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穆的观察力很敏锐,她见那什么公孙大娘咄咄逼人,王氏也满眼幸灾乐祸,心知这两人是打定主意要找寻二嫂的麻烦。
虽然二嫂嘴里说‘无事’,陆穆还是忍不住担心。
咬了咬牙,她故作好奇的问向公孙大娘:“真真奇怪,这位大娘到底是什么人物?莫不是也想做胭脂水粉的生意,不然,为何对‘谁是谢馥春的东家’这个问题如此耿耿于怀?”
就算谢馥春是二嫂的铺子又怎么了?
京中的权贵人家,谁家不开几个铺子?单靠俸禄、田庄的出息,一家子早就喝西北风了,好不好?陆穆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谢向晚悄悄拦住了。
谢向晚往前走了两步,脸对着陆穆,眼睛却瞟了眼在场的诸位贵妇,笑着说道:“妹妹有所不知,这位大娘复姓公孙,出自山东诗书大族,自幼饱读诗书,女戒、女论语等经典更是倒背如流,早些年在扬州开了一所闺学,远近闻名……”
谢向晚极尽夸张的将公孙大娘赞了一通。
公孙大娘却觉得不对劲,心中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她觉得,谢向晚接下来的话,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谢向晚大赞特赞了好半天,忽的一个转折,“说起来,公孙大娘也是个苦命人,年轻时被父母许于名门孟家,然还未过门,孟家大郎便得了重病,不治身亡。”
谢向晚绝美的容颜上写满同情,只是眼里却闪烁着莫名的笑意,她轻轻摇了摇头,啧啧有声的说道:“原本,按照本朝太祖爷的圣训,女子可不必为了虚名而守什么望门寡。为了繁育人口,寡妇都须得二嫁……而咱们这位公孙大娘却不是凡人,硬是违逆父母亲人的劝阻。不顾孟家长辈的婉拒,立誓要为孟家大郎守寡。”
公孙大娘不是个蠢的。自然听得懂谢向晚的话中反讽,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两边的法令纹愈发明显,整个人看起来也愈发刻板而不容亲近。
众人也听出来了,大家都是女人,虽然嘴上都说着‘失节事大’,但谁也不愿意为了个虚名而葬送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尤其在场的都是贵妇。贵族圈儿里,和离再嫁都是常事,寡妇再醮也不是没有,可若是跟公孙大娘的‘壮举’做反比,在场便有好几个人算得上‘失节dàng fù ’了。
就算不是二嫁之人,听了公孙大娘的故事,也不禁瞠目——这个女人没病吧,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做寡妇?!
甚至还不惜违逆亲长?
这得多脑抽才能办得出来的蠢事呀。
而且谢向晚说得很是刁钻,硬是把公孙大娘的私人举动。上升到国家大事上(新朝建立时,战乱方平,人口骤减。为了增育人口,太祖有令,寡妇可二嫁),随后又刻意点出了娘家、婆家对她守望门寡是多么的反对。
偏公孙大娘一意孤行,为了个‘节烈’的虚名,公的私的,情与理,她全都不顾了。
说得再刻薄些,公孙大娘绝对算得上不忠、不孝、不义之人。
四周围观的贵妇都是灵透人。很快便听明白了谢向晚的言下之意。
有几个武将出身的贵妇更是忍不住嗤笑出声,嘴里低声骂着‘蠢货’。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知道骂的是谁。
这会儿,大家都被公孙大娘的‘奇异过往’给吸引去了。谁还记得方才的话题?至于公孙大娘因何而现身,大家也都丢到了一旁。
此刻,大家都想知道,王氏是怎么跟这么个奇葩混到一起的?
王氏跟公孙大娘又是个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带她来这么要紧的宴会?难道就不怕这种性格古怪的人会在宴席上得罪贵人?
谢向晚很贴心,似是瞧出了在场人的疑惑,继续说道;“妹妹,你知道吗,公孙大娘不但性格贞烈,才学了得,规矩、礼仪什么也是极好的。在扬州的时候,公孙大娘办的闺学便吸引了无数富家千金前往学习。”
说到这里,谢向晚故意顿了顿,微微偏着脑袋看了看公孙大娘和王氏,略带好奇的问道:“前几日听闻京中有人要办闺学,当时我还在猜是哪位大家,现见了公孙大娘,倒是解开了我的一个疑惑。如今公孙大娘又跟着王大奶奶一起来赴宴,难不成王大奶奶也参与了公孙大娘的闺学?”
旁人还好,王氏先变了脸色,她虽性格急躁了些,却也不是笨人,她已经察觉到在场贵妇看公孙大娘的眼神。
公孙大娘年少守寡,若是换个场合、换个人来说,定然能落个极好听的名声。
将来她和公孙大娘合伙开的闺学也能以此为招牌,吸引京中的名媛千金们前来入学。
可眼下让谢向晚这么阴阳怪气、连嘲带讽的一通浑说,公孙大娘当年的节烈俨然成了笑话。公孙大娘在众贵妇眼中更成了个脑子有病的蠢货。
试问,又有哪家家长肯把家里的小姐交给一个蠢货来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