转而朝着一处巷子走去。
那是许多平头百姓用餐的地方,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小吃摊位,吆喝声不绝于耳,莫说雅阁了,就连桌椅都是极其破旧的。
身穿短打的汉子露着精壮的上身,不时端着碗从他们身边经过。浓浓的食物香气充斥在小巷中,带着坊间独有的热闹。
沈括以为苏月锦只是路过这里,但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卖卤肉饭的摊位前。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穿着一身干净的淡蓝色布衣,看见他们走过来,乐呵呵地招呼道:“是苏相公来了啊,真是好久不见了,快往里面坐着。”他们竟是相熟的。
她整理着最里面的桌子,拿着抹布仔细擦了又擦。
“今天还是老规矩,再加份青菜汤?”妇人收拾完毕,笑吟吟地问道。
“嗯。”苏月锦淡淡地点头,道,“另一份要猪脚的,多加些汤汁,用文火温着,等下我要带走。”
这是沈衡的口味。
沈括傻乎乎地杵在摊子前,揉了好几次太阳穴才确定,千岁爷真的打算在这里用膳。
这下银子是足够了,可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束,心想,莫非端王爷这是顾念着他这一身装束,担心他去酒楼会不自在,这才来这里的?
他可以回去换的,怎好让王爷在外面的摊子上吃东西啊?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苏月锦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这里的饭比宫里的好吃,等下你便知道了。”
老板娘上饭上得很快,两碗冒着热气的米饭被浇上厚厚的一层卤肉,酱香扑鼻,令人垂涎欲滴。一碗极其普通的青菜汤,颜色碧翠通透,里面滴了几滴麻油,鲜香四溢。
“尝尝看。”
苏月锦率先拿起筷子,很有修养的吃相,让沈括也放下了些许拘束。
很简单的一顿家常饭,不奢侈,不精致,却是沈括这些日子以来吃的最舒坦的一顿。
苏月锦说:“林二家的摊子已经在上京开了几十年了,两口子也攒了些银子,却一直不愿意将摊位换成店铺。他们不喜欢伺候达官显贵,只喜欢待在这种平平常常的巷子口,偶尔同街坊说笑,偶尔恣意畅言,不用刻意巴结谁,也不用刻意讨好谁。这样的生活很踏实,我喜欢这里。”
沈括一直都认为端王殿下是个不靠谱的,即便他的才学和对朝政的处理策略让人拜服,但这都不能泯灭他任性的事实。
皇室子弟的恣意来源于他们对自身贵重身份的一种优越感,多少朝臣在表面恭维之后,都会加一句:“若他不是圣上的儿子……”
但是今日,沈括却觉得,即便苏月锦不是皇子,他也会由着自己的性子活着。
“其实我是很好相处的人。”停了一会儿,苏月锦突然看着他如是说。
沈括认同地点头,千岁爷确实比他想象的随和。
“而且我也很会照顾人。”
沈括再点头。
“所以,阿衡要是嫁给了我,日子定然过得很舒心。”
沈括的头差点从脑袋上掉下来。
苏小千岁心情甚好地看他,继续道:“我最近打算向阿衡表白,但是她一直都不想见我,所以我打算动用一些小手段,需要你的配合。”
您能说得再自然一点吗?
沈括眼泪汪汪地看着对面的端王殿下,迟疑道:“这……这事……”
“这事不难办。”他笑得乖巧,“你只要说服阿衡来我府上做饭就行。”他需要的只是用来打动她的时间而已。
沈括不知道旁的父亲有没有经历过这些,反正他今日是大开眼界了。还没见过哪个“未过门”的女婿找上未来老丈人去算计自己媳妇的。
他不得不承认,苏月锦确实不同旁的皇亲国戚,但也正是因为苏月锦是皇亲国戚,他心有不愿。
他语重心长地对苏月锦说:“殿下,阿衡在这之前同丞相家的那门亲事,想必您是有所耳闻的。沈括虽只是一介小小礼官,却也真的没有攀附的心思。衡衡性子莽撞,不懂圆滑处事,让她为妾会给您带来很多麻烦的。”
他实在是不想哪日得到消息说,自己的闺女把正妃给揍了,或者一气之下,将王府的后院给烧了。
他都已经年逾四旬,经不起折腾了。
似乎早料到了这些托词,苏小千岁单手支着下巴,十分坦然地说:“阿衡确实做不了妾侍,我要她做我的妻子。”
沈括想,他大概年纪大了,耳朵聋了,该回家吃药了。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小千岁抬手替沈括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倒是没再劝下去,而是对他说了另一小段话。
小巷吵嚷,没人听到那个一脸温润的漂亮公子到底同那个瘦弱的中年男人说了什么,只知道那中年男人震惊地看向那漂亮公子,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