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试了。”卞翎玉见她催吐难受,皱眉陈述,“没用的。”
其实师萝衣当着他面催吐的动作,并未惹恼他。卞翎玉上山三年,和师萝衣相处的机会寥寥无几。
每次见面,她便会用一种警惕厌烦的目光看他,偶尔还恶语相加。
卞翎玉知道自己性子不讨喜,他也习惯了师萝衣那样的厌恶。哪怕她以为自己给她喂毒丹,也无法再令他结冰的心刺痛。
若非三月前的事,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和她有什么交集。
一想到三月前的事,少女仿佛心灵感应般,边咳边说:“卞翎玉,解药先给我。我知道三月前是我对不起你,此事我也很后悔……咳咳咳……”
“我比你都……咳咳……都后悔,你要什么补偿,或者想让我受什么惩罚,你好好和我说。”她咳得满脸通红,仍旧没法咳出药丸。
卞翎玉脸色变得难看,一字一顿重复:“你说你后悔?”
“是是是。”师萝衣绝望开口,她如今谁都不信任,也不敢说出心魔一事,只好模糊解释,“事出有因,是我之过,你若想好要我怎么补偿,我会尽力做到。”
师萝衣半晌没能等到他动作,百忙中抬头,见卞翎玉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
师萝衣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她不想死,自己死了,涵菽长老两个月后怎么办?爹爹怎么办?
她听说,人听说仇人比自己更可怜痛苦时,或许会放下仇恨。
师萝衣忍住尴尬,补充形容道:“那个……我、我当时也很痛苦,那样对你,我除了痛苦,一点感觉都没有……”
“……”
师萝衣看见了一双冷得彻底的眸。
她的腮帮子再度被人用手捏住,两人距离拉进,近到师萝衣几乎能感受到他因为发怒、略微急促的呼吸。
师萝衣从前依稀只觉得卞翎玉病弱,可是现在月光下,少年如煞神,冷笑开口:“你要解药?无药可解,等死吧。”
她也不知道突然生的哪门子气,师萝衣脸颊都被捏疼,卞翎玉却骤然松开手,转身出门。
师萝衣捂着脸,皱起眉头。她做魔修时的煞气和冷怒涌上心头,下意识抬手凝聚仙法,想要向卞翎玉逼问出解药。
然而看着少年迎向风雪的背影,又想起自己睁开眼看见的那一刹那眼神,师萝衣抬起的手最终放下,金色光芒的术法也在掌中消散。
她叹了口气,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无奈来。
这便是理亏的坏处,不论如何,她不能、也不愿对卞翎玉下手。
罢了,他也是受了屈辱才会如此。若是自己遭遇那样的事,恐怕不会比他更仁慈。她唯独只能安慰自己,他一个凡人的毒药,应该、大概不至于立马毒死修士吧?
她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一张惨白的脸,也不敢等到茴香回来,大半夜朝着涵菽长老的卧房奔去。
她身姿轻盈,转瞬消失在月色下,如隐在云中翩然的蝶。
丁白先是见卞翎玉冷着脸出来,随即空中一片轻纱飘过。
他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那抹如云似雾的纱很快消失。
那是什么?
卞翎玉说:“走了。”
“公子,你有没有看见……”
“没看见。”
好吧,可是他都还没有问看见什么呀。
来的时候卞翎玉需要他推他过来,此时他却不要人碰,自己下山。
两人沿着来路走,丁白冷得涕泗横流,他的五感几乎要消失,然而空中又开始荡着黄昏时的香气。
丁白动了动鼻子。
“公子,你有闻见什么香气吗?”
卞翎玉沉默了片刻,道:“兴许是毒药。”
丁白闭上嘴,就知道和他说话是个错误。这么香的东西,怎么会是毒药!他听出卞翎玉语气中的愠怒,不敢再问。好在很快鼻子都被冻得没了知觉,丁白再也闻不到什么。
两人回到外门弟子的院子,都快天明了。
借着熹微的光,丁白惊悚地看见,那冷淡如玉的人,胸口之处,漫开丝丝红色。
“你……你……”
卞翎玉拽紧那块衣服,蹙眉遮住伤口,沉沉道:“噤声。”
月亮早已消失在苍白的天幕,卞翎玉死死撰紧扶手,忍过去那股钻心的疼。
涵菽收回探查师萝衣身体的灵力,若有所思。
“我怎么了?”
涵菽说:“没看出有何异样,你本是仙体,寻常的毒丹也不会对你起作用。你说有人喂你吃下毒丸,那人是谁?”
师萝衣垂眸:“嗯……既然没什么事,那就不必追究是谁了罢,他不是故意的。我半夜来此,叨扰涵菽长老了,这就走。”
涵菽见她不欲告状,便也就没追问。只是冷声补充道:“若之后有不适,随时差人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