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入夜了,谢安珩又有点低烧,谢行之准备领他去洗澡,没想到小孩说什么也不愿意。“还害羞了?”谢行之笑着逗他。后者低着头,抱紧怀里的衣服:“我自己可以洗。”想起昨天见到的那副瘦骨嶙峋的小身躯,谢行之注视他两秒,也没强求。“行,你自己洗,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凉水,当心别烫着。”谢行之教会他怎么调水温,从淋浴间出来,“有事随时喊,哥就在外面。”“好。”谢安珩伤口多,洗完涂药花了大半个小时,谢行之估摸着再等他洗好多半都快十一点了,便让谢安珩先去睡觉。结果等他洗了澡出来,一愣:“怎么还没睡?”谢安珩站在沙发旁边,手里还拿着电吹风:“我给哥哥吹头。”“哥自己会吹。”谢行之笑着伸手,“吹风给我,你去休息。”但谢安珩这回却执拗,把沙发一转,朝向他:“哥哥坐。”谢行之眉梢一挑。小家伙还学会命令人了。“哥哥累了一天了。”谢安珩仰头看他,墨色的双眸很惹人疼,“我想帮哥哥分担一点。”谢行之在心里叹了叹,败下阵来。他坐到沙发上,感觉沙发还有点高,于是侧头问:“够得着么?要不换个……”“够得着。”小孩直接按开了吹风,“哥哥往后靠一点。”谢家并没有吹风机,加上刚才自己吹头发,这是谢安珩第二次使用这个电器。他动作很小心翼翼,学着发廊里的人那样轻轻晃动。“吹吹这里,使点劲。”谢行之转了个方向,“不用那么谨慎,你哥不是瓷娃娃,碰不碎的。”“……”谢安珩动作一顿,这才总算是稍微放开了点力气。这家酒店是附近唯一一家星级酒店,比棚户区的小招待所环境当然要好了很多,但最关键还的是安静。谢行之这段时间都奔波,现在靠着舒适的沙发,被谢安珩轻轻柔柔的力道拨弄头发,渐渐地,眼皮越来越沉。谢安珩吹了片刻,忽然发觉面前的男人偏着身子靠在沙发上,眼睫也低垂,呼吸很平缓。“哥哥?”他小声唤道。没有反应。刚好头发也差不多干了,谢安珩关了吹风机,房间里顿时彻底静谧下来。“哥哥……”知道谢行之辛苦,谢安珩看了几秒,把手指插进谢行之发丝里,小幅度地给他按摩放松。这是谢安珩第一次这样近距离仔细见到谢行之的睡颜,面前的人阖着眼睛,睫毛低垂,侧脸柔和又宁静。他身上还是谢行之的衬衣,很宽大,把他整个人都拢在其中。两人都是刚洗完澡,靠得很近,热气把身上的沐浴露香味交融到一起。谢安珩和着了魔一样,忽地俯下身去嗅。“嗯……?”谢行之迷蒙睁眼,“我睡着了?”后面的人浑身一震,连忙放开手。谢行之对刚刚发生的小插曲一无所知,他回头,看见谢安珩有点呆呆的样子。他问:“手酸了?”谢安珩连连摇头:“没有。”“手没酸。”他顾左右而言它,“哥哥是不是累了?头发已经吹好了,可以睡觉了。”察觉到小孩似乎有点被抓了小辫子似的慌张,谢行之揉一把他的头发,只以为他是怕吵到自己:“下次直接把我喊醒就行,哥没起床气,放心。”谢安珩低着头小小地“喔”了一声,像还有点心不在焉。“把牛奶喝了,再给你量个体温,然后睡觉。”谢行之没在意,把他揽进怀里。-翌日刚好是周末。谢安珩这次起得很早,上学时的生物钟,七点就醒了。他以为谢行之还在休息,没想到对方早就起来了,浴室里传来水声。谢安珩踩着拖鞋过去:“哥哥。”“醒了?”谢行之洗漱完,“一会你岑向阳哥哥带邹渺跟何明旭过来,和你一起做功课。”“……”谢安珩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但谢行之刚好在擦脸,没看到。他还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门铃就响了。“来得真早。”谢行之去开门,“那边有桌子,我把你的作业本都放过去了。”说着扬扬下巴示意。谢安珩看了一眼房门,只能走到书桌前坐下。“谢安珩!谢行之哥哥!”邹渺探出脑袋,“我们又来啦!”谢行之刚好准备下楼去买早餐,他给两个小孩让路:“安珩在写作业了,去找他吧。”岑向阳:“我跟你一起去,行之哥,我们也还没吃早饭。”“那走吧。”谢行之取了一张房卡,“刚好让他们小孩自己待着,免得我们两个在这,他们都放不开。”“哈哈,也是。”岑向阳抠抠脑袋,下意识朝谢安珩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跟一直盯着这边动静的后者对上眼神。“……”他心道别说好好相处,估计你家那小孩满脑子都在琢磨怎么才能赶紧把我们几个丢出去。“哇……”另一头,邹渺进了房间,捂嘴低呼:“这个酒店好豪华。”昨天是岑向阳把谢安珩送到新酒店的,她跟何明旭没来,这会儿和眼睛都睁大了。何明旭也算半个小富二代,他表情倒是没那么夸张,但惊讶也还是有的,毕竟和棚户区周边的那些招待所对比太大了。为了方便谢安珩学习,谢行之特意开了一间小套房,有一个单独的办公区域。邹渺跑过去:“谢安珩,我可以坐这边吗?”她指的是书桌另一侧。书桌很大,足够三四个人一起使用,谢安珩抬眼瞥了她一下,没拒绝。邹渺知道他不拒绝就是默认同意了,立马拉着何明旭喜滋滋地坐下。“咦,你换新书包啦?”邹渺看见桌上的东西,“哇哦,这些都是新买的吗?”何明旭比她懂行,粗略扫一眼就能知道这些东西都不是便宜货。他道:“肯定是他哥给他买的。”“谢安珩,你哥哥对你真好。”邹渺的声音像羡慕极了。谢安珩翻本子的手一顿。她直勾勾地看了一会那些精致的文具:“等我考试进步了,我也要买新的。”谢安珩伸手握住最前面的一盒笔,想拉到自己这边。“你们在这好好学习。”谢行之刚好和岑向阳一起过来,“我有点事出去一趟。”谢安珩连忙停下动作:“哥哥要去哪?”岑向阳:“去办事,赚钱,小管家。”谢行之挑唇:“等弄好了再带你去看,今天先让同学陪着你。”谢安珩捏了一下文具,没说话。谢行之揉一把谢安珩的发顶,蹲下来小声问:“不喜欢他们?”“没有。”谢安珩摇头。“我听说他俩之前和你家弟弟有过节,这是还记着呢。”岑向阳察觉他们悄悄话,“不过也正常,肯定是这俩小兔崽子惹事,我家姨妈跟何明旭他爸两个人不带好头,天天就教育他们要和家境好的孩子玩。”他说完看着两人:“是不是这样?你俩是不是欺负过人家谢安珩?”何明旭和邹渺对视一眼,都懵懵懂懂地点头。“我妈妈不让我接近谢安珩。”“我爸说和他做朋友会沾上霉运。”“……”谢行之心道这都是一群什么家长,“那你们现在又为什么和他做朋友了?”何明旭:“因为他很厉害,他给我们学校都争光了!他还不和我计较上次的事,根本不是我爸说的那样。”邹渺也点点头:“我妈妈说他会偷东西,但是他根本没有。”想起她之前说的话,邹渺脸上发热。“姨妈这么说的?”岑向阳眼睛都睁大了,“我去,我简直受不了了,我以后每周末都得把你接出来,以后少听你妈说的那些鬼话。”“我妈还让我跟张帆交朋友呢,说他爸爸是教育局的!”邹渺告状。何明旭:“张帆那个小人,他根本不配。”两人说着说着又去数落张帆有多坏,岑向阳也就加入战局,情绪激动。谢行之捏一把谢安珩的耳朵:“昨天何明旭怎么给你道歉的?”“……他说我以后就是他大哥。”谢安珩垂着眼皮小声。谢行之这回是憋不住笑了:“那谢大哥大人有大量,接受他的道歉了?”谢安珩“嗯”一声,点点脑袋,被他摸的耳朵根子开始发红。这两个小孩本性不坏,谢行之知道,要是真的不好,他当然不会允许他们和谢安珩多接触。他上辈子孤身一人,这辈子小孩能交到真心朋友肯定是好事,往后到商场上,还会碰到更多更复杂的人,社交能力得从小培养。“要是同学问你题目,你带带他们。”他和谢安珩打商量,“多交流交流,各种各样的人咱们都学着去和他们来往,好不好?”谢安珩本身对他们也不怎么在乎,乖乖答应:“好。”“哥回来给你带吃的,中午想吃什么?”谢安珩唯一想吃的只有他做的饭,但这里没有厨房,而且他也不想谢行之再那么辛苦。于是谢安珩轻声:“我都可以,哥哥吃什么就给我带什么。”他这贴心的样子,谢行之怎么看都觉得可爱:“上回你喜欢的芒果冰还想吃么?”“啊!芒果冰!”不等谢安珩回答,邹渺先听见了,“表哥,我也想吃芒果冰。”“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要吃嘛……”谢行之被逗笑:“回来给你们一人带一份。”他话音刚落,衣摆又被抓住。谢安珩仰起头:“我还想要一份提拉米苏。”这是上次单独给他买的,谢行之一怔。随即颔首:“可以,还有吗?”谢安珩摇头:“没有了,我送哥哥下楼。”说完不等谢行之回答,直接换上了外出的鞋子。最后谢安珩还是如愿坚持把他送到酒店门口,谢行之站着等岑向阳系鞋带,后者看一眼隔了一个玻璃门的身影,朝他道:“行之哥。”“嗯?”谢行之回头。岑向阳实在是心里憋不住事:“我就想说……那个,你觉不觉得有时候对谢安珩有点太宠着了?”他刚开始也心疼那小崽子境遇差,但这段时间下来,岑向阳不止一次感觉到谢安珩对他的敌意。准确来说是对所有接近谢行之的人的敌意。见谢行之没答话,他赶紧补充:“我没啥别的意思啊哥,我就随便聊聊……要我来看,小孩嘛,还是不能太宠过头了,那就成溺爱了,容易长歪。”谢行之听了,轻轻道:“他不会的。”这份笃定的样子倒是让岑向阳愣了:“什么?”“我给他的都是他需要的,他也值得我这样对他。”谢行之不能告诉岑向阳真相,于是道,“他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哎呀,行之哥,每个家长都觉得自己家小孩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岑向阳一拍大腿,“我承认,谢安珩确实聪明,在整个六中甚至整个区都没几个能比得上他的同龄人。”“但是说实话,等他进了新学校,以后上高中上大学,甚至放眼整个满北市,那厉害的小孩多了去了!还是得让他自己去拼搏嘛。”谢行之当然不会对谢安珩溺爱到阻碍他成长,但要说到放眼满北市……谢行之笑笑,看向岑向阳:“就算进了高中大学,也不会有人比得过他。”岑向阳一呆。“不信我说的?”谢行之注视他。“我……”岑向阳讷讷。谢行之不太在意地笑了笑。他眼睫轻垂,神情放松,说出来的话却嚣张甚至狂妄:“谢安珩会有最好的教育资源,最好的成长环境,日后也必定能有大成就。”“将来不止整个满北市,乃至全国,都只能仰望他。”岑向阳站在原地,莫名被他这段话说得心脏狂跳,热血沸腾。换作任何一个人在他面前说这番话,他恐怕都会嗤笑一声,大骂对方吹牛不打草稿。可这个人是谢行之。岑向阳恍惚间有种错觉,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他曾经真的身居高位,在金字塔尖睥睨众生。“行……行之哥。”“车来了。”谢行之倒是依旧淡然,朝他弯弯眉眼,“走吧,早点办完事回来,小家伙们还等着吃午饭。”在他们离开后,一直站在酒店大厅没走的谢安珩睫毛颤了颤。酒店的玻璃墙隔音并不好,谢安珩躲在柱子后面,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全部听了进去。岑向阳说他坏话时,他还心有郁气,却没料到最后会听见谢行之那样一番话。原来哥哥是这样看他的。他掌心印上玻璃墙,视线紧追谢行之,目光灼灼,直至他矮身钻进车里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