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的有些脚麻,见她洗完终于站起了身,也跟着松了口气,夸赞道:“这真是我见过的,洗的最干净的衣裳。”
夏柯觉得这话听着耳熟,愣了好半天,才恍然一笑,说了一句,“谢谢。”
两人收拾完准备往回走时,却都狠狠吃了一惊。
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雨伞上早已没了夜雨敲打的清脆声音,黑色的夜幕下开始飘雪,在看不见的高高的夜空上,雨滴被无声冻结成了漂亮的冰晶慢慢飘落下来。
“又下雪了……”
“这个雪妖还真不死心呢……”
“算了快走吧。”
“夏姑娘你冷不冷?我看你手都冻红了。”
“不冷。”
……
而飘雪的子时夜幕下,星水云庭的某个旁厅里,正灯火通明。
厅里的气氛有些肃穆,蓝雨望了眼窗外的雪,不发一言的将温好的酒沏了一杯递给风尘仆仆刚归来的白衣男子,“白兄辛苦了啊……慕容兄那边情况还好么?”
“全家被无音殿屠杀成那个样子,作为唯一的幸存者,情况怎么可能会好?”有人叹息。
白衣男子却岔开话道:“我昨日在丰州遇见了两个人。”
蓝雨吃了一惊,“什么人?”
白衣男子道:“北冥的两位正统皇族,你们猜猜看。”默了默,“青丘的宫上月和寒荒的风宴初——他们好像也朝沐守郡这边过来了。”
一个身披明黄色四爪蟒袍的男子转了转掌心的酒杯,不以为然道:“北冥和我们十二神启的协议还在,想来是来这里帮忙清理门户的,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白衣男子淡淡道:“太子说笑了,先不说雪妖的底细根本与北冥无关,就算真的是来清理门户的,又何须出动两位封王动手?”
太子也不恼,“那你的意思是?”
白衣男子道:“我也是刚听竹沓亦前辈说起,这个月以来,北冥的这两位皇族一直追着无音殿殿皇苏幕不放。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只怕苏幕现在也应该到沐守郡了。”
太子手心里的茶杯似乎没拿稳,一下子落在了地上,茶水撒了出来,“怎么可能,苏幕若是来了沐守郡,这里哪还会有白天。”
作者有话要说: 稳住,不要慌,正主早已经来了,哈哈哈
☆、附影术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 “我刚开始也是这样想, 但后来查阅典籍, 才知这些高阶魔灵虽然无法控制自己的天赋,但却可以短暂封印, 只是与此同时, 力量也会减弱。”默了默,“若苏幕真的来了, 事情就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了的——无论如何都得修书通知家里的前辈们了。”
蓝雨故作轻松道:“就算他在此, 像你说的,估计也没多少力量。我们都是下一代的神启,难道还怕事么?”顿了一下, “而且你们也不必太消极了, 我从未听说北冥和无音殿有什么冤仇,只怕这个消息真实性不高。就算是真的,北冥那两位就一定确定苏幕的行踪么?”
白衣男子道:“凡事总不能抱侥幸的想法,未雨绸缪毕竟胜过亡羊补牢。不过怕慕容冲动,我没把这个猜想告诉他,他应该下个月才过来与我们会和。”
蓝雨道:“那这只雪妖怎么办?她可让我们这些新一代神启的能力受到很大的质疑。”
白衣男子道:“再说吧, 她也没伤人。”
太子笑了笑,“白兄还是像当年一样心软。”
……
而在远远的偏厅之外, 落雪早已积了半寸有余。
竹林小径两旁落地每五步一盏的宫灯依然静静燃着,里面掺了天竺特制香料的巨烛无声垂泪,伴随着簌簌的落雪,发出暖暖的光。
不算宽敞的小径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双艳红的女式锦鞋, 再往上,便是一袭如火的繁琐露肩长裙和一张倾城无双,艳绝天下的脸。
“有劳你通知,我已经前去拜见过苏皇大人了。”低垂着眼,西罗抬手接了一片幽幽下飘的落雪,喃喃,“居然这么快——我还没有全部部署好呢。”
已经易容了的紫幽隐在竹林深处,小心的避开光亮,穿梭在暗处,秘音问她,似有不解,“你为什么让星水云庭的主人在整个庭里都布上灯?行动很受阻呢。”
“这个是苏皇大人的意思,我也不知。只是——”西罗突然掩唇笑了一声,长长的眼睑垂落下来,“苏皇大人很久以前似乎说起过,‘凡是有光的地方必定就会有阴影的存在’。”
紫幽漂亮的眉微微蹙起,露出了沉思的表情,须臾,似是恍然,又似是震惊,“难道、难道是……”
“没错,就是附影术。包括人们内心的阴影在内,所有光影所在之处,苏皇大人都能来去自如。”西罗拂了拂周身的落雪,似乎心情极好,“整个星水云庭如今都在大人耳目之下,紫幽皇侍你,实在无需如此担忧。”
“那么苏皇大人此刻……是已经到十二神启议事的那个偏厅里了么?”
“大概是吧。”
……
压下心底强烈的惊诧,许久,紫幽方说出了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我来主要是告诉你,上次苏皇大人在百吴郡遇到的那个女子也来了星水云庭,你自己当心不要和她碰面,若是一旦被她撞破了你的身份,那么就功亏一篑了。”
“上次在慕容家刺伤我的那个贱人?”这次惊讶的却轮到了西罗,只是艳光四射的脸上似还夹了一抹不屑,“她?就以她的身份,居然也能进得了这个地方?”
“总之你自己小心。”
“她自己送上门的,可不能怪我。”西罗哼了一声。
紫幽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睫,笑道:“虽说你的位阶在我之上,但我还是要奉劝一句,别给自己惹祸上身。”
…………
阴冷的天气,刚洗好的衣服并不容易干。
夏柯有些百无聊赖的用指尖御风,然后一点点将衣服吹干。
虽然能保证在天亮之前干掉,却很费时间。
于是当夏柯躺到床上时,几乎已经是后半夜了,就连笙歌一片的前厅,此刻也安静了下来。
房间的香炉里燃着袅袅浮沉香,夏柯有些不舍得睡着。但当奇异而寡淡的香气飘过来时,她一下子如同陷入了昏暗的潮水之中——总觉得这香气在哪里闻过。
白色飘满雪的梦境很快席卷了她。
“啪嗒、啪嗒。”
远处的街上突然传过来一阵木块相互敲击的奇异声响,在这死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的清脆而愉悦。
然而没有人听得见,清脆的声响还在继续,渐行渐近。
“嘎吱——”一声,开了一条小缝的古朴雕花窗户突然慢慢大开,夜风便如同无数鬼魅一般轻悄的涌了进来,吹动着轻纱床帐摩挲作响。
然而,床上躺着的被黯淡夜光照拂的恬静女子仍然没有动,睡容安静而深沉。
“啪嗒——”忽然间,似乎有个什么小东西跳到了窗棂上,推开了还没有完全大开的雕花窗户,身子背对着夜空悄悄探了进来。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木雕人偶,脸部的表情并不生动,甚至略显僵硬,然而发出的声音却是清脆而愉悦的,赫然是一个男童的嗓音,“找到了——找到了——”
夏柯不知道,夜幕下,有个诡异的人形木偶正一蹦一跳的从沐守郡的大街上跳到了星水云庭的屋顶上,然后,透过窗棂的缝隙静静注视着她。
“苏幕,你还不动手,究竟在等什么。”木偶发出了自言自语,孩童般的阴冷怪叫。“再不唤醒她的记忆,天启录的线索就断了,桀桀……”
枕边的小灰忽然睁开了眼,朝着窗子的方向龇着牙,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呼噜声,一双眼睛在漆黑的夜里犀利如鹰。
人形的木偶僵硬的“咧嘴”一笑,透过窗棂的缝隙之中似乎传递了什么东西。
然后夏柯眉宇之间的金色符文忽然发出刺眼的光,接着,那光越来越暗,符文越来越模糊,最后竟然完全消失不见了。
夏柯在梦里皱起眉,忽然弓起身子,眼里不断涌出泪水。
小灰顿时急的团团转,伸长爪子去拍她的脸想将她唤醒,却怎么也叫不醒她,只好从窗外跳出去呲着牙去咬那只木偶。
那木偶似乎心情大好,将脑袋转了一个周圈,变换出一个高兴的表情来,片刻后,一蹦一跳的消失在夜色深处。
小灰追赶着,亦是消失在了夜色的深处。
夏柯不知梦到了什么东西,刚开始只是难过,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却开始紧紧按着胸口,痛苦又无声的挣扎,仿佛喘不过气般,冷汗濡湿了大片的床单。
隐忍的呻吟细若游丝般渗透黑夜。
远处的地面,一道黑漆漆的影子忽然顺着夜色下的烛火无声无息的过来了。
如同一滩黑色的潮水从门缝里渗透进去,那影子很快就化成了一个人的模样,拂袖间急匆匆熄灭了香炉里的浮沉木,来到了她的床边。
但她仍然没有被叫醒,仿佛被困在了梦境深处,只紧紧用手按着胸口,满脸都是痛到窒息的僵硬表情。
被夜色包裹的男子伸手扣在她的前额上,十指微微交错,指尖流转涌出无数黑色符文。
房里乍然起风,拂起他宽松的黑色衣袍。
他的手法晦涩难懂,动作优雅娴熟。
她忽然睁开了眼,猛地伸手攀上他的颈项,死死攥住他胸前的衣领,梦魇一般的痛苦质问,“你为什么杀我?苏念?”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掺杂着极度绝望的痛苦,但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很快,那只攥住他衣领的手便猛地松开,然后她重新躺倒在床上,彻底安静下来。
男子在原地站了片刻,看到了她枕边叠的相当用心的素淡衣裳,脸上忽然浮现出沉默的叹息表情。
良久,如同黑雾一般消散在了原处。
夏柯慢慢睁开眼坐了起来,四周都是睡前的样子,门窗也锁的很好,只唯一不同的是——浮沉香熄灭了。
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仿佛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填满,再也不是当初单纯无知的小姑娘。
憎恨,自厌,困惑接踵而来。
原来师父当初说的学艺只为解决自身恩怨是这个意思,那现在,到时候了吧?
…………
第二日清晨,夏柯敲响了隔壁苏无音的房门。
外面下着雪,苏无音开门的时候仍然只穿着薄薄的亵衣,夏柯将手里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递给他,语气有些干涩,“天很冷,快穿上吧。”
虽然脸上浮着温和的笑意,但语气里却第一次多了说不出的疏离冷意,“我今天才发现,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是吗?”
他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那个以前望着他时会紧张害怕的小姑娘已经不会再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过去篇要展开了。。。简单科普一下附影术,简单来说就是可以操纵影子并且可以依附在任何影子上而不被人发现,高阶附影术可以操控人内心的阴影从而掌控人的欲念和渴望,此为魔族最高术法,难度十星级。
☆、回忆录(一)
静默良久, 苏无音缓缓将衣服接了过来, 安静一笑, “洗的这样干净,我倒不忍心穿了。”
“这有什么, 你穿就是了。”夏柯淡淡道:“你的衣服是因为我才弄脏的, 再说你之前也帮过我,我总要还的。”
苏无音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 “你分的太清楚了。”
夏柯抬头看了看远处, 眉间忽然多出一丝颓然的自嘲,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有些事情, 还是分清楚一些的好, 你说是么,苏公子?”
说罢便低了低眉眼,似乎藏住了眼里的什么情绪,道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去。
苏无音站在门外很久,脸上静静的没有一丝表情。
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紫衣女子恭敬而不解的声音,“她这是……”
苏无音看了眼手中被洗得干净发白甚至还夹带着淡淡皂荚香的衣服, 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起了自嘲的笑意,眼神淡漠, “大概是认错人了。”
…………
雪落的很大,整个沐守郡都披上了一层银白,小灰也不在,夏柯木木的在房里坐了一会儿, 忽然拿了伞便出了房门。
星水云庭很大,她失魂落魄的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前厅和正门。走着走着就撞到一个人,她醒过神来想要道歉,却发现那人扶了她一下。
原来她差点就走到路边的坑里了。
“谢谢,对不起。”夏柯没有抬头,依旧要往前走,那人却将她拉住。
夏柯终于抬头,对方没有撑伞,一身清冷的白衣上落满雪花。夏柯微有些惊讶,这人给她的感觉很熟悉。
白衣男子也若有所思的细细打量着她,见她看过来,方松开手,“姑娘这是要出去?”
夏柯点点头。
“你方向错了,这是去扶摇楼的路。”
夏柯一愣,“那出去该怎么走?”
“你跟着我吧。”白衣男子道:“我正好也要出去,一起吧。”
夏柯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一路沉默的跟在白衣男子身后往外走。
好不容易到了前厅,小灰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叫道:“小姑奶奶你要去哪啊?待在星水云庭都不那么保险了你还出去啊?”
夏柯却似乎没听见,未向白衣男子道谢便走出前厅,向星水云庭正门走去。
小灰见夏柯双耳不闻的样子,只得快速跟了过去。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还在下个不停,身后远远传来了路人的喟叹,“哎……据说当年叶大人一家出事的那天,也是像现在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啊……”
夏柯一下子红了眼眶,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人记得叶家的人吗?
寒风携卷着雪花轻轻飘了过来,微微拂起了她的衣衫。雪片便如同轻柔的少女的手一般抚上了夏柯的脸。
关于她很久以前的记忆,温暖的片段似乎并不太多,都是关于她的父亲和另一个人的。
眼前的景物渐渐迷蒙起来,远处的风吹落枝头的雪时,她终于完全想起了苏念。
…………
那一年,她七岁。
她自小不是个爱说话的孩子,因一出生就传承了父亲的一半上神之力,是天定的下一代十二神启之一,所以在她尚未能记清母亲的容貌时便被送往了叶家秘阁接受起她作为下一任叶家家主当受的调教与栽培。
适逢天象变动,星辰归位。众人皆晓得当年卜神遗留下的那个预言。有天魔星自南空复出,终将终结十二神启。
她开始被那些长老重重保护监管着。而等到终于可以出秘阁的年纪……她才发现,周围无端多出了诸多嫉恨疏远的目光。
同龄孩子脸上的敬畏,和大人脸上刻意隐藏起的不甘,压得她有些微微喘不过气。
她记得唯一和她说过话的小姑娘,因为同她身份过于悬殊而被她的母亲关了足足三日禁闭思过。
直到那一日。
那是一个烟雨迷蒙的日子,她的父亲从沐守郡边界带回来一个少年。他浑身都裹在一件黑色染满血的衣袍里,一头墨发被隐在大而宽松的兜帽之中不见分毫。
“以后,他就是我叶家的一份子。”当时的叶沉当着叶家十余位长老的面,如是宣布。
彼时的他抬起头来与众人对视,五官如刀刻般完美,容颜邪异,眼神冷漠。
仿佛惊诧于一个孩子也能有如此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心智。一众长老竟都忘记了出声反对,而等到反应过来时,事情已经一锤定音,再也无力挽回。
自此半年的时间,他开始低调而冷漠的生活在大人无法注视到的角落里。和她遭遇的情景如出一辙——所有的同龄孩子在看到他时,也是如同见到瘟神般的远远就绕开——因为他浑身若有似无散出的可怕气场和永远冷漠平静的眼神。
“那是个不详的孩子啊……”不知有多少被他惊世的邪异容貌所震慑到的妇人们这样说着。
…………
她想,也许他和她一样,也是孤单的。
可能实在是因为无聊的紧了,也可能是因为在那个年纪,没有朋友的她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对友情的渴望。第一次,鬼使神差的,在一个明亮亮的午后,她在一座假山的背后阴影里,找到了靠在巨石上假寐的他。
“怎么在这里睡觉啊……”她怯懦的尝试开口,因为几乎从来没有开过口与同龄的孩子交流过,她斟酌了半天,才低声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叶家的少主?”在假山旁靠着假寐的少年睁眼侧过了头,微微有些诧异。然而不过片刻,眼神便又重新恢复了冷漠。他的声音不冷不热,却难掩其中淡淡讥讽,“因为没有玩伴,竟然要来和我这个不祥之人搭话么?”
她急忙辩解,生怕慢了一步便会造成极大的误会般,“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不祥之人啊……”
“可我若真的是不祥之人呢?”靠在假山石上的少年微微坐起了身,蹙着眉没有看她,声音依旧冷淡,却如同不可跨越的深渊般将她生生隔开,“叶家的少主啊……你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人么?”
…………
短暂的静默。
远处开始吹来轻风,缓缓拂散了最开始时的不安和胆怯。
然而那样的沉默却让她渐渐无所适从起来。
她的脸有些涨红,笨嘴拙舌的她不知道此刻的这个场景她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仿佛终于看出了她的窘境,同时顾念起她的身份来。容颜邪美的少年站起了身,几不可见的隐藏起脸上的不耐,嗓音低沉的开口。“我叫苏念。”
宛若死寂的湖面被一片树叶搅乱了湖心。她的表情开始复杂起来。那是一种她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奇特感觉——欣慰而愉悦,仿佛还夹杂着某种说不清的复杂心绪。
没有再理会她的怔怔出神,少年向着假山外面的方向走了过去。面上却是清冷淡漠的,不带半分留恋。
“苏念吗?”然而不知道是从哪里涌来的勇气,她突然醒过神来飞奔着跟了过去,站在他的身后,将他叫住,声音生涩而轻缓,微带着孩童独有的稚嫩,“和你说话很高兴,我叫——”
“叶柠。”少年微蹙着眉,表情淡漠的接过了话。虽然没有回头,嗓音也平淡没有起伏。却又不紧不慢的补充了一句,“这里的人,大概没有人会记错你的名字。”
……
以前从不曾和同龄的伙伴聊过天,她为此开心了很久。
虽然将‘伙伴’这个词套用在了他的身上,完全是她一厢情愿。
日子依旧平平淡淡的过着。
然而不久之后发生的这件事情,却改变了这个局面。
她那大伯父的小公子生性顽劣。虽然修习灵术的天资不佳,却很是爱好骑射——尽管也是技术堪忧。不过因夏柯的大伯父对他的这个小儿子极为宠爱,甚至是宠过了头,便央家主叶沉分划了一片家族的林地,当做了狩猎场。平时只派人在里面施放些柔弱无害的小兔子之类,至于豺狼虎豹这些杀伤力强大的猎物却是一律清除。
便是这个做法导致了她那小堂兄在狩猎了几次之后彻底的失了兴致。以至后来,四处寻着些有挑战性的东西来打发时间。
不过半月时间,就有他拿活人来练箭术的传闻散了出来。仅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便就如此骄纵,却是众人都没能想到的。
然而,让众人更加没能想到的是——他竟是拿那个外来的不详之人来练习箭法。
据说,当时的苏念接到这样的指令后,并没有半分失措,只微微一笑,便回复了叶家公子,“敢这样玩,想必公子的箭术极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发誓,这个文讲的是个美好的故事,就算虐也是因为男主杀孽太重,不让他还不足以平民愤,但整体还是个甜文哒。。。。
☆、回忆录(二)
七月的盛夏天气, 骄阳似火, 让人觉得烦躁。
明明是大热的天, 叶家的公子却因为这一句回话,硬生生的觉得浑身都泛着一股子凉意。
叶柠当时初闻了这个消息也是一惊, 竟不顾正在传授她心法的长老那副色厉荏苒、吹胡子瞪眼的挽留。径直便向狩猎场奔了过去——其实作为叶家的下一任家主, 她完全可以御风快速飞往那里,只是她没有。倒并不是因为她没有学会, 只是, 她很惧高。
这几乎是个只有她和教授她的长老才知道的秘密——却随时都能成为她致命的弱点。
而等她尚未赶到时,便已有许多围观者将试箭台围的水泄不通。但里面的画面却让人惊悚——一身黑衣装束的少年面无波澜的站在试箭台上的五个靶心之前,双手负到身后, 眼里一丝情绪也没有。
她那位小堂兄此刻就站在几丈开外, 看着台上那人的表情,握着弓箭的手不受控制的竟有些微微颤抖。
想来是觉得现在收手有些下不了台,叶家的小公子稳了稳心神,强自镇定的缓缓拉开弓箭……而前方数丈远的台上之人依旧不动声色,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一下。
远远的看着那支颤抖的更加剧烈的箭就要颤颤巍巍的离弦——她只觉得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上,只来得及匆匆脱口, “住手——”
但,也已经来不及了。
“咻——”的一道破空之声刺耳的传来之时, 她毫不犹豫的启用了刚刚学会的瞬移之术到达了试箭台上,挡在了苏念的身前。虽然完全来不及,她仍是快速的抬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引动上神之力, 试图控制离弦箭的轨迹,使箭矢不至于误伤。
“啊!”试箭台下方的人群却猛地爆发出一声惊呼!众人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们的少主挡在那个不祥之人的身前,伸出双手,却没能来得及使出力量来改变它的轨迹。
在箭尖飞驰而过,将将要抵在她额心处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闭上了双目,不忍直视。故而也没有人注意到,在那一瞬间,站在他们少主身后的那个少年眼中流露出了怎样的莫测表情。
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不动……许久,不知是谁第一个睁眼,“咦?”了一声,众人便相继哆哆嗦嗦的睁开眼向试箭台上看了过去。
出乎意料的,在众人的视线尽头,那支箭被悬空禁锢在了半空中,离她的额心只有分毫之差。片刻之后,它竟‘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她怔怔伸出的手一片冰凉,就连双脚也似发软般的迈不动步子,很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变故。
“谁让你上来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极轻极轻的,似乎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冰冷声音。
而她那位小堂兄此刻却是握着那把弓半晌都没有动,脸色有些发白——并不是因为他觉察到射出的箭在半路硬生生的被一股强大而陌生的力量禁锢。而是因为,这一次,他险些误杀了叶家的少主。
一直以来都在保持静默的黑衣少年缓缓走上前去,不动声色的从地上捡起那支箭。令人诧异的,那张俊美邪异的脸上仍旧不见任何惊惶和失措。唇角携刻了一抹隐秘的冷笑,他不冷不热的开了口,“公子果然箭术超群,苏念今日有幸见识了。”
“妹妹千金之躯,为何要替一个外来人挡箭?”努力克制着怒意,叶家公子看向那个犹自处于失神状态,双手微微颤抖的小女童。
虽然年纪尚小,却终究是被细心栽培教导过的,她慢慢回过了神,一字一句道:“人命不分贵贱。兄长如此游戏人命,如何又说的过去?”
言语间,已隐隐有了家主的威势。
众人看着她那不过七八岁的眉眼,阵阵愕然。
知道归根结底都是自己的过失,叶家的小公子一时没了脾气。但因习惯了周围人的吹捧呵护,点头哈腰,此刻竟是有些不甘心。却只能被迫将怨毒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站着的那个黑衣少年。
四目相对——触及到对方那如幽潭般深不可测的冷冽目光时,叶家公子的身上陡然涌出了浓烈的战意。
“逆子!”忽的,远处传来一声冷叱,打断了正在进行的僵持。
“爹爹……”听到声音,她的呼吸猛地一怔,随即有些不安的低下头去。
来人正是叶家的家主——叶沉。
目光移到她父亲身旁那个七旬老人时,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正是她的这位导师前去请的救兵。
“把二少爷和少主给我拖到禁室里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吩咐不准私自探望!”叶沉的脸上已微微涌出了薄薄的愠意。
“家主……这,不合适吧?”年近七旬的长老微微思忖了片刻,开始缓缓开口求情,“少主并未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啊。”
“不合适?”叶沉揉了揉额角,一声冷笑。似是有些后怕,又似是恨铁不成钢般的朝她喃喃,“如此罔顾自己的性命。柠儿,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从来没有听到过他这般严厉的苛责。
她的一双小手紧紧攥了攥。眼里不可抑制的现出了委屈的难过神色——十二神启的存在就是守护万民,她难道错了?
然而台上静默良久的黑衣少年漠然听着,状似无意的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须臾,似是注意到她的表情,唇角一弯,却是淡淡道:“还不知错,看来罚轻了。”
一语既出,场中现出了片刻的诡异静谧。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然而不过须臾,便一个个面上露出愤怒的神色,“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少主好心救你,你不感恩倒也罢了,居然还落井下石?”
“我求她救我了吗?”面对众人责难,少年依旧一副轻描淡写的表情,语气冷淡,“错了就是错了,罚她是应该的。”
“你这个混蛋!难道说少主救你还救错了不成吗?”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再次高声喝问了一句,引得众人连连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