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众人以为雨势会继续这么下时, 雨水却是戛然而止了, 这雨停得太突然, 令人忍不住笑骂这天气的顽皮。
夏家端上了一大盆汤, 这汤并不是给人喝的,所谓“客至设茶, 辞则点汤”,主人家端上汤后则暗示客人该离去了。对这一通俗, 张鹤则是了解的, 她见雨停而天色还未暗下来, 要离去也得趁早,便提出了告辞。
夏三婶虽然被夏崔氏泼了冷水, 可到底还想抱着一丝希望, 就让夏素娘去送一送他们。这时候夏素娘反倒忸怩起来,她碰了碰夏纪娘,轻声道:“我与张二郎不熟, 还是姐姐去送吧!”
李清实本就是夏纪娘的表兄,于情于理都是夏大一家人送别他们才是。夏素娘对张鹤本就没想法, 不过是她的爹娘一番撺唆, 自己才动了心, 而张鹤也看不上她,她何必自作多情?
“不必相送,我们识得路,且雨后道路泥泞,莫要使泥土脏了你们衣鞋。”张鹤忙道。
话虽如此, 夏崔氏和夏纪娘仍旧将他们送到了桥头,张鹤驾着牛车与她们道别。
临近傍晚,又因下雨的原因而天色暗沉,六家桥村的河流淙淙,柳树环抱其中,水气氤氲,整条村子便像烟云笼罩,如水墨画般诗情画意。
不过雨后的道路难行,黑牛的尾巴一甩便洒了一些水和泥土在张鹤的衣服上,她可是一点欣赏美景的心情都没了。
李清实一路上与她畅谈,忽而笑道:“二郎怕不是胃口太小,而是不好意思下筷子吧?”
张鹤霎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明悟过来,脸上的表情顿时便不好了:“呃……”
“二郎不必不好意思,我也是没吃饱,这会儿就已经饿了。”李清实摸了摸肚子,又望了一眼天色,他怕回到家中也没有可以裹腹的从食了。
张鹤本来想说她的竹篓里还有些吃的,随即想起她早就拿给夏丫和夏进解馋了,便笑了笑:“我也没完全说错,吃那一碗泡饭便已经有五分饱了,这会儿也还不饿。”
“也是你来了,我才有此待遇呀!”李清实也不管板车上湿漉漉的便躺了下去,他以前到夏家,除了夏大一家对他热情些,其余人都爱答不理的。
“何以见得?”张鹤搭腔道。
李清实又坐起来,忐忑道:“咳咳,二郎,我忘了与你说,夏家的人向我打听过你的事情,我就向他们透露了两句,未与你相商便自作主张,还请你宽恕则个。”
“到别人家做客理应先自报家门,我上次含糊其辞并未说清楚,想来也是礼数不周。你这回替我说了,倒弥补了我的失礼之处,我并未生气,便无需你向我道歉。”张鹤道,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清实兄也不必放在心上。”
李清实仍旧觉得不好意思,他对张鹤道:“你驱车也有一段路了,换我来吧,你去歇着。”
张鹤见他热情便将缰绳给了他,自己在板车上坐下,顺手从怀中抽出一块汗巾擦了擦脸。她望了一眼已经如黑点般大小的六家桥村,问:“清实兄,我能否唐突地问一句,你可识得孔戎?”
李清实心里一“咯噔”,以为是今日夏三婶的话让张鹤介怀了,他琢磨着要如何解释才合适,这一琢磨便回答得慢了许多,让张鹤以为这是什么难言之隐。
“识得倒是识得,不过也就见过两三次。”李清实道,“那还是十年前,我随阿娘来探亲,那孔戎便总是跟在我与表妹的身后。说跟在我的身后也不对,他是跟着表妹,不过那时候表妹的祖母仍在人世,总是盯着她让她喂鸡鸭,她便无暇应付孔戎。”
孔戎比夏纪娘还小上一岁,与张鹤同年。夏家的孩子多,所以与夏家相隔两座桥那么远的孔戎也时常跑到夏家玩耍,夏纪娘生性温婉,又乖巧,孔戎便喜欢跟在她的身后,天天喊着要娶她做媳妇。
后来俩人稍长了几岁,孔戎也读书了,知道礼义廉耻,便再也没有喊过那些话,不过他依旧会来寻夏纪娘。夏纪娘要下地干活了,没空理会他,他便常常佯装路过夏家的田,看她一眼。
若问夏纪娘对孔戎是何态度,那还得从她小时候总被孔戎喊说要娶她时说起,孔戎说一次两次,人们便当作童言无忌,是戏言。可他说得多了,尤其是会在夏家的院子门口喊,那监督她干活的祖母便恼怒了,骂她不知廉耻云云。
夏纪娘哪里被如此骂过,当即吓得大哭,而开始打心底里讨厌孔戎。好在孔戎读书后知道礼义廉耻,便再也没有这么喊过。
她的祖母去世后,她虽没忘记此事,但打从心底里也只将孔戎当成一个童年的玩伴,随着俩人长大、男女有别,她对孔戎便犹如普通人。
当孔戎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暧昧的话语时,她自然是不喜的,这不仅是童年便有的厌烦情绪,更因为他饱读诗书却如此孟浪!
夏崔氏在夏纪娘织布时问她道:“yòyò ,你与阿娘说,你觉得孔戎怎么样?”
夏纪娘连手上的动作都没停下来,便回答道:“他与玉哥儿是玩伴,玉哥儿更了解他才是。”
上次夏崔氏问及张鹤,夏纪娘可是有明显的犹豫的,可此次这般干脆利索,想来孔戎在夏纪娘的心中地位比张鹤差远了。只是婚嫁这等大事也不是看她是否喜欢便能决定的。
“今日你三婶所言也并非毫无道理,你与孔戎青梅竹马,夏家与孔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