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小洪氏不就闹了这么一出嘛。
程老太医摇摇头,“不是,大太太和二太太的情况不同,她绝不是假性怀孕。老夫反复诊过了,她确实是滑脉。”
而女子无病却诊出了滑脉,基本上可以断定是怀孕。
谢嘉树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喃喃道:“竟真的怀孕了?”
妻子怀孕了,丈夫却没有任何喜色,反而一脸的沮丧和忧心忡忡。
谢嘉树的表现很怪异。不过程老太医并没有在意,谁家都有些无法摆到明处的“秘密”,他只是谢家的供奉,并不是谢家的奴才,所以主家如何。对他真心没有太大的影响。
见谢嘉树如此模样,程老太医本着为“主家解忧”的原则,还是劝了句,“不过,现在日子尚短,脉象可能不稳,或许有所偏差也不一定。再过两个月。是与不是,应该会有结论。”
再过两个月?
可问题是,他等不了两个月呀。
万华堂的婚礼已经结束,他也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而京城那边也都准备就绪,眼瞅着一家人能顺利进京。偏在袁氏这里出了意外。
唉,谢嘉树只觉得心烦意乱。
送走程老太医,谢嘉树又坐回书案后,双眼无神的看着书房一角,思绪早已飘到了不知名的远处。
这时。外头阿庆便扬声喊道:“大少爷来了!”
谢嘉树一怔,谢向荣的假期要到了,明日便启程回京,今天他不说好好准备,忽然跑到书房做什么?
“阿荣,进来吧!”
谢嘉树坐直了身子,高声唤道。
“是,父亲!”
谢向荣答应一声,直接推门进来。
进门后,他又谨慎的将房门关上,而后来到书案前。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摆到谢嘉树的面前,自己则退站到父亲身侧。
谢嘉树挑眉,“谁来的信?”
谢向荣弯下腰,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是周家四太太写给周氏的家书。”
谢嘉树皱了皱眉,儿子不是个没成算的人,忽然把亲家四太太写给儿媳妇的信拿来,定然有这么做的原因。
伸手点了点那封信,谢嘉树也小声问道:“难道这信里说了什么要紧的事儿?”
谢向荣表情严肃,直接抽出信纸,展开,而后从中间对折,指着中间折痕上的一行字,用口型无声的说道:“父亲,请看!”
见儿子这般郑重,谢嘉树心慌的厉害,那种“有要事发生”的不祥预感愈发强烈。
咽了咽口水,他顺着儿子的手指看过去,只见那折痕上有几个字,“圣人昏厥,旬余未上朝。”
怦怦怦~谢嘉树口干得厉害,他甚至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好一会儿,他才喃喃道:“这、这是要变天了吗?”
等等,变天?变天!
谢嘉树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想起了那天慧远大师的话。
在谢嘉树心目中,慧远大师乃绝世高人,偏那日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当时谢嘉树还觉得大师是不是在开玩笑,现在看来,大师哪里是在开玩笑,分明就是在指点他呀。
谢向荣没有说话,将信纸团成一团,小心的丢进一角的熏炉里,亲眼看着它化作灰烬。
“阿荣,我、我知道了!”
谢嘉树情急之下,也有些口吃了,他招手唤过儿子,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父亲,大师真这么说?”
谢向荣表情愈发凝重,周至义是在五城兵马司任职,周家又是老牌勋贵,虽被夺爵,可姻亲关系还在,所以能探听到寻常人不知道的消息。
且圣人上了年纪,近年来更是偶尔病上一场,外朝有皇太孙监国,朝中群臣也不是十分惊慌。
原本,谢向荣看到周四老爷的这封信,还没有过分担心。
可听了父亲转述慧远大师的话,他的心也忍不住剧烈的跳动起来。
变天?何为变天?
除了圣人驾崩,当今世上,又有什么事会让天地变色?
难道圣人这次是真的病危?
谢嘉树的眼睛也直了。干巴巴的说道:“为父记得很清楚,那日分明是晴空万里,可大师却……还有,大师早不远游晚不远游。偏偏这个时候出门,这难道真是巧合?”
“……”谢向荣也嘴巴发干,不知道说什么好。
父子两个相对无言,都为自己猜到的“事实”而心惊不已。
还是谢嘉树到底老练,他率先反应过来,轻声道:“阿荣,你、你不能回去!”
谢向荣也默默点头。
老圣人驾崩,皇太孙登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可问题是,主少国疑。几位皇子又虎视眈眈,而皇太孙也是个热血少年,不管是哪个皇子发难,皇家的一场争斗是免不了的,京城也太平不了。
翰林院看似无关紧要。可一旦某位皇子“清君侧”成功,便需要昭告天下,而那时翰林院便有了用武之地。
可面对“谋逆”,乖乖听话是附逆,读书人的气节、名声全毁。若是不听话,更简单了,直接小命玩完。
不是谢嘉树父子想得太多。实在是四五十年前先帝在位时,几个王爷轮番造反,其中便有一位趁乱控制了京城。为了写矫诏,那位逆王血洗了整个翰林院。
上至待诏学士,下至小小的编纂,竟全都罹难。
虽然事情过去几十年了。但提到当年的惨事,还是有不少读书人唏嘘不已。
这可是血的教训啊。
但问题又来了,谢向荣就请了十来天的假,如今到了销假的日子,他却延迟不归。忘轻了说是自由散漫,忘重了说就是渎职啊。
谢嘉树腾地站起来,急得满屋子转圈,忽然他的目光接触到墙根摆着的百宝阁时,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有了办法。
……
延寿堂。
老祖宗最近的心情不错,她已经将那些宝贝全都交到了女儿的手上。而女儿也承诺,他日万华堂考取了功名,入了仕,便会帮老祖宗报仇。
当然,这个“他日”有可能是几年、几十年之后,甚至都可能只是一句空话。
但老祖宗并不在意,她恨谢嘉树恨得要死,那些宝贝,她宁可便宜了外人,也绝不会留给谢嘉树。
她要让谢嘉树明白,得罪了她,他失去的将是怎样一笔巨大的财富。
哈哈,真想看看谢嘉树知道真相后的蠢样呀。
老祖宗躺在床上,枯瘦干瘪的面庞上闪过一抹快意,这让她的五官愈发扭曲,只看得一侧的史妈妈心惊肉跳。
作为老祖宗的铁杆心腹加“代言人”,这些日子老祖宗的动作,史妈妈比任何人都清楚。
史妈妈知道,老祖宗已经把大部分的梯己交给了小老姑太太,唯一捏在手里的,可能就是她们这些奴婢的身契了。
而这些东西也存不了几天了,老祖宗的身体愈发不好,最迟一年,快则三五个月,老人家可能就会西去。
到那时,史妈妈这些人将会落在谢贞娘的手里,而史妈妈这个知情人,极有可能被谢贞娘灭口。
不行,史妈妈暗道,她决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主仆两个各自想着心事的当儿,门外小丫鬟大声喊道:“老爷来啦!”
老祖宗猛地瞪大了眼睛,“啊啊”叫了几声。
史妈妈看得分明,老祖宗是在说:他来做什么?是来找老婆子我算账的吗?
昨夜,袁妈妈继续用牌局迷惑角门的众婆子,而史妈妈则按照老祖宗的吩咐,命人将几口装着破瓷烂瓦的箱子悄悄运出延寿堂。
只是还不等她们出角门呢,便被守候多时的几个婆子拦住了。
箱子自是被送到了谢嘉树那儿。
老祖宗自认为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从早上开始就等着谢嘉树气急败坏的来跟她“算账”。
等了小半日,人终于来了,老祖宗不禁有些兴奋,口水流得愈发凶猛。
“老祖宗,孙儿给您请安来了!”
谢嘉树笑眯眯的来到近前,丝毫没有老祖宗想象中的“恼怒”。
老祖宗有些疑惑。
谢嘉树很快便给出了答案,他手里托着个小匣子,送到老祖宗近前,“老祖宗,您瞧,这物件儿是不是挺眼熟的呀?”
“啊啊~~”老祖宗发出凄厉的叫声,这东西她不是交给贞娘了吗,怎么会在谢嘉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