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斜,橘黄色的夕阳熏染了大半个天空,忽然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跃入这橘色的天地间,挥舞着翅膀,最后化作一个黑点儿消失在天际。
半个时辰后,九华书院的甲字号夫子宿舍里,暖罗抱着个鸽子快步走进了正房。
谢向晚从鸽子的爪子上取下一个一指长的小竹筒,打开木塞,抽出里面的纸卷。展开,就着明亮的烛光细细的读了一遍。
“万家的人进京了?”谢向晚反复读了两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这才将纸卷放在蜡烛上烧了。
说实话,自从当年老祖宗去世后,包括谢贞娘在内的所有万家人,与谢家都疏远了关系。旁人不知道底细,谢向晚却是心知肚明。当时老祖宗暗恨谢嘉树,硬是将自己私藏的谢家人脉全都悄悄的交给了谢贞娘。殊不知谢嘉树早就发觉了,还将计就计的先将万华堂拖下泥塘、然后通过万华堂的手,把所有的东西又都‘拿’了回来。
而老祖宗也正是知晓了这一些,又惊又怒,再加上她上了年纪、重病缠身,受了如此大的刺激,当夜便咽了气。
谢嘉树设计万华堂,起初万家人是不知道的,但随后老祖宗‘病逝’,家里的宝贝被盗,就算谢贞娘再‘天真烂漫’,她也猜到了什么。儿子是被侄子算计的,母亲是被侄子活活气死的,谢嘉树早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敦厚、和善的晚辈,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意识到这一点,谢贞娘悲痛万分,但伤心过后,却是蚀骨的恐惧——谢嘉树对她们早就没了半分亲戚情分,倘他为了保住秘密。再来个‘杀人灭口’又当如何?
再者,扬州是个花花世界,纸醉金迷。这里有太多的诱惑,万华堂已经犯了一次错。谢贞娘不想让儿子继续堕落下去。她是个寡妇,儿子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人毁掉!
是以,老祖宗的葬礼刚刚办完,谢贞娘便火速处理了谢家给她置办的宅院,拿着老祖宗之前偷偷塞给她的梯己,悄悄带着一子一女离开了扬州。
正巧那时谢家的人正忙着扶灵回乡,暂时没有顾得上他们。万家人才得以顺利出城。
其实,谢嘉树倒不是真的忘了万家mǔ_zǐ 三个,而是他并没有打算赶尽杀绝。他又不是真的嗜血狂徒,之所以对老祖宗下手,也是因为对方想要他的命,他只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罢了。
而万家的mǔ_zǐ 三个,对谢家却没有太大的威胁。虽然谢贞娘猜到了某些真相,但也仅止于‘猜到’而已,她没有证据,就算日后想报复。依着万华堂的德行,估计他们也这个实力。
只可惜,谢嘉树无法预见到未来。否则,当年他定不会轻易放过万家人,即便不会要了他们的性命,也会将他们打落尘埃。
世上没有后悔药,当谢嘉树知道万家人又跳出来搅风搅雨的时候,一切都有些晚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的谢向晚接到小姑子的报信后,不禁有一刹那的愣神:几年都没有万家人的消息,乍一听到她们进京了。谢向晚脑中的记忆有些恍惚。
好一会儿,谢贞娘、万华年等人的面孔才又在她的脑海中清晰起来。然后,谢向晚皱紧了眉头——谢贞娘还好。那万华年真心不是个省油的灯呀。
再者,还有当年老祖宗的恩怨掺杂其中,谢向晚虽然没有见到谢贞娘mǔ_zǐ 三个,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是来者不善啊。如果他们真是来投奔亲戚,那么第一站应该是去谢家,而不是找寻谢向晚这个早已出了阁的出嫁女。
他们想要做什么?自家有什么值得他们算计的?
谢向晚对着摇曳的烛光,静静的想着。就在这时,陆离回来了,一进门便看到谢向晚紧锁双眉的模样,不禁关切的问道:“阿晚,怎么了?”
忽的想到了什么,陆离又问道:“莫不是那两个宫女不安分?给你惹麻烦了?”
谢向晚被陆离这猛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好半晌才回过神儿来,摇摇头:“没有,她们还算安分。”虽然她们是宫里赐下来的,但谢向晚这里还有两个曾经伺候过先太后的女官。只宫嬷嬷一个人,便能将两人秒杀成渣,根本就不用谢向晚出面。
陆离坐到谢向晚对面的褥垫上,“那你又为何愁眉不展?难道是家里?”
谢向晚叹了口气,不答反问,“二爷,你还记得万华堂吗?”
“万、万华堂?”陆离怔愣了片刻,眯着眼睛想了想,才点头道:“好像是你姑祖母家的孩子,当年在扬州的时候,他还跟大舅兄一起寻我请教功课。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人来了?莫不是他要进京赶考?”
最后一句话陆离带了几分调侃,显然他根本不相信万华年那样的榆木脑袋、却偏偏自诩清高的书呆子能顺利通过乡试。
谢向晚摇摇头,道:“他是不是来赶考的,我并不知道,方才接到阿穆的飞鸽传书,说是我姑祖母和表婶、表姑以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表妹去国公府拜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