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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1)(2 / 2)

即便年代久远,袁烈却依旧有一种宛若被摘心挖肺般的疼痛……


袁钊钰这会儿已是慢慢定下神来。


当日在寺庙中,袁钊钰也见到过蕴宁,端的是少有的明慧大气,那时候心底便隐隐觉得亲切,再想不到,有朝一日还会扯上这般关系——


两人竟不是表兄妹,而是嫡亲的兄妹。


虽然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可父亲的意思分明是已然认定,派人查实,也不过是时间关系罢了。


一时竟是心乱如麻——


和常年身在边疆的父亲不同,这些年来,一家人守在帝都,兄弟姊妹之间感情早已是非同一般的亲厚。


尤其是对妹妹袁明珠。


袁烈膝下三个嫡子,两个庶子,五个儿子之外,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孩儿罢了。


偏是年纪上,袁明珠又是最小,即便是年龄最小的睿哥儿,可不也事事以她为先?


如何也没想到,小心呵护了这么久的宝贝妹妹,竟是雀占鸠巢!


眼前却不期然闪现出寺庙中程蕴宁孤独倔强的一抹纤细影子,袁钊钰踉跄着起身,却是一句话没说,径直离开了书房。


袁烈静静瞧着儿子离开的背影——


几个儿子尽皆重情,尤其是长子,自己不在时,小小年纪,便扛起了侯府,本来袁烈准备查实一切后,再知会家人,之所以临时改变主意,却是因为,不想蕴宁的身份骤然揭破时,和程家人不亲也就罢了,还有受到来自袁家这些亲人的伤害。


宁姐儿会有今时今日,全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之前既不能护她周全,查悉事情真相后,自然绝不能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钰哥儿行事最为周全,一干小辈中,也是最有威望,将来更是侯府的当家人,只要钰哥儿肯维护蕴宁,等揭破真相,把人接到侯府,才不致被委屈了,长长久久幸福安康……


那个孩子,明显孤独太久了,她心里,也是想要真心疼她的家人吧?


袁钊钰昏昏沉沉的出了府,要了匹马,翻身而上,随从瞧大少爷神情不对,忙要跟上,却被喝退。


出得府门却是一夹马腹,朝着城门处而去。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竟是已身在栖霞山庄之外。


逡巡多时,却是始终无法鼓起勇气上前叫门,正欲拨转马头,大门却自己打开,却是一个荆钗布裙,不施脂粉的纤细女孩,不是蕴宁,又是哪个?


袁钊钰一慌,好险没从马上摔下来:


“宁,妹妹?”


☆、66


袁钊钰怔怔盯着蕴宁的眼睛, 却是赫然发现,面前女孩果然生着一双无比漂亮的凤目, 只和袁家其他女孩的美丽张扬不同, 这双眸子却是幽深如井,美则美矣, 却是太过沉静。


再有那张随风轻动的白色幂离, 衬着背后色彩秾艳的栖霞山庄,本应是一副再写意不过的绝美画卷……


一时心口涩涩。


若然父亲推测是真的……


袁钊钰按了按胸口, 翻身下马,声音不自在之外, 更有着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温和:


“不知不觉就骑到了这里来, 我想进去看看, 不知可有打扰到宁,表妹……”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打着颤从舌头尖上滚落。


蕴宁往旁边让了下身形:


“公子说笑了,里面请。”


又育好了几亩药苗, 蕴宁本来正在地里忙活。不意张元清却跑来,说是外面来了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


还以为是陆瑄又跑过来了呢, 不想却是武安侯府的大公子袁钊钰。


之前在寺庙见过一回,蕴宁对袁钊钰并无恶感,又刚受了袁家的好处, 自是不好把人拒之门外。


只这位身份尊贵的大公子,今儿个瞧着明显是有心事的,甚至瞧向自己的眼神也有些,诡异的, 忧伤……


年轻人都是悲春伤秋的吧?


蕴宁倒也不以为意,也不欲化身知心姐姐,帮着排忧解难——


却不知为何,想起近来但凡有点儿小心思,就一脸不高兴跑来寻自己唠叨个没完的陆瑄,眉眼却是不自觉缓和起来。


偷偷瞄了一眼和自己并肩而行低眉垂眼的蕴宁,袁钊钰心情越发复杂——


从前没发现,可存了疑心再去瞧,何止是眼睛,便是身材,蕴宁也和其他袁家女孩一般高挑,就只是一点,太过纤细柔弱,肤色也格外白皙,不似其他姊妹那般健康红润。


是了,母亲的皮肤就是偏白呢……


一路想着心事,直到蕴宁停下脚步,袁钊钰才醒过神来,一时有些讷讷。


“大公子对这里应是熟的紧,”蕴宁指了指建在假山上的那秀美花厅,“我还有些事情要忙,就不陪公子了。”


又指了指花厅里的石桌,上面可不是正摆着两个古拙有趣的的拳头大小的骨瓷碗:


“石桌下左边那瓮是百草茶,右边是我酿的果酒,大公子渴了的话,只管自取。”


“你有事尽管去忙,不用管我。”袁钊钰忙道,有心想问蕴宁要做些什么,却也意识到两人的关系还没有熟悉到那地步。


瞧着蕴宁的身形迤迤逦逦而去,渐渐隐没在深深浅浅的绿色中,再找不到丝毫踪迹,袁钊钰略犹豫了一下,终是没好意思跟过去,转身一步步沿着石阶登上花厅。


花厅一枝独秀,立于假山顶部,站在上面,几乎能把风景秀美至极的山庄尽收眼底。


人站在上面,只觉心胸都为之豁然开朗。


果然是个,敏感的丫头呢。


这是以为自己心情不好,想让自己纾解些?


袁钊钰心情更加复杂,极目四望之余,很快找到蕴宁的身影,却明显大吃一惊——


那个在田垄间忙碌不停的瘦弱身影,可不就是蕴宁?


一时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女孩子不是应该娇生惯养的学些琴棋书画女红之类的就好了吗?如何蕴宁却要做这等粗活?


本想着或是一时兴趣,一会儿就会停了,没想到都忙碌了小半时辰了,也没见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袁钊钰攥着拳头,只觉越来越多的东西哽在心口。正好张元清正从下边路过,袁钊钰忙招了招手。


张元清迟疑了下——


方才已经知晓,外面这位贵公子正是山庄的原来主人,武安侯府的大公子。


依着他的性子,除了老主人外,来访的客人一律都是不安好心、不受欢迎的。


尤其是那个陆公子……


明明小姐平日里对谁都不爱搭理的,却不知为何,独独对那小子另眼相看。


至于说这位袁公子,张元清忌惮之余,还有些感激——


有了这么大一个庄子,小姐后半辈子便能衣食无忧了呢。


是以,不过略一踌躇,便依着袁钊钰的吩咐上了花厅。


袁钊钰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指着忙碌的蕴宁道:


“那里种的是什么?怎么你们闲着,倒是让你家小姐一个人在地里忙?”


“公子容禀,”张元清被训的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老老实实道,“那几亩地里种的都是药苗,小姐说旁人不懂药的习性,一个弄不好,就会糟蹋了……”


“糟蹋了又怎么样?不就是些药苗吗!”


再金贵的药苗比得上人重要?


那么多地呢,全都一棵棵种上,便是寻常农夫也得累坏,何况是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


袁钊钰脸色愈发不好看,也不知该恼张元清这些下人,还是别的什么……


平白被训了一顿,更甚者,这位公子明显并没有把那些药苗放在眼里,一想到小姐的一番心血这般受人轻贱,张元清便有些着恼:


“公子金尊玉贵,如何能知道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日子?”


“那些药苗可是一棵也糟蹋不得。小姐说了,老太爷还有我们的吃食,衣服鞋袜,可全在那药苗里呢。”


“你家小姐的衣物,要自己种东西卖出去,才能有吗?”袁钊钰的拳头攥起又松开,松开又攥紧,胸口一阵阵发紧。


“不然呢?天上又不会掉馅饼。”张元清气鼓鼓的道——朱门大少爷罢了,如何能懂得稼穑之苦?


反观自家小姐,却是太懂事了些。可这么好的小姐,如何偏就被毁了一张脸呢?


“我记得不错的话,你们家老爷大小也是个六品京官啊……”袁钊钰强自摁下心头的郁气——


内宅的事袁钊钰自然从未过问过,却也大致知道,家里姐妹即便是庶女,每一季至少都要添八套新衣,头面首饰也是一季一换,全是帝都最新推出的样式,至于说万千宠爱在一身的珠姐儿,添置的好东西更是数也数不过来……


“你说我们家老爷太太?”张元清明显有些不以为然,只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终究把满腹的不满又咽了回去,“公子无事的话继续坐会儿吧,我得去看看那粪肥沤的怎么样了。”


张元清说完,不待袁钊钰说什么,就自管自的下去了。


袁钊钰可不是那等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公子,哪里察觉不出张元清话里未尽的意思?


平常要被漠视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小小年纪的蕴宁就明白,这世上能依仗的只有自己?


如果是之前,也就是会对这个表妹有些怜悯罢了,可从父亲口里却了解到,眼前这个,极有可能是自己嫡亲的妹妹。


却因为被人恶意换走——


到现在,袁钊钰可不也和袁烈一般,认定当初的事绝非偶然。


毕竟,除非知道真正身份,任何爹娘都不可能对亲生孩儿做到这般!


那些穷苦人家,实在养不起孩子,还会想着把孩子送出去,以便保住小命,如何程家这样的殷食人家,唯一的嫡女却活的这般无助恓惶!


坐在高台上,遥遥瞧着时而俯身,时而站起的小小身影,袁钊钰终于明白父亲的暴怒为何。


到得最后,竟是无论如何再也看不下去,一撩袍子就从花厅里跑了下来。


待得蕴宁听到脚步声时,袁钊钰已是奔到了眼前,却是径直伸出手钳住蕴宁的手腕:


“别做了!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顿了顿又道:“你的衣服、首饰,你祖父的养老,还有这些下人们的月钱,都包在我身上。”


说着拉着蕴宁的手就想往外拽,不意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阿钰,拿开你的手!”


袁钊钰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拳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头顶当头砸来。


袁钊钰吓得一激灵,却是下意识的抢上前一步,护在蕴宁身前。也在回头的瞬间瞧清楚了来人,登时大吃一惊:


“陆大哥?”


来人可不正是陆瑄?


那拳头带着风停在袁钊钰的面门处,又快速的化拳为掌,袁钊钰猝不及防,只觉手腕处一阵酸麻,无力掌控之下,登时放开蕴宁的手,人也往旁边一踉跄,整个人坐倒在田垄里。


“啊呀,你坐哪儿呢——”瞧着袁钊钰屁股下刚栽上的青苗,陆瑄又是恼火,又是不好意思,忙看向蕴宁,“宁姐儿莫要担心,我很快就能帮你种好,真的。”


说着也不顾身上月白镶金边的锦袍,就要矮下身形拾掇。却被蕴宁叫住:


“好了,你们俩都出去吧。”


这位袁家表哥,怕是把自己那坛果酒喝完了,不然,如何做事这么古里古怪?


亏得自己不是真正的小姑娘,不然听了他这番话,还不得误会?


却又觉得不解,明明自己那坛果酒淡的紧,就是自己一个人喝了,应该也不致醉倒才对%


至于说陆瑄,明明穿着一身要去见客的衣衫,这么弄了一身泥的话,便是有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只话虽这么说,陆瑄的厚底靴上还是沾上了些湿润的泥土。


蕴宁拿了个竹刷递过去,指了指不远处清澈的溪水:


“去刷刷,等干了,赶紧去做正事才是正经。”


竟然被看出来了吗?陆瑄神情明显有些懊恼——


今儿个出来,可不是有正事在身?


只经过山庄门前时,却是止不住想要进来看一眼。


也幸好自己来了,不然,袁大这小子不定还要发什么疯呢。


这么想着,不由瞪了袁钊钰一眼。不意,正和神情恼火的袁钊钰视线撞了个正着——


呦呵,还对自己不满呢!


心头一时益发忌惮,面上却是不显:


“阿钰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了?可是弟妹回了娘家,你一个人无聊就跑到山庄里了?正好我要去松庐书院,咱们一块儿走吧。”


说着,上前搂住袁钊钰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直接带着就往外走,边走还不忘嘱咐蕴宁:


“天气热,去花厅那里歇会儿,我很快就会回来,剩余的药苗交给我就好!”


袁钊钰一开始有些懵,心说自己媳妇儿什么时候回娘家了?而且,怎么就觉得说道“弟妹”两字时,声音一下高了八度不止呢。好像唯恐旁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婚一般。


更可气的是后面的意思,什么叫他很快回来,这明明是袁家的山庄,不对,宁姐儿的山庄才对。


只可惜身手却是较之陆瑄差了些,虽然百般不愿,最后还是被陆瑄从山庄里拖了出来。


“你放开我……”眼看出了山庄,袁钊钰抬手就想推开陆瑄,没想到陆瑄却先放了手,气力用空之下可不是险些往前仆倒?


登时气结。


陆瑄脸上的笑容也早已不翼而飞,似是看透了袁钊钰的心事,竟是冷笑一声: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可是成了家的人,记得以后离宁姐儿远点儿。”


袁钊钰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等醒过神来,却是大为光火:


“你知道什么,蕴宁是我……表妹……”


一时懊恼至极,更不能忍的是,陆瑄又以什么身份这般教训自己?


“表哥?呵呵!好,我姑且信你一回,只有一点,阿钰,你可得记住,要是真心疼爱宁姐儿,可别让我再瞧见做那等逾礼的事!没事儿的话,赶紧去宫里当你的值吧。”


袁钊钰被训的头上青筋直蹦,想要反驳,却偏是不知说什么好。“你,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好,我这就走,你也得走!”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陆瑄要是留下怕是自己这一天都得心惊肉跳。


陆瑄眉毛挑了下,已是飞身上马。


没想到陆瑄这么痛快,袁钊钰一时有些愣神,不意陆瑄却是抽出马鞭,朝着袁钊钰马屁股上就是一记鞭子。


亏得袁钊钰马术了得,忙死死抱住马脖子,才没有被猝然吃痛的马儿给掀翻下来。


气的咒骂连连。


至于陆瑄,则一直眼瞧着袁钊钰一人一骑瞧不见影子,才施施然一抖马缰绳,朝着松庐书院的方向而去——


跟着的荆南荆北长出一口气——


自家小主子终于要走了,须知今儿个要见的松庐书院的大儒,可是阁老特意拜托的,真是去晚了,少不得会让大儒不满。


话说回来,小主子平日里最是冷静的一个人,怎么一遇到这程家小姐的事,就跳脱成这样了?


☆、67


荆南荆北想些什么, 陆瑄却是根本就没有在意。


虽然说不清为什么,却总觉得今儿个的袁钊钰奇怪的紧, 尤其是那望着蕴宁时欲语还休的可疑神情……


这般想着, 忽然调转马头,再次朝着栖霞山庄的方向而去。


把个荆南荆北给惊得, 忙不迭喊:


“主子, 老爷和那位汪先生约定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可是不敢耽搁了。”


好容易小主子吐口会长居府里, 可不把太夫人高兴坏了?更甚者,陆瑄还说, 要参加来年的春闱。


消息传到墨竹堂, 听说老爷连浮三大白, 第二天回来,便兴冲冲跑来寻小主子,说是特意去了一趟松庐书院, 说动了大儒汪松禾公收他做关门弟子。


今儿个一早,更是让人送来全套见客的精美衣衫, 那番殷殷期盼之情,当真是溢于言表。


小主子本是不愿意去的,却在知道夫人房间里扫出一地的瓷器碎渣, 更甚者还借口不舒坦,连五日一次的给太夫人问安都省了,又改口答应了下来——


服侍陆瑄这么久了,两人可比谁都清楚, 自家小主子是一个多护短的人。


可之前他护短的对象,从来都是太夫人一个罢了,现在两人算是看明白了,分明还要再加上一个程蕴宁啊!


两人又是叹气又是无奈,心知陆瑄的性子,认定了什么,当真是八匹马也拉不过来。


自然,两人心里可也和太夫人一般,早就认定,就凭陆瑄的才华,来年科考金榜题名根本就是手到擒来,区别只在于能不能中状元罢了,拜不拜大儒为师根本没的差,也就老爷在哪里患得患失。


且少爷的性子,但凡说了,就绝不会不做,待会儿定然还要往书院去。这会儿两人已是开始头疼——


惹恼了那汪先生,无法入书院就读,说不得就会让夫人看笑话……


至于蕴宁,看到再次去而复返的袁钊钰,可不也目瞪口呆?


“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神情却明显有些狐疑。


“我方才不是说过了吗,很快就会回来帮你把药苗种上。”陆瑄笑的那叫一个阳光灿烂,不待蕴宁开口,便径直进了药田,驾轻就熟的开始挖坑、栽种,动作当真行云流水一般,配着他俊美的侧颜,当真是赏心悦目的紧。


蕴宁心里一动,揉了揉酸痛的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有些苦有些涩、又有些甜的感觉一点点涌上心头,看着那因为赶时间而动作越来越快的矫健背影,竟是有些痴了。


远远瞧着的荆南荆北却是越发相对无语。平日里对着不相干的人时,一律高冷姿态的小主子,竟也有这么知冷知热的一面,可真是难能可贵啊,传出去不定得惊掉多少人的眼睛呢。


不得不说陆瑄具有绝佳的学习才能,再加上他身有功夫,当真是种的既快又好。堪堪在太阳即将落山时,终是把药苗全部栽好。


“耽误了做正事,看你回去怎么同家人交代。”蕴宁瞪了陆瑄一眼,明明是埋怨的语气,却是多了些从前不曾有的娇嗔。


“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说道做到。”陆瑄边就着蕴宁端来的脸盆净手边道,语毕却又想到一点,“只一点,要是我被家人赶出来了,你记得收留我就好。”


“收留你?想的倒美!叫我说,被撵出来也活该。”口里虽这么说,却又端来一盆水,命令道,“抬脚。”


陆瑄听话的抬起一只脚,蕴宁拿了竹刷,帮他把上面的泥清洗干净。


有微风吹来,花影浮动间,专心致志刷鞋的纤柔少女侧颜当真美丽至极,陆瑄痴痴的盯着看,只恨不得时光就此停驻才好……


不意蕴宁忽然住手,照着脚踝处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


“啊呀!”陆瑄大呼小叫的呼着痛,却是又把另一只脚抬起来,慢悠悠道,“嗯,被撵出来是我活该,”


顿了顿又小声道:


“可我乐意……”


甚至开始幻想,真被撵出来的话,自己该如何死赖在这里……


可惜的是,也就想想罢了,便是有祖母在,怕是整个陆府,就没人敢说让自己滚出去。一时竟颇是有些遗憾。


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荆南荆北,瞧着笑的傻子似的陆瑄,已是连叹气都不会了——


即便陆瑄心里恨不得再多呆会儿才好,蕴宁却已是手脚麻利的帮他把鞋子清扫干净,荆南荆北这才活了过来似的,牵了马匹过来。


好在陆瑄这会儿却是爽快的多了,飞身就上了马,笑吟吟的对蕴宁道:


“得空了我给你送几个伶俐的小厮,”


说完又觉得别扭,总觉得真是让小厮来的话,可真是打心眼里闹心,忙又改口:


“还是丫头吧,也跟你做个伴不是?放心,俱都伶俐的紧,本就是会园艺的,你稍微指点一下就成。到时候,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浑然忘了,今儿个做活的分明是他陆瑄才对。


三人再次打马离开山庄。


“主子不回去吗?”看陆瑄依旧往松庐书院的方向而去,两人不觉一诧。


“谁说要回去了?我还得去见汪先生呢。”陆瑄心情大好之下,话也难得的多起来。


“还要去?”两人哑然——


可是早听说,那位汪先生性子古怪的紧,小主子这么放人鸽子,这会儿了再赶过去,不是自取其辱吗?


陆瑄却是并未答话,径直一挥马鞭,蹄声得得而去——


老头子的伎俩也就哄得了别人,既是已然说定了,不管自己几时去,那汪先生必然都是会见一见的。


甚而去的早了,还不定能见着人——


不管什么时候,老头子可不是都不忘要磨练一下自己?


今儿个这一出,除了那汪松禾真有才学之外,必然还有锤炼自己耐心的意思。


只他不知道的是,自己从不缺耐心,只是要看,那个人值不值得自己付出耐心……


直到天色昏黑时,一行三人才终是进了书院,刚把马系好,便有一位满头华发的老者从外面缓步而入,一眼看到负手立于院中的陆瑄,神情登时满意之极——


不错不错,一大早就借故外出,就是为了杀杀这位阁老之子的傲气。没想到被自己晾了这么久,却依旧这般气定神闲,没有一点儿相府公子的骄矜自满,怪不得陆阁老语气间恁般自得……


陆瑄已是转过身来,施施然同汪松禾见礼,浑然不知,栖霞山庄的所作所为,已是以最快速度送到了袁烈案头。


殊不知,饶是袁大侯爷见多识广,这会儿也是一头雾水,竟是沉思半晌,都闹不懂陆瑄到底要做什么——


那陆瑄足智多谋,做起事来滑不溜丢,却又如隔着云海,让人摸不着头脑,他这般费尽心思讨好宁姐儿,到底是有着什么目的?


要说是冲着程家,简直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毕竟,袁烈心底清楚的很,以陆瑄的家世和才貌,即便宁姐儿这会儿身份已明,可也完全用不着堂堂陆家九少爷这般委曲求全。


更别说,宁姐儿眼下也不过是个毁了容的六品小吏之女罢了……


正自沉吟,袁铁再次悄无声息的上前禀道:


“主子,除了陆家公子外,我们还发现了两个人……”


因那陆瑄和大少爷相熟,更甚者,袁铁发现,陆瑄的身手可不是一般的高明,便是自己,竟也看不出他的深浅,出于谨慎,在陆瑄现身时,他便隐在一旁。倒是没被陆瑄识破,却也意外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在山庄外窥探的人。


只这两人的身份却是有些诡异——


一个是前不久刚加入锦衣卫的叫陈封的二流子,另一个更好,竟是程蕴宁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袁烈瞬间抬头。


“据属下调查,这所谓的青梅竹马,怕是别有玄机。”袁铁略顿了一下,“据说当初程家老爷子为了帮宁小姐疗治脸上疤痕,曾发下誓愿,说是即便踏遍天涯海角,也要觅得奇药。可就在程仲外出寻药时,那顾德忠却趁虚而入……”


当下把调查的结果细细说出。


“……亏得当时小姐聪明,没有跟他一同离开,不然现在……”


这也是袁铁在调查的过程中,唯一想不通的一点——实在是之前的情况来看,明明宁小姐对顾德忠死心塌地的紧,怎么就一夕之间突然开窍了?


“那个毒妇!”袁烈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好半天才道,“陈封此人先不用管他,他会去山庄,十有八、九,是冲着侯府来的——那陈封,可不正是封烨手下一等一得用的人?”


口中说着,却是有些头疼——


锦衣卫的人还真是无孔不入,山庄都送出去了,宁姐儿不过一个弱女子,他们竟还派人盯着……


尤其还是被封烨这样的疯子给盯上。


“封烨?”袁铁也是大吃一惊。


自认杀人无数,可真是论起残忍来,袁铁对封烨还真是自愧不如。


这人明明年纪不大,却心狠手辣的紧,且一旦盯上谁,就跟只疯狗一般,不连皮带骨头咬下块肉来誓不罢休。


来帝都这才多久啊?就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腥风血雨。


偏是这样的封烨,却是入了皇上的眼,官职一路青云直上,竟是一月一迁,到现在,那疯子已是坐在了千户的位子上……


“听说这些时日,工部那里也不甚太平……”袁铁又忆起一事。


“无妨,周文芳那人,我却是看不上的,睿哥儿和他们家自是并无干系。”


袁铁的意思,袁烈自然明白。却是封烨这些时日,分明又盯上了工部尚书周文芳。


好在当初,周家虽是试探过,想要和武安侯府结为儿女亲家,只袁烈却是以为周文芳太过老奸巨猾,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索性直接让夫人找借口给回了。


随即冷笑一声:


“当初封平会死在边疆,可不全是匈奴人的罪孽!封烨会如此,怕是查出了什么。”


之前被封烨抄的那几户人家,可不也全是和封平之死有关的?


只这些勾结匈奴的无耻之徒,却是多年镇守边疆的袁烈最为厌恶的,自是乐于看封烨使出种种手段惩戒他们。


“主子的意思,封烨会对周尚书出手?”袁铁明显有些不敢置信。


实在是封烨再怎么厉害,名头却不甚好听,酷吏的凶名更是早已传遍帝都,至于周文芳,却是连侍两朝,说是根深叶茂也不为过。


要说封烨能把一个位高权重的堂堂二品大员给弄倒,袁铁却是不信的。


袁烈摆了摆手,分明不欲再说:


“让他们尽管狗咬狗去。你今儿个不是已经查出来丁氏身边的秦姓仆妇,当时就在产房里吗?只管抓过来。”


袁铁应了声,很快无声无息的消失。


棋牌胡同。


程庆轩并丁淑芳拖着疲惫的身形从车上下来。


程庆轩还好些,不过双腿有些僵硬罢了,丁淑芳却根本是连路都走不成了——


跪了整整两天下来,真是腿都要跪残了。


偏是老爷子极好说话,直接表示,所谓别府另居,他根本没有放在心里,想要他也搬过来,却是万万不行。


程庆轩小心翼翼的表示,不然,他们就搬过来,老爷子却冷哼一声,理都没理,抬脚走了。


到如今,程庆轩当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什么叫搬出来容易,搬回去难,这就是了。


再细细回想起之前如何非要猪油蒙了心搬家,自己这老婆可不是功不可没?待丁淑芳当真不是一般的冷淡。


“老爷莫要烦扰,当初一切罪责都在我身上,过了今夜,明儿个我就去静心庵待着为程家满门祈福,想必老爷子就不会怪罪您了。”丁淑芳声音伤感,“还有府中中馈,老爷也赶紧接了宁姐儿回来,交给她支应,老爷子最是看重他……看在眼里,想必也会熨帖些,到时老爷再说些软乎话……”


“太太——”旁边扶着丁淑芳的秦妈妈,神情一紧,忙要小声提醒。却被丁淑芳给瞪了回去。


“也罢,”程庆轩却是连犹豫都没有,“既是岳父发了话,我也不好说什么,就只是一点,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等爹爹的怒气褪了些,我很快就会找机会把你接回来。”


丁淑芳嗯了声,也不再搭理程庆轩,直接回了房。


秦妈妈早忍不住了,刚掩了门就忍不住道:


“太太,您怎么能去静心庵呢?还要把府里中馈交给那个死丫头……”


不是因为她,太太能落到这等地步?


却被丁淑芳打断:


“乱说什么!宁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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