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禄朝民风开放,边关更是规矩松散,便是女子也爽朗大气,譬如说那盖头,是要新郎官在礼堂之上就掀开的。
似乎每个女子在成婚之日都是最美的。
白芷本就容貌甚美,如今少有的画了浓妆,涂了大红口脂,一张桃花般娇艳的小脸儿也在大红嫁衣和火光映照下莹莹发亮,直如上等美玉一般。
她抬头,勇敢的看着牧归崖,两点黑白分明的眸子便如上空的寒星,闪闪发亮。
现场一片安静,突然有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儿大声道:“郡主真好看!”
众人哄笑,有人趣道:“你毛还没长齐,也知道甚么是好看了?”
那孩子不服气,憋红了脸道:“就是好看,等俺长大了,也要娶郡主这般好看的姑娘!”
大家笑得越发东倒西歪,连牧归崖也乐了,索性摘了身上一个荷包,将里头备着的银花生、莲子的锞子用了巧劲儿撒往那一片,笑道:“好小子,玩儿去吧!”
白芷也不由得抿了嘴儿。
牧归崖稍稍定了神,努力无视身后一众光棍儿的起哄,对白芷行礼:“郡主。”
不知怎的,白芷一直躁动不已的心突然就安静下来,“侯爷。”
一旁的使者听了,眉头微皱,刚要上前纠正,却见似乎已经欢喜疯了的牧宁轻而易举的将他挤开了,然后随着众将士一同单膝跪地,齐声道:
“恭贺郡主、侯爷大婚之喜!”
他们本就对白家一脉钦佩不已,对白芷这位女中豪杰也十分推崇,如今瞧她成了当家主母自然欢喜非常。且方才她又当众给自家侯爷面子,没喊什么劳什子的“郡马”,越发认定了这位女主人。
虽只是一个称呼,许多人甚至不会在意,可其中代表的意味实在太多:
郡马,郡马,先有郡主才有郡马,不管怎么着都是依附于郡主的存在。可他们家侯爷本就是一等一的大好儿郎,文能写诗作赋,武可安邦定国,铁骨铮铮立于天地间,哪里能依附旁人?
白芷和牧归崖对视一眼,见他微微向后退了半步,朝自己做了个请的手势,也就笑了。
“众位请起,”白芷抬抬手,落落大方道:“今日我与侯爷大婚,诸位不必拘礼。”
一群人齐齐站起,却又习惯性的看向牧归崖。
牧归崖眼带笑意的点点头,干脆道:“都听郡主的。”
众人这才放声欢呼,结伴而去,就连使者的情绪也好了三分。
瞧着这些人难得撒欢,牧归崖又暗中叫来顾青,对他吩咐几句。顾青领命去了,不久军令传遍全军:侯爷大婚,大庆三天,除当值者皆可随意吃喝,但不可烂醉。
与中原新娘子乖乖坐在新房等候不同,白芷与牧归崖一同端着酒碗去各桌敬酒。
在这里,他们两人爵位虽高,可年纪却小,在场许多人都是跟着白家、牧家长辈戎马半生的,很该打从心眼儿里尊敬着。
边关将士性情洒脱,不受拘束,爱的便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有股从骨子里发散出来的豪迈劲儿。
白芷做不来大口吃肉,却也因天长地久的练得可大碗喝酒的本事,如今也是跟牧归崖一般,举着一只粗陶碗,仰头便喝。
众将士见她如此,更是喜悦,许多跟着故去的老国公大半辈子的老将都不禁泪眼模糊着交口称赞。
“不愧是白家女郎!”
“遥想当年,白老将军也是这般率性!”
“牧家小子,别瞧你如今贵为侯爷,若来日你有一分对不起郡主,我等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拿了你!”
殊不知在场的亦有牧家家将,听了这话却不大乐意了,当即带着冲天酒气横过来,瞪着白家家将道:“我家侯爷如何了?还配不上你家郡主?”
“就是就是,若在京城,我家侯爷便是公主也瞧不上哩!”
此话一出,牧宁就觉得要糟,忙又推了脸色不善的使者一把,意图将他弄走。白芷的亲卫队长白平立刻把人拉了过去,笑嘻嘻的奉承,又问了许多京中风物,追捧非常,引得使者骨头都轻了三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计较不计较,只大肆吹嘘起来。
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这使者虽然屁都不是,却能在圣人身侧侍奉,若回去添油加醋的说上些颠倒黑白的话,虽不至于污蔑他们侯爷拥兵自重、造反什么的,可随便网络些瞎话也都够膈应人的了。
那头白、牧两家的家将、旧部谁也不服谁,已经纷纷摔了碗,相互推搡着去旁边空地上较量起来,一时刀来剑往,火花四溅,打的难舍难分,十分精彩。
见此情景,众人纷纷习以为常的围观起来,时不时大声叫好,显然都见怪不怪了。
这一闹就闹的过了三更天,顾青又要带着一群人闹房,都被牧宁和白平拉起人墙硬挡在外面。
都是打仗的,一方想进,一方不让,当真是连兵法都用上了。
顾青等人声东击西,哪知白平和牧宁以静制动,以逸待劳;
又不知是谁引了一群孩童来,试图浑水摸鱼、瞒天过海,结果被侍卫这头关了夹道,来了个关门捉贼;
见久攻不下,顾青干脆直拉拉的挖墙脚,死命蛊惑道:“傻子,侯爷一辈子几回大婚?若今儿不趁机闹一闹,可就没机会了!”
牧归崖虽然年轻,可处事却老练得很,平时操练起来十分凌厉,只叫一众人时常叫苦不迭。偏偏他又本事过人,数年下来竟没人奈何,今儿好容易得了个能没上没下的机会,顾青怎肯放过?
牧宁却不买账,一针见血道:“你快算了吧,这是拉兄弟与你做填旋哩!你这厮到时把王八脖子一缩,一问摇头三不知,腆了大脸不承认,我等却是亲兵侍卫,哪里躲得开?废话少说,麻溜儿滚蛋!”
他们誓死越要捍卫自家侯爷和郡主的洞房花烛!
小心思被戳破的顾青丝毫没有丢脸的感觉,反而继续嬉皮笑脸的,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正好见两只雕也在半空中打着转儿,时不时的叫一声,似乎是找人的模样。
过去几年颇与它们相熟的顾青眼睛一亮,立即屈起食指打了声呼哨,又比了几个手势,指着房间里头拼命的喊:“郡主,郡主在里头!”
白平见状都给气笑了,指着顾青大骂无耻:“连只鸟你也要利用,好不要脸!”
若这两只雕下来,谁是它们的对手?
顾青只哈哈的笑,十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