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语亭道:“我也喜欢夫人呢,夫人可愿入我宋家门,和我作伴,我必当视夫人为长辈,不令夫人干粗活受累。”
安宁侯夫人一梗,接下来的话全咽下去了。
“二小姐这么什么意思?拿我当你家下人了?真是不知所谓!”
“我年纪小,不比夫人知所谓,不是夫人说喜欢我要和我作伴的吗?我不愿抛家弃姓,只能委屈夫人过来了。”
”安宁侯又不是多显贵的人家,就敢在祖母寿宴上了盛气凌人了,还毫不讲究地问她那种话,实在可恶。
什么叫愿不愿意进我家门?
宋语亭不管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等出了这个门,恐怕都会被传成想象不到的样子。
日后还要不要名声了?
她也不想得罪人,可箭在弦上,不偷换概念噎得安宁侯夫人说不出话来,谁知道这不长脑子的女人还会说什么话出来。
安宁侯夫人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夫人是什么意思?”宋语亭冷声道,“夫人好歹也是活了几十年了,就什么规矩都不懂吗?看我不过一个小小女孩,便欺我什么都不懂吗?”
安宁侯夫人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恼羞成怒道:“谁家姑娘如你这般得理不饶人,也不怕嫁不出去了?”
宋老太太冷声道:“我家孙女,还不劳烦安宁侯夫人操心,宁愿不嫁,也绝不找没教养的人家,自堕门楣!”
宋老太太的话掷地有声,可见决心。安宁侯夫人虽自恃身份,却不敢跟贵妃之母强硬地杠起来,只能恨恨咬牙。
长公主这会儿拿手抚摸着手中的瓷杯,含笑道:“老太太说的是,咱们家的姑娘都养的娇贵,哪怕放家里养一辈子,也是不舍得给没教养的人家糟践的。”
她越发满意宋语亭了。
不仅美貌聪慧,家世不俗,还是个厉害的千金小姐,日后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她就说吗,看着这小姑娘柔柔弱弱的,可将门尽心培养的丫头,岂能没有一点血性。
娶个强硬的媳妇儿,日后景明和镇国公那家子对上了,也少了后顾之忧,对了贤内助,甚好!
为今之计,是一定要保护好这丫头了。
安宁侯夫人虽恼火,却是不敢跟长公主呛声的,甚至于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愉快。
惠欣长公主是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惠安长公主去世后,圣上待这个仅存的妹妹就如同掌上明珠一般,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也要让着她。
甚至,皇太子殿下见到这个姑姑,都是不敢放肆的。
南王妃说的更绝:“若是有人这么问我们淑音,我家小子们非要联手把那家人打一顿不成的,好好的姑娘,岂能被人这般折辱。”
宋语亭不理会旁人,只是依在老太太肩上,娇声道:“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了。”
为了她得罪安宁侯府,也算是有几分真心了吧。
坐在安宁侯夫人上首的女人不阴不阳来了一句话。
“宋家姑娘就是尊贵,连话都问不得,稍不开心,就有人帮着教训对方,惹不起惹不起。”
宋语亭怒极反笑,想要回嘴,却被老太太拦了。
老太太垂下眼皮,含笑道:“我们宋家比不得长宁侯府门第高贵,可宋家的姑娘却不容忍人欺辱,贵妃娘娘也是不会同意的,不像淑妃娘娘大度,任由自家姐妹侄女被人欺负,还要与人为善。”
周围一阵讽笑声。
长公主道:“镇国公夫人,这长宁侯夫人的二女儿在您府上过的怎么样?可还懂事?您也别客气,路家一向是和善的,不会出去说嘴的。”
“惠欣这张嘴,让人镇国公夫人说什么话好。”南王妃无奈道,“你这般年纪了,还和小姑娘一样,有一说一的,难怪陛下要操心呢。”
宋语亭听见镇国公夫人这五个字其实心里一片冷静,没有任何感触。
那日何将军将她从匪徒手里救出来,她就已经知道了,前世的事,早就没有干系了,何将军不是她求而不得的夫君,而是她的救赎。
只是,难免有些厌恶。
长公主这话,一面是嘲讽长宁侯夫人卖女求荣,一面也是嘲讽镇国公夫人抓不住夫君的心,在家里没有地位。
可谓一箭双雕,不喜欢的人,一句话气死完。
宋语亭心里有些高兴,柔声婉转道:“不过是家里长辈疼我,不敢当夫人的话,若是夫人也疼女儿,就知道,这不过是寻常事罢了。”
她在镇国公府那么久,当然知道镇国公的姨太太,是长宁侯的庶女,路淑妃的亲妹妹。
当年淑妃为了得到镇国公扶持,真的是不惜血本,把妹妹嫁过去不算,还陪嫁了很多好东西,掏空了长宁侯一半家业。
可就算如此,淑妃在宫里,依然不温不火。
上有宋贵妃得宠,下有尊贵的太子,她和她的儿子,算不上什么东西。
长宁侯,却因此成为了京城的笑谈。
每次有人想讽刺他家,都要拿出此事遛一遛。
都这样了,长宁侯夫人还不知道避嫌,仍然对别人指手画脚的。
就别怪人家不给她面子了。
长宁侯夫人面色血红。
这事一直是她的心结,使得她成了笑柄和毒妇的代名词。
可是却没有从这得到好处,还让夫君不喜。
她……有什么办法。
镇国公夫人却十分稳得住,她含笑道:“长宁侯府出身的小姐,自然是懂规矩的,在家中晨昏定省,日日不落,我如何好意思磋磨她,都是自家姐妹,只要懂尊卑讲规矩,别的不必在意。”
她言笑晏晏,不以为意。
这些女人不过是想看她的笑话罢了,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夫君花心好色,是她管得了的吗?
天下间,美貌的女子都是祸害,勾的男人心神不宁,她这种其貌不扬的女子,才会成为笑柄。
镇国公夫人冷冷看了眼宋语亭。
可惜宋家护的紧,不然她肯定要将这女人娶到家里,磋磨致死,让人知道,美貌是不好的东西。
众人见她没有不好意思,也觉得无聊,便歇了这个话题,说起来了别的。
寿宴总体还是愉悦的。
除了长宁侯夫人和安宁侯夫人脸色不好别人都是喜气洋洋地告辞。
宋语亭和宋语珍并排走着,送小姐们出门。
淑媛郡主临出门前,回头对宋语珍道:“万梅园的花开了,我过几天在那儿办宴会,等回家后给你们帖子,你们一定要来,尤其是语亭姐姐,不能推脱的。”
宋语珍点点头。
宋语亭笑道:“多谢郡主厚爱。”
家里人陆陆续续走完了,宋语亭才轻轻叹口气。
她依偎在老太太身边,“祖母,我好累呀,京城里人真的好多,我在北疆从来没有这种场面的。”
“见得多了就好了。”老太太温柔地拨开她额前的头发,“语亭今天辛苦了,祖母都记着呢。”
宋语宁小声道:“祖母,我也好累呀。”
论及撒娇之事,她实在不能和宋语亭一样天然不矫情,只能小心翼翼地模仿,能得祖母三分欢心,就足够了。
“语宁,刚才长公主走前,跟我提了你的亲事,说是侯府的次子,你自己觉得如何。”
宋语宁惊讶地抬起眼,顾不得羞涩,连忙道:“全凭祖母做主。”
她原本以为,能嫁一个官宦子弟就是高攀了,嫡母成日间说她出身低微,婚事发愁,可长公主,却给她说了侯府次子。
需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既然是侯府,就不是普通人家,以后子孙后代,都是有好处的。
宋语宁不舍得放过这样的人家。
宋语亭扬起明媚的笑容,“我先恭喜妹妹了。”
宋语宁低头,害羞道:“二姐姐瞎说,都……还没定呢。”
但既然是长公主做媒,就有十之七八的保障了。
“我觉得,再看看吧。”老太太感慨道,“等你们大伯父回来,你们姐妹几个的婚事,还能更上一层楼,没必要看着一个侯府次子。”
语宁……是家里唯一的庶女,若是记在老二媳妇儿名下,充做嫡女,也不是不行的。
宋语亭点点头:“若是妹妹不急,再等等也使得,爹爹回京必定要升官的,而且……若是过些时日,贵妃娘娘封后了,哪怕是一点点可能呢,咱们都是不一样的。”
皇后的娘家,和贵妃的娘家,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正经的皇亲国戚和妾室的家人。
想一想就差别巨大。
老太太看向宋语亭,问道:“语亭觉得,贵妃娘娘,能做皇后吗?”
“自然是可以的。”宋语亭斩钉截铁道:“祖母是正一品诰命,赏赐都有定例,宫里今日给祖母的赏赐却大大超过了份例,说明……陛下有意抬高祖母的身份。”
她一字一句分析:“爹爹现在是从一品,回京升官,也至多是一品罢了,祖母的诰命是升不动的,陛下之意,肯定是贵妃娘娘那边有所变动。”
宋贵妃已经是后宫位分最高的女人了。
再变动,只能是皇后。
宋语亭心里开心。
贵妃做了皇后,爹爹至少也是承恩侯,就不会有人敢对他下毒手了。
老太太沉思:“语亭说的有道理。”
是这个理。
皇后的侄女,和贵妃的侄女,身价自然不同。
不必急着给孙女们定亲,待价而沽才是最好的做法。
也能给这几个丫头,选择最好的夫婿。
只是语珍可惜了,许给了娘家侄孙儿,无法更进一步,让人遗憾。
若非语亭今日提醒,只怕语宁……也要被耽搁了。
她温柔地抚摸着宋语亭的头发,感慨道:“难怪你要等你爹爹回来,我的确是老了,不如你们看得清楚。”
宋语亭道:“祖母不老,爹爹常和我说祖母的事,我很是敬佩,只是如今万事要小心,行差踏错一步,连累了贵妃娘娘,就不好了。”
老太太点点头。
她看向底下垂手站着的三个儿媳,严肃道:“你们可听见语亭的话了?做什么事之前,都好好掂量掂量,不要因为一己之私就连累宋家。”
“是,儿媳明白。”
三位太太一起应道。
宋语亭却道:“别人倒罢了,只二婶,我前儿听闻,想给你娘家的侄子说我为妻?是真的吗?”
二太太讪笑。
宋语亭却不打算这么放过她。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样的世家大族,只有一句话,敢打我主意,我必定让你们知道,我宋语亭不是好惹的。”
二太太尴尬道:“语亭,我只是想亲上加亲,你不愿意便罢了。”
宋语亭这才罢休。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起身,只坐在老太太身边,这会儿也只是收回了目光而已。
老太太看几个儿媳的确是被敲打够了,这才挥手道:“你们去前面理事吧,家里乱糟糟的,让几个丫头陪我就好了。”
二太太率先道:“儿媳告退。”
她被宋语亭说了,这丫头正是得脸,也不敢跟她硬拗,只能忍下了。
谁让人家是宋将军的女儿呢。
天生就比她们尊贵。
真是,好笑。
身为长辈还要让着晚辈。
可这宋语亭,小小年纪,刚回家几天,就能哄得老太太心花怒放。
自己,可比不过。
二太太深深叹口气,这才歇了心思。
别的不提,真把这姑娘娶到娘家,就自己臊子母亲,恐怕都没有她的手段,到时候被她压着打,人家还娇娇弱弱的,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这……才叫可怕。
二太太不愿意得罪宋语亭,也不愿意坑自己娘家了。
就当那事,自己从来没有提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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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
三位太太一边指挥着下人收拾桌椅板凳,一边在聊着天。
“这二小姐倒是傲气的很,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配得上她了。”三太太嘲讽。
大太太冷哼:“王子皇孙天潢贵胄,人家心高着呢,我们语书也是将军的嫡女,也没有跟她一般,好像整个宋家都容不下千金小姐了。”
唯有二太太不言语。
她已经看清楚了,只需看着两个妯娌心怀不满就好了。
“我们语如小小年纪,如何得罪她了,竟让她害了身边所有伺候的人,实在可恶。”
三太太和大太太气的不行,越说越大声。
二太太无奈道:“老太太的耳目遍布府中,你们还是少说两句吧,老爷们都孝顺,别惹老太太。”
三太太讽刺道:“二嫂倒是听话,也没见二小姐给你面子,咱们几个被当面嘲讽的,也唯有二嫂了,难为二嫂忍辱负重。”
二太太有些生气:“我不过好心提醒你们,你们不乐意便罢了,何必阴阳怪气地说话。”
“谁知道二嫂怎么想的,反正你们语珍已经定了老太太的娘家,我们家的女儿就不一样了,那宋语亭舌灿莲花,说的好听,到时候大哥失了兵权,谁还会跟咱们家结亲,我们语如年纪尚小,只可怜大嫂家的语书。”
二太太气道:“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儿,你们若是喜欢,让给你们便是,我女儿还怕寻不到好人家吗?”
她还不乐意就这么把女儿嫁了呢。
老太太娘家虽然也是大族,可也不比自己家好多少。
那日自己提将宋语亭嫁给侄子,老太太一副自己害她的表情。
可语珍哪里不如她了,就只能委委屈屈嫁给个连进士都没中的表哥吗?
语珍就不能和宋语亭一样待价而沽吗?
可这二人,还觉得是语珍占了多大便宜。
当她自己不知道吗,语珍的婚事,也不过是老太太帮扶娘家。
她气急败坏的话一出口,三太太和大太太都不说话了。
都是自家人,到底怎么回事,都一清二楚,把女儿嫁到外地的世家去,她们也舍不得。
大太太讪讪道:“弟妹也别生气了,都是那宋语亭的错,这丫头实在是狐狸精托生的,刚回家就闹出这些事来,咱们该一致对外才好。”
二太太道:“怎么对?”
她觉得,不说清楚,这两个妯娌都跟傻子一样。
“宋语亭是什么身份?大嫂,大哥待她什么样,待你和语书什么样,大家有目共睹,也不用说都是嫡女的话了,大家谁不知道谁呢。”
“你跟她斗,等大哥回来了,她哭诉两声,大哥发落你们母女,你怎么办?还想着大哥顾念夫妻之情吗?我说话不好听,你们想想吧,我家男人和三弟官职都不高,宋家全靠着大哥,谁敢得罪他。”
三太太冷哼:“大哥官位再高,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没德捧着他的。”
她可还记得,宋语亭刚回来那时候,自家男人问他大哥归期,只是想求个官职,却被拿丫头状似天真地讽刺了一通。
那天回去,三老爷狠狠发了顿脾气。
三太太一直记恨着。
二太太只道:“随你们怎么想吧,我还有事,先回屋了。”
她不待二人说话,甩了甩帕子就离去。
跟傻子说话,实在费尽心力。
还说不通。
不过,宋语宁倒是个聪明的,自己看错了,竟然让她飞出了自己的手掌心。
失策了。
不过,自己是她嫡母,想整治她,有的是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