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周末。学校机房内。才是清晨, 里面就已经陆陆续续有几个学生的身影。大部分都是来为下一次信息技术大赛做准备的，而这其中也有赵致殷。他坐在靠窗的角落，袖子挽起到手肘, 双手搭在键盘上飞速敲击。手头上的这个程序已经编写到尾声。忽然, 机房的门“嘎吱”被人推开。那扇门太老旧，打开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很刺耳, 加上房间内非常安静, 顿时有不少同样在练习的学生投去不满的目光。探头进来的是个女生, 扎着双马尾。她也意识到举动不妥，反手打了一下推门的同伴。接着两人尽可能放低脚步走进来, 左看看右看看, 最终停在赵致殷身边。“赵学长……”双马尾女生小声试探道, “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赵致殷卡在最后一个程式上，正眉头紧锁, 猝不及防被她的声音打断思绪。他转头看了一眼旁边，一整排只有他和最顶头坐了两个人, 女生用手指着和他紧挨着的座位。赵致殷又扫了一眼桌上, 没见到有谁放书占座。他于是点头：“可以。”说完就继续把注意力转回了手头的程序。“咦，赵学长, 你是在做上次刘教练布置的练习吗？”女生坐下之后安静了没几秒又忽然问。赵致殷：“对。”女生欣喜：“那太好了，我今天也是想来做这道练习, 我们可以一起……”“不用了, 练习我已经做完了, 这是变体。”赵致殷眼也没抬。辩题是他根据自己的薄弱点设计的, 其他人做了也没有意义。“啊, 这样……那好吧。”女生失落, 这次安静了几分钟, “赵学长，但我被这道练习卡了两三天了，你可以帮我讲讲吗？”赵致殷敲键盘的手一顿。他看了一眼女生。非常眼生的面孔，赵致殷可以确定她不是任何一个年级参加信息技术大赛的学生。女生见他没拒绝，再接再厉：“其实我也对编程很感兴趣，上次旁听了一节课，觉得你们都好厉害，但我没系统地学过，所以还是不怎么能看得懂……”听到这个份上，他要是还没懂女生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傻子了。但赵致殷对教别人没有任何兴趣，他一向缺乏耐心，尤其对那些不能跟上他思路的人，赵致殷甚至懒得多费口舌。像这位一样拿编程当借口跟他搭讪的人每周都有，烦不胜烦。“你真的对这些感兴趣？”赵致殷问。女生连忙点头。“那基础知识你肯定入门了吧。”他于是指向屏幕上的一串代码，“这些你认识吗？”“……这些，认识。”女生明显迟疑了半秒，“这是java，对吗？”赵致殷眉梢一挑，没接话。不能说对，只能说毫无关联。不过她竟然还能说得出java，比上一个算是有点进步。“……”见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女生也明白她说错了，面上有点尴尬。她回头在窗户看到走廊站着的小伙伴，两人眼神交流一阵，她再度问：“赵学长，其实我想问问你下午有没有时间，我和朋友想去中心商城唱歌打电玩，但我们缺一个人，听说你打电玩很厉害……”“叮”地一声，赵致殷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他低头解锁，是岑向阳发来的。【赵赵，下午三点，六中球场不见不散。】他刚抬手准备回复，手机又响了一声，这次差点没绷住表情。【记得带一套衣服，打完还能带你爽一次，你懂的。[飞吻][媚眼]~】“……”赵致殷回了一句知道了，按灭屏幕，发现女生竟然还没走，“你刚才说什么？”“……没什么。”女生一脸复杂，还原了桌椅背起包走了。一直守在门外等她好消息的朋友见状凑过来，压低嗓子：“咋回事？他拒绝你了？”“别提了。”女生白他一眼，“到底是谁说赵致殷单身的？简直浪费我表情。”“？？”朋友疑惑，“他确实单身啊，我们都知道，没见过他和哪个走得近，你要是拿下他，你绝对就是全校最靓的妹。”“拉倒吧，他刚才收了两条短信，打字的时候一直在憋笑，就跟小程躲在书架后面跟他女朋友发消息的表情一模一样。”她说完拉起背包带子，头也不回就跑远了。“哈？！”小程是他们的死党，前不久在游戏找了个女朋友，每天甜甜蜜蜜亮瞎人狗眼。关键是这俩人完全就是两种截然相反的风格。他把死党抱着手机傻笑的欠揍表情替换成赵致殷那张万年冰山脸。朋友恶寒，追上去：“你等等，再展开说说！”-下午。一点时下起了小雨，本以为片刻就能停，没想到一直到三点，半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岑向阳于是又给赵致殷发了一条短信，报了一家网吧的地址，说是要请他去这里爽爽。“赵赵！”他刚把车停好下来，迎面就是青年的大脸，“等你好久了，走，今天开个包间，我请客。”“好喔！”他身后的一大票兄弟迫不及待就冲了上去。赵致殷看到这么多人先是一怔，随即想到估计是原本约了一起打篮球的朋友，倒也没什么不对。但偏偏坏事也成双成对。今天下雨，网吧爆满，原本他们一行人刚好一人一个机位，可很不巧有一台机子中了病毒，维修的人暂时也来不了。“啊，怎么这么倒霉……”旁边的朋友抠抠脑壳。“要不咱们换着玩？或者我俩一起打双人小游戏。”“你疯了吧，跑网吧来花钱打双人小游戏？”“真别说，上回那个森林冰火人你都还没通关。”遇到这样的事也是没办法，原本下雨不能打篮球就已经够让大家扫兴，岑向阳不想再整出点什么幺蛾子了。他把沙发拉开往下一坐：“你们打你们打，不就是个破打枪的嘛，我早玩腻了。”“可是阳哥，你昨天还说再不玩几场对狙，你身上都能长蘑菇了……”岑向阳眼睛一瞪：“机子让给你，你还不乐意了是吧？哪那么多话！”小弟实诚得很，腰杆一挺：“不用让给我，阳哥，咱没那么馋这游戏，你玩吧！”“对，阳哥，我也不馋，我身上不会长蘑菇，我的也给你。”“我也不玩了……”几个人还真就全站起来。“去去去！”岑向阳气不打一出来，“让你们玩就玩，老子说的话都不听了，反了天了？”赵致殷看着他们明明馋的要命又强忍着互相谦让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笑了一下。“让我来试试。”他走到那台被人动了手脚的电脑前，拉开座椅，“说不定可以修好。”岑向阳倒抽一口凉气：“赵赵，你还会修电脑啊？”“会一点。”已经连续两年拿下信息大赛金牌的赵致殷面不改色。“牛逼，赵赵牛逼。”岑向阳马上来劲了，搬过椅子就坐到他身边，挥手赶开旁边的小弟，“都玩你们的游戏去，别妨碍我们赵赵修电脑。”小弟们一开始还挺好奇，但看了一会儿，见到赵致殷开始敲一些让人头皮发麻的代码，立刻纷纷散了。这一小片区域只剩下他们两人。赵致殷检查了一下，发现这电脑简直千疮百孔，估计是上一个人用了什么违规网站，把机子上下进了病毒。不过解决起来也还算不上困难，最多耗费一点时间。他重启进入系统界面，敲了几行代码出来。“这样就行了吗？”岑向阳眼看着他跟变魔术似的，电脑屏幕上的画面一个接一个地变。赵致殷偏头看他一眼：“才刚开始，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打游戏，不用陪我。”“不打游戏，都说了那破游戏我早玩腻了。”岑向阳脑袋一摆，撑起下巴目不转睛，“我要看你把电脑修好。”赵致殷便也由他。不过身边的人说是看，实际上却跟个好奇宝宝一样。岑向阳：“赵赵，这一行是什么意思？”赵致殷手上不停：“这是运算。”岑向阳皱眉：“我看不懂，为什么全都是数字？”赵致殷：“你看懂了，计算机就看不懂了。”岑向阳恍然大悟：“所以你是在跟计算机说话？”赵致殷动作顿住：“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哇，你这么强吗？”“……”赵致殷轻咳，学着岑向阳上次的话，“也就一般般强吧。”“它看起来像个笑脸，电脑也能看懂表情吗？”“……”赵致殷信口胡诌，“能，它心情好一点就容易修一些。”“哇塞，赵赵！你好强，我好爱！”“……”赵致殷迅速看了一眼周围。还好网吧嘈杂，没人注意他们。他再望向岑向阳的目光有些许复杂。小男生这么开放吗？他还以为gay的性取向是比较私密的事。“赵赵，你怎么不动了？”岑向阳的嗓门把他拽回现实。赵致殷深呼吸，心道不能用常人的思维理解这个人：“我在思考。”“那你思考出来了吗？”“对。”“这么快？”“嗯。”“这世界上有你不会修的电脑吗？赵赵。”赵致殷不自觉模仿他的语气：“我不会修的电脑还没出生。”岑向阳一把搂住他：“哈哈哈哈，你好拽，我好爱！”“……”岑向阳问的问题就跟他脑回路一样千奇百怪，但不管赵致殷怎么胡扯，他好像都毫不怀疑。跟上午那个女生勉强装出来感兴趣的眼神不一样，他是真的打心眼里信任赵致殷说的每一个字，并且觉得他很厉害。最后电脑修好，面对岑向阳眼睛里都快溢出来的崇拜，赵致殷难得良心不安。他抬手摸了一下鼻尖：“想学吗？”岑向阳：“你要教我吗？教我修电脑？”赵致殷：“……”赵致殷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不叫修电脑，这是编程。”“啥？”“……”算了。他忽然看见旁边一个小兄弟起身去上厕所。赵致殷升起某种心思，“我可以教你一个好玩的，你就说想不想学。”岑向阳点头如捣蒜：“想想想！”赵致殷坐上那人电脑前的椅子：“来，看好。”岑向阳于是把眼睛睁到最大。“我们先在桌面上新建一个文件，点这个。”他放慢动作确保对方能看清，“然后输入这一行代码……能记住吗？”岑向阳一脸认真：“嗯。”这个自动重启的小程序运行起来非常简单，即便是岑向阳，也只花了一两分钟就已经熟练掌握。最重要的是，这玩意是用来整蛊的。“然后把它和游戏快捷方式绑定，修改图标，再把原来真正的快捷方式删掉。”赵致殷教他最后一步，“这样双击游戏图标……”面前的电脑倏地黑屏，显示正在重新启动。岑向阳这才反应过来：“哈哈哈哈哈！赵赵你好坏啊，啊哈哈哈！”“嘘。”赵致殷无奈拉过他，“小声一点，他回来了。”小弟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他在洗手间释放了自我，正准备回来重新大干一场——双击游戏。电脑黑屏。正在重新启动……小弟“嗯？”一声，抠抠脑壳。旁边暗搓搓观察他的岑向阳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用力将笑声憋回去。小弟以为只是一个意外，等电脑重启完，他再次点开游戏。然而屏幕又一次显示出正在重新启动。黑色的屏幕上映出他的脸，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咋回事啊……”小弟小声嘟囔。岑向阳已经快憋笑到抽风，下意识一把抓住旁边的东西。猝不及防被他握住手的赵致殷愣住。等电脑第五次重启，小弟忍不了了。他“嚯”地一下站起来，面朝岑向阳：“阳哥！”岑向阳已经笑到仰倒。“阳哥不好了，我的电脑也中毒了！”小弟焦急。岑向阳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啥，啥毒……说来听听。”小弟义愤填膺：“我一点游戏，它就重启。”“阳哥你笑啥，是真的，你过来看！”岑向阳回头跟赵致殷交换一个阴险的眼神：“嗯，你弄我看看。”“你看。”小弟一脸严肃地点开游戏，“看！又重启了！”旁边其他几个朋友听到这种奇闻也围过来。“肯定又是刚才那台电脑的傻逼搞的！”“那人怎么这么缺德？到底上了什么网站会变成这样？”“不知道，但绝对是中了毒。”朋友们一波分析，最后得出结论，这是一种能在电脑中传播的病毒。就在他们即将去给网管报告时，岑向阳憋不住破功：“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弟：“？”他反应了两秒终于明白：“是你搞的鬼！”“哈哈哈哈哈……”岑向阳失去语言能力，“不是我……是他，是赵赵……”小弟看一眼旁边的赵致殷，后者抱臂坐在沙发，一脸与我无关的淡然。小弟转向仍然合不拢嘴的岑向阳。他们飞起一跃，扑到岑向阳身上：“打倒阳哥！”“杀啊！”几个人瞬间嬉笑着闹作一团。岑向阳寡不敌众，被按在中间挠够了痒痒，脸都笑红得要背过气去：“赵赵救我……”“好了。”赵致殷这才压住疯狂上扬的嘴角，走过去把他们拉开，“是我教他弄的，你们要是想学，我也可以交给你们。”话说出口他又有点惊讶。他竟然会和这些人打成一片。在几天前，这还是赵致殷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整人的玩意谁都有兴趣，听他这样说，小弟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想学！”“学个屁。”岑向阳起身，“我学会就够了，改天教给你们。”他把赵致殷拉过来在两人的电脑前坐下：“玩你们的游戏去，人家今天来了，一把都还没打，哪有到网吧里教你们搞这些的。”小弟们只能垂头丧气回到座位。赵致殷看他护鸡仔似的张开双臂把自己挡在身后。噢。占有欲还挺强。“来，赵赵。”岑向阳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伸手覆住他的手背，掌上鼠标，“作为回报，我来教你打狙。”男生的掌心干燥温暖。赵致殷垂眸看了几眼：“我不会打游戏。”“没事，包在我身上！”岑向阳对他笑得灿烂，“我六中狙神今天教不会你，我就倒着走出去。”“……”这场紧张刺激的网吧聚会一直持续到晚饭时间。外面的雨没有停下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回家吃饭了，我妈说今天有虎皮凤爪吃，你呢？一起走不？”“卧槽，我就算了，我再玩会，随便整一包方便面吧。”“我和你一起，我没带伞。”“叫爸爸。”“滚。”旁边的几个同学开始商量着谁和谁蹭一把伞的事。赵致殷听他们讲话，视线还停在岑向阳身上。面前的男生沉迷游戏，手指在键盘飞舞，根本没注意到朋友们已经准备走了。赵致殷又看了几分钟，岑向阳总算结束一局战斗：“哈哈！你看到我刚刚那波没？我b点甩狙三个爆头……”话说完过了好几秒，赵致殷没反应。“干，干嘛？我脸上有东西吗……”岑向阳被他近乎直直的视线弄得有点不自在，抬手摸了一把脸。“没有。”赵致殷总算回过神，压下刚才那一瞬心头的异样，“我……”“阳哥！”突然一到喊声打断他们的对话。刚才嬉笑打闹的那群男生全都跑过来，凑在岑向阳面前。“阳哥，你等下怎么回去？”“借我的伞吧阳哥，我的够大！”“去你的。就你那小破伞还没我半个大，阳哥，我跟你用一把。”岑向阳乐了：“嘿，幼不幼稚啊你们？伞有什么好比的，去找老板，报你阳哥的名字，让他给你们一人派一把大的。”“阳哥牛逼！”一群青年立即朝着收银台一拥而上，不管带没带伞都嘻嘻哈哈地挤过去。这片包间安静下来，岑向阳揉了揉有点酸涩的眼睛：“今天不好意思啊，说要带你出来玩的，也没让你爽到，这鬼天气。”赵致殷将视线从他被自己揉到翘起的睫毛上挪开：“没事。”“嘿嘿。”岑向阳说着又凑上来揽住他，“赵赵真好，下次哪天你有空，我再请你吃个饭？”怕他不答应似的，他声情并茂地比划道：“我家开的餐厅，小龙虾一盆有这——么大，随便你吃，吃不爽你来打我。”赵致殷：“……”他对上岑向阳写满了期待的眼神。小男生其实性子不坏。几次接触下来，赵致殷觉得他应该是被谁带进了歪路，才会想用这种方式勾搭自己。赵致殷垂下眼睫望着岑向阳，嘴唇动了动。他该告诉他。岑向阳本身的性格就已经足够可爱，很招人喜欢，完全犯不着耍这种手段。这回是碰见他，万一下次碰到一个真正心怀不轨的人，小男生会吃亏。“阳哥快来，还有最后一把伞，我们帮你拿到了！”岑向阳回头，松开搭在他肩膀的手：“哦，我马上来——”“不用等下次。”赵致殷握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回来。岑向阳一愣：“啊？”“就今晚吧。”赵致殷看他这副傻愣愣的表情，心头蓦地一动，“去不去看电影？我请你。”那副呆呆的样子持续两秒，瞬间变为惊喜：“卧槽！真的吗？”“嗯。”赵致殷久违地扬起唇，心尖的痒意愈演愈烈，“不过我只请你，不能告诉他们。”岑向阳倏地一下蹦起来，巨大的熊抱差点把赵致殷扑得一个踉跄：“赵赵牛逼！今晚我愿意让你当我爸爸！”“……”赵致殷额角一跳。得顺便把他这奇怪的癖好也纠正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