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翎玉在屋子里看书,反应十分冷淡。
这次卞翎玉回来后,丁白心中莫名对他有几分敬畏,他小心翼翼地道:“他们说,卫师兄去和师小姐解除婚约了。”
卞翎玉翻书的手顿了顿,淡淡道:“然后呢。”
这是丁白第一次得到他的回应,连忙道:“他们说师小姐非常生气恼怒,死活不肯解除婚约,还被卫师兄给气哭了。很多人都看见了,师小姐伤心欲绝,哭着跑到了后山。”
丁白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在自己说完后,公子似乎压着怒火,冷笑了一下。
“她倒是一直都这么出息。”
丁白缩了缩脖子,莫名觉得他不是在夸赞那位可怜巴巴的不夜山仙子,他不敢惹发怒的卞翎玉,连忙一溜烟跑了。
卞翎玉坐着没动,又翻了几页书。
纸张被他揉皱,骨刺从他袖中不受控制地飞出,显得十分焦躁。
天色还没黑下来,他吃下的大量涤灵丹,此时还未失效。
卞翎玉冷着眉目,半晌闭上眼睛,将神识覆盖到后山去。
山洞中,一个纤细的影子,边发抖边哭。少女哭得哽咽,肩膀一颤一颤,看上去可怜透顶。
卞翎玉面无表情看了一会儿,心里堵得慌。
他看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以为自己已经麻木,收回神识,没有打算管她。
总归哭完了,她还是会坚强生活。
就像卞清璇说的,他总有一日,会死在蘅芜宗,像个凡人一样老去死去,也没法再管她,没法再继续那份可笑的执念。她也应该学会冷心冷清些,学会放弃卫长渊。
令人厌恶的鹧鸪却在山中叫,叫得卞翎玉无法平心静气。
他知道今日是师萝衣的生辰。
良久,卞翎玉放下书,叫丁白进来:“去准备一些陶泥。”
丁白虽然不知他要做什么,还是脆生生地应了,很快就找来了陶泥。
卞翎玉沉默了一会儿,以指为剑,斩断了自己身上的一截骨刺。
方才焦躁的骨刺,在此时却意外地一动不动,引颈受戮,只在被斩断时疼得不住发颤。
卞翎玉将陶泥覆盖在骨刺上,他本来打算敷衍了事,然而到了手中,陶泥最后成了一只红着眼睛,十分委屈可怜的小兔子。
兔子以骨刺为躯干,吸收了骨刺中的滂沱灵力,灰暗的眼睛灵动起来,精致可爱。
卞翎玉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蒋彦的纸鸢。在这一件事情上,他做的事情竟然与一个余孽重叠。
这个认知令他脸色愈发冷淡。
他做完陶泥兔子,天色已经快大亮,卞翎玉起身朝后山走去。
林间露重,卞翎玉衣衫单薄,行走在山间。他逆着寒风走了许久,终于看见蜷缩在洞中,哭到睡着的少女。
他远远地望着师萝衣,没有过去。
卞翎玉不知道卞清璇到底做了什么,竟让卫长渊去与她提出解除婚约,而且是在昨日那样的日子里。
但卞翎玉明白师萝衣要什么。
刀修少女的爱,从来都死生不渝,执着不悔。何况她如此骄傲,卫长渊都忘记的事,她恐怕还一直记得。没了师桓,世间她最爱卫长渊。
就像变成小傀儡,她注视卫长渊的时间,也比注视其他人长。
蒋彦到死,也没在她心里留下一席之地。
卞翎玉眉宇染上浅浅的冷嘲,打算扔了兔子就走。
不远处的少女哪怕睡着了,仍旧在发抖,眼睫和脸颊上还挂着泪。
她有多可恨,就有多可怜。
骨刺没愈合的地方又开始发疼,疼得卞翎玉无法移开脚步。卞翎玉最终还是来到她的面前。
哭什么呢,他心想,有什么好委屈的,总之以你的倔强,最后总会得偿所愿。
卞翎玉放下兔子,用手轻轻把她脸颊上的泪珠拂去。
想到她醒来就可以看见她“师兄”给她的生辰礼物,他眼底闪过一丝讽刺。那时候还敢难过的话,就有多远滚多远,只要别在离外门弟子最近的地方哭。
师萝衣眼眶红红,鼻尖也很红。卞翎玉的眼神带着晨风般的凉意,却良久停留在她的眉眼,一动也不动。
一只白皙的手,不知何时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袍。
卞翎玉微微皱眉,却俨然已经来不及,在他注视下,少女骤然睁开了眼睛。
“前辈,我其实……”师萝衣对上卞翎玉冷淡的眼,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将后半句硬生生咽了回去,咽得太急,险些被呛到,憋得师萝衣满脸通红。
雀鸟跃上枝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林间晨风吹过,带着泥土的清新。
此间种种,都昭示着她并非在做梦。
师萝衣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对上卞翎玉发现受骗后、阴冷得仿佛要掐死她的表情,连忙收回了自己拽住他袖子的手。
她打了个哆嗦,陶泥小兔的主人,怎、怎么会是卞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