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儿子委屈,非要选一个,顾兰芝宁可委屈自己。
俞氏看出了顾兰芝的决定,懊恼不已,是不是她说错话了?
顾鸾也看出来了,心里一疼。上辈子,四岁这年的事情她不记得了,但她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姑姑带着表哥回永安伯府了,作为条件,姑父将夏怜交给了曾祖母,曾祖母安排夏怜住在自家庄子上,不许夏怜与姑父见面。
夏怜是解决了,但姑父与姑姑的感情再也回不去了,姑姑过得很不开心。另一边,陆老太太、姑父都很宠爱夏氏的三个孩子,尤其是表哥在一次意外中摔瘸腿后,陆老太太甚至动了改立世子的念头。有顾家撑腰,陆老太太当然改不成,可顾鸾忘不了姑姑三十多岁就华发早生的憔悴样,忘不了表哥陆季安阴郁的脸、一瘸一拐的落寞背影。
“姑姑,姑父坏,你别跟他过了!”趴在父亲肩头,顾鸾哭着告诉姑姑。
周围的长辈们都是一惊,俞氏震惊过后,目光凌厉地射向女儿的乳母。
乳母扑通跪在地上,连连否认:“夫人,奴婢一直陪着四姑娘,并没有人在四姑娘面前多嘴!”
俞氏哪里会信,刚要处置乳母,顾鸾又哭着叫道:“姑姑别回去,表哥也别回去,你们都别走!”
女娃娃似乎只是在表达她留下姑姑、表哥的心,可她的话,却第一次叫大人们冒出一个念头,谁说和离后孩子必须留在男方家里的?
顾兰芝又开始摇摆了,陆维扬那么对她,她真的不想再看他一眼,一眼都觉得恶心,但,儿子会愿意离开陆家吗?儿子会不会想爹爹?
柳氏想的却是,如果陆季安留在侯府,那永安伯府的爵位怎么办?哪有一个伯府的世子在舅舅家长大的?真这样,他将来怎么继承伯府?
但这些顾虑,在顾崇严眼里都不是问题,商量都没与萧老太君、柳氏商量,顾崇严直接做主,对顾兰芝道:“兰芝,只要你决定和离,陆家就休想带走季安,哥哥也能保证,将来永安伯的爵位还是季安的。”
都说父爱如山,在从小就失去父亲的顾兰芝眼里,大哥就是她的山。
顾兰芝信兄长的话,然而……
她低下头,苦涩道:“真能这样,我是愿意,就怕季安不想跟我过。”女儿可能与娘亲更亲近,儿子的话,姓都随了父族,心也会偏向父族吧?
顾兰芝没有把握。
“去请表公子过来。”顾崇严马上吩咐道。
小厮匆匆而去。
顾鸾还想继续旁观,顾崇严也觉得女儿太小不适合待在这里,叫乳母先带女儿走。
顾鸾想哭闹耍赖,对上父亲严峻的脸,她就放不开了,毕竟骨子里是大姑娘了。
“姑姑,你别走。”人被乳母抱了起来,顾鸾歪着脑袋,巴巴地叮嘱姑姑。
女娃娃的大眼睛清澈明亮,顾兰芝眼睛一酸,哭了,连四岁的侄女都知道心疼她,陆维扬怎么那么狠?
九岁的表公子陆季安过来时,就见母亲眼圈泛红,随时可能会哭的样子。
陆季安很难受,小少年有自己的判断,母亲在祖母那儿受了太多的委屈,如今父亲也来欺负她!
因此,当舅舅问他想回陆家还是与母亲一起住在侯府的时候,陆季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母亲。
那样的父亲,陆季安引以为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咱们顾爹够给力吧,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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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关于顾兰芝与陆维扬和离这件事,苗老姨娘是不太同意的,她觉得女儿还是回陆家的好,否则一个和离的庶出女,再嫁能找什么样的?不如受点委屈,继续当永安伯夫人,但苗老姨娘生性怯懦老实,萧老太君、侯爷都支持女儿和离,她有话也不敢说。
而在顾崇严心里,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等陆家闹,他再教训陆家一顿就行。
安顿好了妹妹、外甥,顾崇严陪萧老太君、柳氏说说话,就迫不及待地随妻子回正院了。
路上,俞氏对丈夫道:“幸好你回来的巧,不然真便宜陆家了。”
作为一个妻子,俞氏很气陆维扬的做派,丈夫打陆维扬的那一拳,她光听动静都觉得大快人心!
顾崇严想起陆老太太,冷声道:“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两家刚议亲时,陆老太太笑脸迎人,陆维扬谦谦有礼,顾崇严挑不出什么错,直到妹妹难产,身子出了问题,陆老太太的尖酸冷漠、陆维扬的懦弱无能才显现出来,若非陆维扬外室藏得深,他早就接妹妹回来了。
“算了,不提他们,这几个月家里可好?”呼出一口浊气,顾崇严笑着问妻子。
俞氏想了想,侯府风平浪静,除了婆婆与赵老姨娘斗斗嘴,没什么值得特别提的,唯一一桩……
俞氏皱皱眉,低声道:“月初我们娘几个进宫,阿鸾与小皇子、公主们玩,太子送了一只鹦鹉逗乐,二殿下经过,把鹦鹉掐死了,当时阿鸾都吓哭了。后来我快忘了这事,月中阿鸾突然做噩梦,说梦见有人掐她脖子,醒来哭了好久。”
顾崇严剑眉倒竖,赵夔那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皇上惯的,如果外甥陆季安也是赵夔的性子,别说收留,顾崇严见一次打一次!
“以后少带阿鸾他们进宫。”皇家的表侄不能打,顾崇严只好多约束自家孩子。
俞氏叹气,幽怨道:“你以为我想带?还不是俩孩子刚出生时你天天炫耀,还抱进宫给皇上看,皇上喜欢他们兄妹,非要见,我能怎样?”
顾崇严一愣,仔细想想,似乎确实是他的错,不过,谁让他厉害,叫妻子生了龙凤胎?满京城都找不到第二家!
那一点后悔转瞬被骄傲取代,见妻子微微嘟起嘴唇,怪他的模样,顾崇严左右看看,仗着附近没人,他偷偷地拉住妻子的小手,低声哄道:“怪我怪我,晚上我再好好向夫人赔罪。”男人黑眸幽深,灼灼地看着妻子娇美的脸。
赔罪就赔罪,为何非要等到晚上?
听出丈夫话里的荤意,俞氏脸一红,飞快挣脱丈夫的手,小跑几步躲前面去了,她可没有武将那么厚的脸皮。俞氏今年刚二十几岁,虽然生过三个孩子了,柳腰还是细细的,走路时并没有刻意地扭动,但就是别有一种婀娜的风韵。
顾崇严目不转睛地盯着妻子,素了四个来月的大将军,想天快点黑。
“爹爹!”
正院这边,顾凤、顾庭、顾鸾姐仨早就等着了,看到父亲,最淘气的顾庭撒欢跑来,白白胖胖的男娃娃,养得特别结实。
顾崇严弯腰,笑着将宝贝儿子抱了起来,然后朝小女儿顾鸾招手:“阿鸾也来。”
顾崇严最喜欢这对儿龙凤胎一起跑过来要抱抱的模样了。
顾鸾瞅瞅只是含笑凝望父亲的姐姐,再看看靠在父亲怀里傻乐的哥哥,她就没动,不想跟哥哥一起傻。
“我长大了,不用爹爹抱。”顾鸾一本正经地说。
顾崇严一怔,那颗想抱女儿的心顿时在冷水里滚了一圈似的,冷飕飕失落落的,他才离家半年不到,女儿就不黏他了?可是刚刚在老太君那边,小丫头不是哭着说想爹爹吗?
就在顾崇严沉浸在被yòu_nǚ 嫌弃的打击中时,顾庭看看地上的姐姐妹妹,小男娃也别扭起来了,泥鳅似的从父亲身上滑了下来。妹妹都不要爹爹抱了,他是男子汉,怎么能连妹妹都不如?
儿女都想当大人,顾崇严不甘心,一手捞起儿子,然后老鹰捉小鸡似的朝小女儿扑了过去,顾鸾尖叫一声往远处跑,边跑边笑,可惜现在她的腿太短了,没跑几步就被父亲的大手抓住,轻而易举地拎到了怀里。
顾庭哈哈笑,顾鸾累得小脸通红,被父亲狠狠亲了两口,还故意用胡渣扎她,顾鸾又笑又躲,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四岁的孩子。
顾崇严有的是力气,抱着龙凤胎,他再次朝长女走去。
顾凤大眼睛转了转,悄悄往母亲那边走。
走到一半,也被父亲抓住了,顾崇严单手抱着顾庭、顾鸾,右手将长女抱了起来,这都是他的宝贝!
爷四个闹得欢,院子里全是孩子们的笑声与嫌弃声,俞氏站在不远处看着,对比刚回娘家的顾兰芝,就觉得自己特别幸运。过世的公爹有妻有妾,算不上最风流,但也喜新厌旧,刚嫁过来时,俞氏挺担心丈夫会纳妾,结果她也没干什么,顾崇严就特别喜欢她了,她怀孕的时候,这家伙宁可对着她自耍无赖,也从未想过收个丫鬟当通房,好像天生就少了风流那根筋,而且还特别顾家疼孩子!
孩子们疼够了,吃晚饭的时候,顾崇严忍不住地看了妻子好几眼,妻子红红的嘴唇,比饭菜馋人多了。
俞氏只当不知,眼睛却不敢往丈夫那边瞅。
顾凤、顾庭专心吃饭,顾鸾大眼睛骨碌碌乱转,很快就注意到了父母间无声的恩爱。顾鸾一边替父母甜蜜,一边走了神。上辈子,她心目中的夫君就是父亲这样的,在外是顶天立地万人敬仰的英雄,回家疼媳妇疼孩子,一心一意。
可顾鸾倒霉,病怏怏的,长大后难得进次宫,还着了小人的道。
是谁下的药?
顾鸾与家人,甚至皇上都试图暗中揪出对方,但线索太少了,顾鸾只记得自己与丫鬟走在前往御花园的路上,那里二公主在等她,走着走着,身后丫鬟“呜”了一声,顾鸾回头,就见丫鬟软软地倒了下去,黑衣蒙面人手持帕子朝她扑来。
帕子上有药,顾鸾没了力气,挣扎间,她看见蒙面人仅露出来的眼睛,看见他的右眼角旁有颗小小的黑痣,还没有芝麻大。蒙面人将昏迷的丫鬟拖入花丛,再扛着她往更隐秘的地方走,顾鸾泪如雨下,就在此时,太子出现了。太子与蒙面人动起手来,蒙面人以她为人质,太子不敢硬拼,被蒙面人成功脱逃,太子抱着她送她回去,然后,顾鸾的药效发作……
回忆起那一幕,顾鸾突然没了胃口。
她一直在求太子,太子一直在道歉,却还是要了她。
顾鸾管不了自己的身体,但她怨太子,只是,与其被个来路不明的贼人得了,换成太子,多少都算幸事。
人都是太子的了,顾鸾不知道还能怎么办,父亲憋了一肚子的火,但那是太子啊,没办法,顾鸾就成了太子的侧妃。婚后,太子独宠她一人,再也没有踏足太子妃或其他妾室的院子,还曾在深夜里抱着她向她承诺,说将来他登基,会把后位留给她,这般,父亲的怒火才稍微消了点。
太子对她真的太好太好,太子妃争风吃醋来闹,不用她出面,太子一人就给挡下了,皇上宠她这个表侄女,也不管太子的后院,总体来说,顾鸾在东宫过得顺风顺水。顾鸾接受了那样的生活,但她始终无法对太子动心,当初她哭着求他别碰自己,他就是不听,顾鸾永远忘不了,太子那双急得发红的眼睛,没有情意,只有野兽般的欲。
“阿鸾怎么哭了?”俞氏最先注意到发呆的小女儿,她一问,顾崇严、顾凤、顾庭也都看向顾鸾,可不是,四岁的女娃娃小手捧着饭碗,嘴里还含着一块儿刚塞进去的排骨,湿漉漉的杏眼盯着面前的菜,嫩嫩的脸颊上挂着两颗泪珠。
顾鸾回神,对上家人关切的眼神,顾鸾急中生智,苦着脸将嘴里的排骨吐到旁边的小碟子里,委屈道:“咬到舌头了。”
顾崇严先笑了,因为咬舌头哭的女儿好可爱!
俞氏则一边帮笨女儿擦嘴一边叮嘱道:“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顾鸾低着脑袋,乖乖地听。
罢了,太子欺负她,最后惨死宁王之手,宁王欺负她,最后被父兄诛杀,她受过的所有委屈都已经报了仇消了气,现在她重新回到小时候了,她要忘掉那些不愉快,然后帮身边的亲人避开前世的祸患,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再次夹起一块儿排骨,顾鸾狠狠咬了下去,太子或宁王,她一定会避开他们的。
嗯,今晚的排骨还挺好吃!
顾鸾的胃口,就这么回来了。
饭后,孩子们都散了,顾崇严迫不及待地抱着娇妻去了内室。
一更天,二更天,三更天时,寝帐内才恢复了平静。
洗完澡,身上清爽了,俞氏还有点精神,趴在丈夫怀里闲聊:“妹妹和离不难,但咱们留下季安,陆家肯定会来闹,这事,要不要先跟皇上打声招呼?”陆老太太是个糊涂蠢妇,放着承恩侯府不知讨好,反而因为子嗣少经常给儿媳妇添堵,如今顾家要抢走陆家长孙,俞氏担心陆老太太会把事情闹大。
顾崇严哼道:“这点小事,用不着打招呼,就算陆家告官,我也有话堵她的嘴。”
俞氏好奇问:“你要怎么说?”
顾崇严笑了笑,凑到妻子耳边嘀咕了一阵。
俞氏听完,放心了,她这个丈夫,有勇亦有谋,非常靠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没看够啊,没事,晚上咱们二更!至于二更有多肥,就看你们的热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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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承恩侯府阖家欢乐时,永安伯府,陆老太太看见儿子藏着掩着的肿脸,登时火冒三丈!
“顾崇严欺人太甚!”陆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大声骂道。她的儿子是读书人,顾崇严从小舞刀弄枪,儿子如何受得了顾崇严的打?
“和离就和离,受点委屈就闹和离,这样的媳妇不要也罢!”望着承恩侯府的方向,陆老太太瞪着眼睛道。想当初,她看上顾兰芝那庶女做儿媳妇,是为了借顾家的势,让儿子的青云之路更顺利一些,结果呢,她的儿子与顾家二爷是同科,现在顾二爷都当上正五品的户部郎中了,她儿子还只是一个六品小京官,待遇与别的进士没什么两样。
既然顾家不肯出力帮衬儿子,那顾兰芝又生不了孩子了,和离也好,她再为儿子物色一个好儿媳妇!儿子仪表堂堂、博学多才,家里还有祖传的爵位,不愁找不到好婚事。
陆维扬不想和离,肿着脸哀求道:“母亲,此事你别管,我会……”
他话还没说完,门房派小厮过来传话了:“太夫人,侯爷,刚刚顾家的管事来了,说,说……”
小厮不好继续,神色复杂地将手里的和离书递给陆维扬。
陆维扬瞳仁猛缩,尚未接过和离书,先看到了纸上一个红红的手印。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卓女之诗浮现脑海,陆维扬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兰芝,真的不要他了。
第一次去顾家时,轩窗后一闪而过的少女倩影,新婚燕尔时,娇妻的羞涩与温柔接连闪过心头,陆维扬双腿一软,失魂落魄地跪在了地上。遇到夏怜开始,他就一直活在内疚与庆幸当中,内疚他对不起妻子,庆幸妻子从未怀疑他,可如今,陆维扬才明白,他究竟犯了什么样的错。
为了一个新鲜的农家女,他丢了结发十年的妻子。
儿子悔恨欲绝,陆老太太一把抢过和离书,无非是些诀别之词,没什么好看的。
“世子呢?”陆老太太看向小厮身后,儿媳妇她早就不想要了,但孙子聪敏好读书,像极了陆家男人,陆老太太还是很疼爱孙子的。
小厮摇摇头,道:“顾家管事只把这个塞给了我们,然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岂有此理!”陆老太太不干了,叫上丫鬟就要去承恩侯府要人。
“母亲,天快黑了,明日再说罢。”陆维扬突然抬头道,低垂着眼帘,有气无力的样子。此时兰芝与顾家众人都在气头上,陆维扬知道,他就是去了也会被顾家拒之门外,他想趁今晚冷静冷静,他要想办法求得兰芝的原谅。
不顾母亲说了什么,陆维扬僵硬地起身,一步一步回了他的院子。
陆老太太空有马上就去抢孙子的心,但儿子不与她去,她只好等儿子一起。
陆维扬这一晚都没睡,早上起来,他眼里布满了血丝,不过,陆维扬已经下定了居心,面容憔悴,但他心里很平静。看到母亲,陆维扬说出了他的打算:“母亲,儿子决定了,我会给夏氏一笔钱,送她们mǔ_zǐ 四人去江南,孩子们的学业我都会安顿好,但我有生之年,不会再见他们。”
他做错了,只有彻底地弥补,兰芝才会原谅他。
陆老太太第一个不答应,孙女不要也就罢了,那边可是两个孙子,都是陆家的骨肉,她舍不得。
“母亲,你就不怕因此得罪了承恩侯府,以后顾家给咱们下绊子?”感情上说服不了母亲,陆维扬换了一种方式,郑重地看着母亲道,“侯爷为人正直,从不假公济私,所以他没有特意帮衬我,但,皇上倚重顾家,一旦咱们与顾家决裂,也许不用侯爷说什么,皇上先要罚我。”
陆老太太脸色大变,昨日她只顾得高兴多了俩孙子了,竟没想到这茬。
攥攥帕子,陆老太太还是不甘心:“礼哥儿都记事了,你不怕他怨你这个父亲?”
陆季礼,是夏怜与陆维扬生的长子。
陆维扬闭上眼睛,努力将庶子的小脸逐出脑海,坚定道:“对不起儿子,总强过对不起祖宗。”
陆老太太身形一晃,环视一圈她住了几十年的永安伯府,老太太终于同意了儿子的选择。
商量好了,娘俩快马加鞭去承恩侯府赔罪了。
萧老太君、柳氏都没露面,顾崇严、俞氏夫妻接见了陆家mǔ_zǐ 。
陆老太太勉强服了软,假意训斥了儿子几句,陆维扬跪在顾崇严面前,再三赔罪,并且说出了他对夏怜mǔ_zǐ 的处置。
顾崇严冷笑,陆家mǔ_zǐ 定是怕顾家会报复,才选择低头,但,一旦妹妹回去了,陆家mǔ_zǐ 少了一桩担忧,时间一长,肯定会惦记外面的孩子,到那时,陆老太太会怨恨妹妹叫她丢了三个孙辈儿,陆维扬得到了妹妹,也就能心安理得地怀念失去的新欢。
“二位不必再说,这样的委屈,我们顾家女吃一次就够了,不会再给人欺辱第二次的机会。”负手而立,顾崇严不容商量地道,言罢吩咐下人送客。
陆维扬急了,蹬蹬蹬膝行着挪过去,拽着顾崇严的衣摆求顾崇严让他见妻子一面。
顾崇严冷脸训斥停下来的下人:“送客。”
下人们不敢再耽搁,一起上来拉扯陆维扬。
陆老太太算是看出来了,顾家铁了心和离,好,她不低声下气的求人,但,“和离就和离,季安呢?你叫季安出来,我们一起带走。”
推开拽她儿子的下人,陆老太太一边扶起傻痴情的儿子,一边瞪着顾崇严问。
顾崇严淡淡道:“季安一心学武,今日起,我会亲自传授他武艺,等他学成之后,我自会送他回永安伯府。”
此言一出,不仅陆老太太,陆维扬都呆愣住了,什么意思,顾家是打算连他的儿子也扣下?知子莫若父,陆维扬很清楚,儿子是从文的料!
“顾崇严,我知道你是皇亲国戚,但你别欺人太甚!”陆老太太先炸毛了,老母鸡似的走到顾崇严面前,恶狠狠地虚点着顾崇严的胸口,“季安是我们陆家的骨肉,族谱上写的清清楚楚,我们陆家会教孩子,不用你操心,你最好马上叫季安出来,不然我告御状去!”
要告就告御状,普通的衙门陆老太太看不上。
顾崇严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干瘪的老太太,嗤笑道:“随你。送客。”
陆老太太一怔。
但这一次,顾家的下人再也没有客气,硬生生将mǔ_zǐ 俩都拖走了。
脸面都丢尽了,陆老太太气得七窍生烟,一句都不再听儿子的,回家就换上诰命夫人的官服,气势汹汹地去敲皇城外的登闻鼓。登闻鼓乃本朝开国皇帝所设,百姓们遇到冤屈便可来敲鼓,鼓响,皇上必须亲自受理,但为了避免百姓们滥用这项权利,敲鼓之人面圣之前,会先承受一百大板的惩罚。
但这项惩罚针对的是普通百姓,官员们按照品阶,可相应减少板子数量,陆维扬的官职不高,陆家头上却有爵位,因此,陆老太太身为二等诰命夫人,一板子都不用挨,顺顺利利地就被太监领到了大殿上,等候皇上到来。
年过三旬的隆庆帝并非一个多勤政的帝王,主要政务都交给内阁,他更喜欢喝酒享乐。今日他没喝酒,把他最心爱的二皇子叫来了,父子俩坐在凉亭里对弈,下得正起劲儿,登闻鼓响了。
隆庆帝眉头一皱,这鼓多少年都没响了,今日哪个不长眼的来扫他的兴?
帝王对面,十二岁的二皇子赵夔一手托着下巴,神色懒散地落子,对宫外的鼓声毫无兴趣。
隆庆帝本来也没兴趣,然而他一低头,却发现儿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挖了一个大坑,他已经掉坑里了,再走三步,必输。
老子输给儿子,还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儿子,太丢人!
隆庆帝怎么能丢了父皇的颜面呢,似乎只是随意地看了眼棋局,隆庆帝放下刚刚拿起的白棋,凝眉道:“已经四五年没有百姓来朕面前伸冤了,登闻鼓一响,必是出了大案,夔儿先退下吧,父皇要去审案了。”
赵夔左手依然撑着下巴,那比女子还长的睫毛却抬了起来,看向父皇。
隆庆帝一脸威严的起身,身边的大太监石公公立即弯腰凑过来,替帝王整理衣衫。
赵夔扫眼棋盘,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对准备离去的帝王道:“父皇,既然是大案,儿子也想旁观。”
隆庆帝心里偷乐,只要儿子不坚持让他认输,带儿子去大殿又有何妨?
“走吧。”隆庆帝笑着道。
父子俩都觉得皇宫的日子很无趣,也都盼着出点刺激的案子解解闷,然而当两人来到大殿,发现殿内只有一个丢了魂儿似的永安伯,以及一个哭着状告承恩侯府恃强凌弱、夺人子嗣的陆老太太时,赵夔唇角一抿,转身就走了。
这等鸡毛蒜皮的破案,隆庆帝也想走,可谁叫他是皇上?
坐在龙椅上,隆庆帝无奈地下旨:“传承恩侯、永安伯夫人顾氏、永安伯世子。”
宫人领命,立即出宫去传旨。
陆老太太偷偷瞄眼龙椅上的天子,心想,皇上再偏心顾家,也不能纵容顾家扣下她孙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二更虽然有点纤细,但男主出来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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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大殿之上,告御状的与被告御状的几个人,很快就到齐了。
陆维扬歪着脑袋,哀求地望着妻子顾兰芝,他不信妻子会那么狠心,一定是顾崇严逼妻子与他和离的,现在有皇上做主,陆维扬觉得,只要他能打动妻子,能让妻子改口,妻子就会与他回永安伯府了。
他这么想,顾崇严也有点担心,看了妹妹一眼。
但两个男人都低估了顾兰芝。
顾兰芝可是武将之女,虽是庶出,但老侯爷活着时疼她,老侯爷死后,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继续宠着她,作为他们这一辈唯一的姑娘,顾兰芝受到的待遇与嫡女没什么区别。她早就厌烦了在永安伯府的生活,忍着,是因为丈夫爱她,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如今丈夫养了七八年的外室与庶出的三个孩子都冒了出来,顾兰芝对陆维扬的心,对永安伯府最后的一丁点留恋,都断的干干净净。
尤其是在娘家住了两晚,住在她出阁前的院子里,不必早起去孝敬婆婆,不必面对一个虚伪至极的恶心男人,懂事的儿子在她身边,可爱的侄子侄女们跟小麻雀似的天真无邪,这样的娘家,让顾兰芝觉得,她好像又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姑娘,身边的一切都充满活力与朝气。
一边是活水,一边是死潭,顾兰芝傻了才会反悔。
就要做彻底的了断了,顾兰芝的心情挺好的,今日她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大红遍地金的长裙,头上除了几样简单却华贵的首饰,还簪了一朵红月季。这样招摇艳丽的扮相,普通漂亮的女人都撑不起来,但顾兰芝既继承了苗老姨娘的美貌,又继承了顾家男人自信的底气,昂首挺胸往那儿一站,便如大殿内突然开出的一朵娇艳牡丹。
陆维扬看直了眼睛,他记忆中的妻子,很久没有心情认真打扮了,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龙椅上的隆庆帝也看直了眼睛,他这个小表妹似乎比小时候更明艳了啊。
隆庆帝是个风流的皇帝,他唯一的痴情都给了红颜薄命的湘贵妃,湘贵妃活着时,隆庆帝夜夜专宠,长达三年,后来隆庆帝出宫南巡,因为湘贵妃生病不能待在身边,长途寂寞,隆庆帝才接受了两个地方上贡的美人,但回宫后,隆庆帝继续专宠湘贵妃。
湘贵妃死后,隆庆帝的痴情也死了,这才继续挑选美人进宫侍奉。
此时此刻,隆庆帝摸摸下巴,对底下正要和离的小表妹动了点心思。
“你们两家,到底怎么回事?”隆庆帝正色问。
陆老太太抢着要说,隆庆帝眉头一皱,嫌弃道:“老夫人说的已经够多了,现在朕要听承恩侯的说法,不能偏信你的一面之词。”
陆老太太只得闭嘴。
顾崇严走到大殿中央,朝年长他十岁的皇帝表哥拱手道:“回皇上,前日臣刚从冀州回来,就得知我这妹婿在外养了一个外室,还生了三个孩子,最大的已有七岁,小的刚刚出生。兰芝从小被我们娇养长大,我们顾家女何时受过这种委屈?既然永安伯喜新厌旧,贪恋外室,兰芝便决意与他和离,臣与家人都同意了。”
生了三个孩子的外室?
隆庆帝很生气,问跪在地上的陆维扬:“永安伯,你可知兰芝是朕亲表妹?你纳妾也就罢了,养外室算什么?真当兰芝娘家没人了?”
陆维扬低着头,灰白着脸道:“微臣糊涂,鬼迷心窍,微臣已经知错……”
顾崇严冷声打断他:“永安伯不必如此,你只需在和离书上按下手印,往后你想养多少女人,我们顾家都不会搀和。”
他冷嘲热讽的,陆老太太听不下去了,仰头对隆庆帝道:“皇上,维扬对不起兰芝,兰芝坚持要和离,我们陆家也不敢强留着她,和离书我们可以签,只是季安是我们陆家的子孙,顾家却强行霸占不叫他回家,这是什么道理?”
隆庆帝将目光从陆老太太身上移到顾崇严身上,懒懒地挑眉:“竟有此事?”
顾崇严马上道:“皇上,季安是永安伯府的世子,臣岂会做那等糊涂事,只是季安这孩子,一心学武,还只想让我这个舅舅教他,皇上也知道,臣每日早出晚归,就黎明、傍晚有空,如此,季安住在侯府更方便臣教他武艺,等他学好功夫不需臣再教了,不用臣说,他自己就回陆家了,臣可没拘着他,平时他想回家探望祖母、父亲,随时都能出门。”
隆庆帝再问九岁的陆季安:“你舅舅说的都是真的?”
父母要和离,好好的家没了,陆季安这两晚都很煎熬,到底是孩子,不如母亲恢复得那么快,小少年低垂着脑袋,扫眼不远处的祖母与父亲,他抿了抿嘴唇,点头道:“皇上,我舅舅所言句句属实。”
说完,陆季安走到陆老太太、陆维扬面前,跪下磕头:“祖母、父亲放心,待季安学好功夫,马上回家在二老面前尽孝,平时我也会经常回家探望你们的。”
陆维扬心都空了,就连儿子,都不要他了。
陆老太太哭得满脸都是泪,搂住孙子叫孙子别被舅舅骗了,说什么经常,傻孙子连家都不要了,现在说的好听,将来顾崇严会放孙子回陆家才怪!
这样的结果,陆老太太并不满意,可她不满意也不行,顾崇严句句在理,人家只是要教导外甥,何错之有?
“永安伯,扶老夫人走吧。”隆庆帝不耐烦地道,“商人养外室不算大错,但你身为朝廷官员,当修身养性,事事为百姓们做出表率,而非示民以恶。这次,看在承恩侯府的份上,朕不治你的罪,再有下次,罢官都是轻的。”
陆维扬早已心如死灰,陆老太太一听,看眼旁边的顾崇严、顾兰芝兄妹,她咬咬牙,吞下了所有不甘。
mǔ_zǐ 俩走了,顾崇严也准备请辞,隆庆帝却对他道:“你先带季安去外面等候,朕有几句话想单独叮嘱兰芝。”
顾崇严奇怪地看了一眼帝王,但正直如他,哪能猜到皇帝表哥居然对他才和离的妹妹动了心思?还当隆庆帝真的要关怀妹妹几句,顾崇严没有多想,牵着小外甥去殿外候着了。大殿的门并没有关,阳光洒落进来,殿内安静庄严。
顾兰芝疑惑地望着下了龙椅朝她走来的隆庆帝,虽是表兄妹,但她是女子,十五岁就嫁人了,与隆庆帝还真没什么表兄妹的情分。
“皇上。”眼看隆庆帝到了近前,顾兰芝屈膝行礼。
隆庆帝笑着虚扶:“自家兄妹,表妹不必见外。”
顾兰芝站直了,恭敬地垂着眼帘。
隆庆帝默默打量这个表妹,二十四五的年纪,正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再小了过于稚嫩,再老了风韵有余新鲜不足,盛装打扮的表妹,很对隆庆帝的胃口,至于处不处的,隆庆帝宠幸过太多的处.子,早就不稀罕了。
“姓陆的这么欺负表妹,朕都想除了他的爵位,可想到季安,朕就没重罚他,表妹会不会怪朕?”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兰芝,隆庆帝低声问,表妹叫的亲昵极了,带着一点点暧.昧。
两人离得很近,帝王又是这种语气,顾兰芝回想镜中自己年轻美丽的脸庞,隐约猜到了几分,不禁退后几步,道:“我只想与他和离,从此两不相干,皇上罚不罚他,我都不在乎,当然,皇上愿意将爵位留给季安,我很感激。”
“哦,那表妹想怎么谢朕?”隆庆帝毫不掩饰地追上来,语气多了几分轻.佻。
顾兰芝看他一眼,无奈道:“听闻皇上好美,恰好我身边有个貌美的丫鬟,皇上若不嫌弃,我将她送给皇上如何?”
隆庆帝笑了笑,直言道:“说起美人,朕更喜欢表妹这样的。”
顾兰芝默默给隆庆帝扣了一顶“昏君”的帽子。
“表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与表哥断没有可能。”隆庆帝不再隐藏,顾兰芝也不再装糊涂,平静地看着帝王道,顺便改了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