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龙不抬头人抬头。
这天上午,一顶青呢小轿在中都城里好一个转,临近饭点才到了三公街,颤悠悠的行到相府门前。
门子赶紧凑上前,问轿前的伴当道:“这又是那位大人?”
伴当小声笑道:“是我家尚书大人……”
门子闻言陪笑道:“不知是哪位尚书大人……”又怕这人误会,赶紧小声解释道:“今日尚书大人有点多。”心中还补充一句道:而且都很低调。
那伴当这才知道,原来不止自家大人如此谨慎,遂不好意思笑道:“工部。”那门子这才恍然大悟,朝里面高声叫道:“工部尚书公输大人到……”
那伴当顿时面『色』一滞,轿子里的公输连也变了脸『色』,却也知道,这定然是相爷嘱咐的,无可奈何叹口气,摇头暗笑道:我这是欲盖弥彰。
待轿子进院落下,那伴当搀着一身赭『色』便服的公输连下了轿,便有中书省三品参议文铭礼迎出来,与他说笑着把臂往后花园行去。
不一会儿,便行到文府最大的花厅中,只见厅中支起了八张大圆桌,桌上的酒食琳琅满目。屋内的客人已经到了不少,正坐在边上轻言细语的吃茶聊天。[]权柄359
公输连四下扫一眼,只见五位尚书来了仨、俱是着着便装。他也不看别人,径直走到几位尚书边上,略一拱手道:“几位,下官来迟了。”说完便一屁股坐在田悯农边上。李清和魏筝义朝他点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
公输连为人寡言木讷,与同僚素来交往不多,只是与田悯农能说两句,是以每次这种场合都与他同坐。田悯农看他一身赭『色』长衫,不由调笑道:“跟一截木头桩子似的。”
公输连讪笑道:“田兄说笑了,您早来了吗?”
田悯农扒个长果塞到嘴里咯蹦咯嘣嚼起来,含混不清道:“我来找相爷请示公务,因着来的早了些。”
公输连小声问道:“见着相爷了么?”
田悯农摇头道:“未曾,据说相爷病了,”说着有些不耐烦道:“反正没见着就是。”说完便觉着自己语气不好。朝他笑笑解释道:“兄弟别多想,老哥我不是朝你使厉害的。”自从今日卯时把那政令一公布,他心中便开始惴惴不安。反复思酌半晌,终是觉着不妥,便来相府求见文彦博,希望他能同意自己地一个灾民减税方案。
但正如他所说,文彦博根本没见他……或者说没法见他。
经历了接二连三地风波后。老丞相的精神极度萎靡,失眠的『毛』病却更加厉害了,直到天亮才勉强睡着。这种情况下,文家人是不可能同意田悯农打搅他的。
直到午时许,文彦博才悠悠转醒,直感觉浑身乏力、仿若踩在棉花堆上一般。待侍女伺候着他穿上衣衫后,他又让人从柜子顶上拿下一个檀木盒子。
里面是一些羊粪蛋子似的乌黑的『药』丸子,这是一个方士送他的秘制逢春丸,据说一粒便可枯木又逢春、梨花压海棠,实乃中老年男『性』的福音。但文相爷用了后。除了感觉精神大旺之外,却仍久阮二小,他这才知道,自个已经是更高级的朽木了,自此便绝了攀峰探幽的雅致。不过这『药』因为可以提神,却被文相爷留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文彦博颤巍巍伸出手,抓起七八粒『药』丸,仰头一股脑地塞到嘴里,却不想这『药』丸太干。根本咽不下去。老头儿被噎的直翻白眼,双手也胡『乱』舞划起来。
下人们赶紧上前,抚背的抚背,灌水的灌水,这才让老头勉强咽下去那满嘴的『药』丸子。看着白发散『乱』、气喘吁吁。胡子上都沾着水珠子的老相爷。却没有一人敢笑、即使心里也不敢……因为就在昨夜,这位狼狈的老者。当着他们和三公子地面,亲手将自己的夫人、也是三公子的娘亲砍死,又接连斩了几十刀,直到砍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了才算罢休。
而后,他命人将裘先生和文夫人的两句尸首装进同一个大瓮,运到城外绝阴之地,令其永不超生。又打了三公子几十棍子,再关进柴房看押起来,这才算稍稍解了恨。
对于这样一个疯狂的老头儿,下人们战战兢兢透心凉还来不及呢,又怎敢稍有轻慢呢?他们不禁异常怀念起原本那位含威不『露』、从容大度的老相爷来。
服下那些『药』丸,文彦博苍白如雪的脸上,逐渐有了些血『色』,呼吸也开始有力起来。朝边上噤若寒蝉的美貌侍女笑笑道:“过来,给老夫梳头。”那侍女赶紧福一福,小碎步上前,轻声道:“请相爷就坐。”[]权柄359
文彦博微笑着点点头,在铜镜前坐定,那有着一双琥珀『色』美丽大眼睛的侍女,便开始细心的为相爷梳理起头发来,又将他包扎脑后伤口地白布条子,换成一根宝蓝『色』点缀墨绿宝石的绸子头带。不一会儿,便把一个糟老头子重新收拾的干净利索,恢复了往日的儒雅模样。
那侍女轻吁口气,心道:可算结束了,人家后背都湿透了。刚要躬身退下,却听文彦博温和笑道:“你怕什么?”
“奴婢没有怕。”小侍女略显惊惶道。
文彦博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微一撮动,呵呵笑道:“不害怕?掌心上怎么会全是汗水呢?”
小侍女垂下脑袋,嗫喏着说不出话来。她听着相爷说话和风细雨、表情也如原先那般和蔼,心说: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吧。
突然,文彦博猛地攥住女孩的小手。小侍女感觉右手仿佛被老虎钳子夹着一般。疼得她额头顿时挂满了汗珠子,却紧紧咬着下唇,死活不敢出声。
“疼……不……疼……”文彦博一边玩命的使劲,一边咬牙切齿的问道。在『药』丸地作用下,他重新得到了精力和气力,但『性』格中地暴虐与疯狂,似乎也被释放出来。
小侍女已经被他捏地花容惨淡、汗水淋漓,闻言忙不迭的点头颤声道:“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