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人才喊了一半,就没了声息,陆锦惜不由看她一眼,问了一声。
白鹭这才反应过来,忙敛了心神,躬身一拜:“夫人,张大夫已经请过来了,这就要给哥儿看看去。您这是?”
说着,便看向了陆锦惜身后的两个丫鬟,还有她们手里捧着的东西。
“我去一趟英国公府,看看罗二公子的情况。”
陆锦惜随口回答,同时拿眼扫了站在夹道那边的老叟一眼。
这是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家,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灰布袍子,已经洗得发白。
面皮干瘪,但两只眼睛很有神,整个人干干净净,就连下巴上一把花白的胡子,都打理得整整齐齐。
老旧的行医箱箧,就被他一手垮在肩上,握得紧紧的,倒与他长在一起似的。
这一位,便是享誉京城的“鬼手张”了。
他本姓张,名远志,出身杏林世家,如今六七十岁年纪,行医已近四十年,不管是见识还是医理,都广博精湛,信手拈来。
其医术之高绝,被人称为“敢从阎王爷跟前儿拉人”,遂谓之“鬼手张”。
庆安八年,德安府瘟疫,便是这糟老头子拖着一副残躯,冒着染病的危险,进了城去,花了足足两个月,研究出了对症的方子。
德安百姓,因此免于瘟疫之难。
一时江南上下,无一不奉之为“救世神医”。
朝廷得知此事后,派人前去传旨,要召他入宫,封他为太医院院使。
这可是多少人一辈子都盼不来的好事!
谁料想,鬼手张接旨后,只把圣旨往传旨太监手里一扔,一句“老了,懒得去”,便拒绝了朝廷的封赏,缩回了自己那小小的医馆。
这么多年下来,多少达官贵人许以重金,要他去帮忙诊治,都无功而返。
除非你是救命的病,不然他动都懒得动一下。
相反,平民百姓中,若谁有个头疼脑热,去他医馆,三两下就给治了。遇到捉襟见肘、实在家贫的,还会分文不取。
满京城的百姓,去回生堂开过方子拿过药的,不说有一半,至少也三成。
前阵子,陆锦惜的病也是眼看着不行了,终于求到回生堂那边。
鬼手张于是破例前来府上诊病,狠狠给灌了好几碗汤药下去,才算是让人回了魂。之后,他又给开了调理的方子,交给府上下人,照方伺候。
没半月,陆锦惜的病就好了起来。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彻底记住了“回生堂鬼手张”。
今日将军府国公府两位小祖宗闹起来,罗二公子胳膊都划出血了,不管是不是将军府的错,态度先得摆上。
所以,在问得将军府未先请大夫后,她才会要潘全儿去借人,强“请”鬼手张去一趟,好把国公府那边“镇”住。
只是……
此时此刻,这一位顽固得可敬的老人家,就站在夹道上头,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她,两道眉毛都气得扬了起来,一双眼底更是怒意翻腾,充满愤懑。
陆锦惜想起先前听到的那一堆质问和抱怨,这会儿也约略猜到对方为什么生气。
她心底一叹,只朝路旁一让,又摆摆手让两个丫鬟也让开道,对那站在鬼手张面前的婆子道:“别愣了,张老大夫都已经来了,赶紧请进去为哥儿看上一看,莫耽搁老先生的时间。”
“……是,老奴这便去。”
那婆子吃了一惊,不明白陆锦惜怎么给个大夫让道,她可是一品夫人!
可偏偏陆锦惜有吩咐,她也不敢生疑,只伸手一引:“张老大夫,您这边请。”
鬼手张顿时皱眉,跟着婆子走上来,正好从陆锦惜面前经过,眼神里的愤怒,还是没消下去。
陆锦惜却只异常谦卑地站在路旁,微微躬身:“有劳您了。”
“哼。”
老头子不客气地哼了一声,横了陆锦惜一眼,恨恨将袖子一甩,又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世风日下”,才疾步入了院中。
“夫人,这……”背后白鹭瞧着,整个人都有点傻,“这也太无礼了吧?他会不会记恨上咱们府了?”
“记恨什么啊?”
陆锦惜朝前面迈开步去,笑了起来,眼底有慧光闪烁,只拉白鹭与自己一道去英国公府。
“你想想这一位是什么人。若不是他自己愿意来,我们哪里又请得动?”
白鹭一听,脑筋才一下转过弯来。
鬼手张天不怕,地不怕,连圣旨都敢扔。潘全儿带着人去强“请”,便真能将人请来?
她皱紧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可既然这样,他又为什么要来?”
“这就要问他去了。”
陆锦惜话是这么说,却了然地笑起来,又并不在这个话题上深究,吩咐道:“一会儿回来,你记得与青雀一起张罗一下,叫外面人置办些药铺里常用的普通药材,备上足够的量,回头我要送去回生堂,作为答礼。”
常用的普通药材?
干什么不送真金白银呢?
白鹭下意识又要问,可一想到自己方才已经问了不少,再问不显得很蠢吗?于是心里纠结了一下,还是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这一会儿雪已经开始化了,天气越发冷起来。
沿着花园那一片,都是白雪盖着早早发出的新绿,衬得那树梢枝头的一点绿意,像绿玉翡翠一样好看。
陆锦惜向隔壁国公府的方向望了一眼,问道:“你方才去拦人,英国公府那边的情况,打听过了吗?”
“打听过了。”
白鹭点了点头,却苦笑一声,禀道:“此事已经让英国公知道了,才从朝上回来,本张罗着请个太医,不过见咱们请来了张大夫,便没再提。”
“世子夫人是何态度,现还不知。”
“只知道张大夫给罗二公子瞧病,除了胳膊上的伤口之外,还看出一体寒的毛病来,把国公府伺候公子的人给骂了一顿,说不会照顾,这才给开了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