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爬上半空,山间的凉风缓缓吹过凉亭,立在凉亭中的一男一女默默对视着。
良久,谢向晚才淡淡的问道:“七天?”这么有把握?
陆离扯了扯嘴角,胸有成竹的点头:“最迟七日,最快五日便可。”
过去三年,他经历了许多事,绝不会再像过去一样依靠一个比她小五六岁的女孩子。
当初,谢向晚对他是连嘲带讽,但说出的话却非常有道理:想要真正的自由,须得有本钱,要么有权、要么有钱,最好两者皆有。
陆离还算幸运,虽然陆家没能给他正常的家庭氛围,却给了他一个极尊贵的出身。
国公府公子的名头,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地方,都是颇有分量的。
顶着这个身份,手里又有从谢家拿到的分红以及收揽的第一波心腹,陆离这几年没少在私底下折腾。
在宁寿堂的时候,陆离直言:“不就是九十万两银子嘛,好,这事儿我应下了!”
这话听在陆家人耳中,便是陆离答应去纳个贵妾,继而换回大笔的银钱。
而事实上,陆离从未想过靠这种方式去‘赚钱’。
他说那句话的真正意思,是准备自己掏九十万两银子把便宜大哥给‘赎’出来。
没错,就是他自己买单。
十年前,陆离或许没这么大的底气,他甚至连离家出走的钱都没有。
但现在……他虽比不上谢向晚那般富可敌国,但相较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定国公府,他绝对算得上富豪了。
正如陆离对谢向晚所说的,这个世界是男权社会,同样的事情,男子去做要比女子多许多便利。更不用说陆离的‘国公府二爷’以及‘名士’名头。在他四处游历、经营产业的时候,是非常响亮的招牌,让他可以攒下足够多的‘本钱’。
尤其是战乱的三年时间里。表面上陆离‘失踪’了,而事实上。他不但趁机赚下了近百万的家私,还谋得了不可估量的政治资源。
而这些,陆离从未对任何人说起,旁人也只当陆离还是当年那个有些才华、却少于世故的贵胄公子。
陆离不说,倒也不是刻意隐瞒,实在是没人问(没人关心的孩子苦逼啊),他总不能见人就说,“小爷我现在不一样了……咱有钱……还跟圣人和太子极为相熟?!”
但这次。陆离必须高调一把,因为他要让谢向晚知道,他绝对有能力保护她,也有能力让她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去通州救谢嘉树,是陆离的第一次表现,所以他定要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若不是通州距离京城还有些距离,他把人救出来后还需要在路上花费些时间,他甚至敢拍着胸脯保证‘三天就能成功’。
谢向晚并不知道这些,见陆离这般笃定,她不禁有些怀疑——这厮。不是在吹牛吧?!
两人也算是相交多年,虽然中间隔了三年,但这并不能改变她对陆离的印象:聪明有之。但人情世故什么的还差一些。
陆离的年纪太轻了,外出交际也会被人小瞧了。
再加上过去几年间,一直是谢家帮陆离良多,陆离虽也有回报,可在谢向晚的潜意识里,她对陆离的感觉还停留在八九年前初次见到他是的模样,叛逆、单纯又有些脆弱。
这也是为何三年前陆离对她表现出‘好感’时,她一味装傻的原因。
在她心目中,陆离和谢向安差不多。都是她的弟弟,甚至是晚辈(面嫩心老什么的。拥有多人记忆的妹纸伤不起啊)。
试问,她怎么能嫁给自己的‘晚辈’。
心里各种别扭。谢向晚定定的看着陆离,道:“好,那此事就拜托你了。”
也权作考验,如果陆离真能妥善处理此事,她也不是不能考虑。
倒不是说陆离的口才多好,竟说服了有心不嫁的谢向晚,而是陆离方才的话打碎了谢向晚一直以来的幻想——谢家虽兴盛在即,但就目前而言,还是世人瞧不起的盐商。
想要家族真正成为能庇护她的大树,少说也要二三十年。
而在这二三十年间,谢向晚不敢保证,类似盛阳这样的算计有多少。
谢向晚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与其跟这样的人置气,还不如寻个更合适、稳妥的生活方式。
嫁给陆离?唔,虽然有些别扭,但好歹这人是她相熟的人……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一切等父亲回来再说!
站在荒坡上,隔着薄纱,谢向晚静静的望着陆离等一行人马疾驰而去。
……
五日后,安静的谢家大门前,忽的响起了马蹄踏踏的声音。
谢家门房的小厮听到动静,赶忙出来探看,不想正好看到一个形容有些憔悴的中年男子从马车上下来。
咦?这人瞧着竟有些眼熟啊!
小厮们愣了半晌,旋即激动的喊道:“老爷?老爷您回来啦!”
原来那中年男子正是谢嘉树,只是面色不如往日那般红光,精神却还好,听到小厮的喊声,他轻轻颔首。
小厮仿佛打了鸡血针一样,小跑着来到近前,恭敬的行了礼,而后扬声对后面的同伴喊道:“快进去回禀大爷大奶奶!”
后头的人赶紧应声,撒丫子往院子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喊:“老爷回来啦,老爷回来啦——”
不多时,整个谢家大宅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喊声。
“陆二爷,让您看笑话了!”
谢嘉树有些尴尬的回头看向风尘仆仆的陆离,不好意思的说道。
陆离翻身从马上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道:“伯父客气了,府上奴婢见到主人回归,心中欢喜。一时真情流露……有这样忠心惦记主人的奴婢,我替伯父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笑话。”
不舍的看了眼敞开的谢家大门。陆离还是拱手跟谢嘉树告辞:“伯父刚刚回来,与家人定有许多话要说。小子就不打扰你们团聚了!”
“……这,陆二爷,都到家门口了,不如进门吃杯茶,歇息片刻?”谢嘉树看向陆离的眼神有些复杂。
按理说,人家不嫌辛苦的亲自跑到通州救他,是他和谢家的大恩人,他该满心感激才是。
可恰是这人。竟然想娶走他的宝贝妙善。在所有父亲眼中,企图拐走自家宝贝女儿的混小子都是敌人啊,他拿着大棍子赶出去也不为过呢。
唉,这事儿……又是恩人又是仇人的,一时间,谢嘉树竟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陆离。
是以,挽留的话也说得很不真心。
陆离听出谢嘉树话语里的迟疑,更看出了他眼中的矛盾,讪讪的笑了笑,没再说话。只再三拱了拱手,然后便告辞离去了。
谢向荣、谢向安兄弟两个接到消息,气喘吁吁的跑来迎接时。恰好看到几骑快马远去的背影。
谢向安瞧着马上那人的背影很是眼熟,不禁暗自嘀咕:奇怪,那人怎么看着恁像陆大哥?!
“阿安,发什么楞呀,还不赶紧扶父亲进去?”
谢向荣先给父亲行了礼,而后直接扶起谢嘉树的一个胳膊,搀着他往里走。眼角的余光瞥到呆头呆脑的弟弟,嘴角一抽,忙低声唤道。
“啊?哦。知道了!”谢向安回过神来,麻溜的走到谢嘉树的另一边。激动的说:“阿爹,您可回来了。这些日子,我们都担心死了。您没吃什么苦吧?”
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觑着父亲的气色。
谢嘉树见到两个儿子,心情大好,伸手拍了拍长子的手背:“好啦,我没事,实不必弄这般小心。”
又转过头,看向小儿子,“放心吧,我好着呢,且我福大命大造化大,即便遇到麻烦事,也有贵人相帮呢。”
谢向荣挑了挑眉,凑到谢嘉树耳边,低声道:“父亲所说的贵人,可是那位——”
右手食指、中指翘起,比了个‘二’字。
谢嘉树的笑容一窒,僵硬的点点头。
谢向荣神色也变得有些复杂,他的心态与谢嘉树基本相似:
一方面感谢陆离的搭救之恩,虽然用谢家的人脉,最终也能把人揪出来,可到底麻烦了些,且远不如陆离这般迅速;
另一方面又暗恨陆二心怀不轨,竟敢觊觎自家宝贝妹子,真、真是叔婶能忍大舅子也不能忍呀。
“行了,不说这些了,还是先进去吧,妙善她们应该也等急了。”
谢嘉树叹了口气,欠了陆离如此大的人情,看来那亲事,不成也要成了。
谢向荣面沉似水,不甘不愿的点了点头,应道:“是,父亲!”
谢向安有些迷糊,看了看兄长,又看了看父亲,嘴里嘀咕:“阿爹,大哥,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