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折腾轻了。见到对面匆匆走来的管家,还未等他开口,便了然地问道,“沈颂在外面?”那管家一愣,“世子爷倒是料事如神,沈公子造访,说带了些东西要交给夫人。”管家本以为世子爷和夫人今儿是一同去的正院,这才直接到了正院报信,此时见只有范伸一人,还挺疑惑。正欲问一句,便见世子爷的脚步一下跨上了长廊,极快地赶往了府门的方向。那夜土匪“攻”入长安城时,沈颂就已经进了城,如今事情落定,人闲下来了,怎可能不上门来找人。再见适才那人精的反应,不用想,也知道门外的人是谁。姜姝脚步匆匆,越是到了门前,心情越是激动,脚步一跨过侯府的门槛,便见到了立在府门对面,正看着她微笑的沈颂。自上回在姜家见过一回后,之后姜姝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此时见到人,兴奋劲儿一起来,立马就走了过去,“表哥,怎地不进来呢,前儿我才派人同你送了信……”沈颂见她出来了,才朝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先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打断了她的话,“春饼,热乎的。”姜姝眼睛一亮,忙地接了过来,嗅了嗅,熟悉的香味儿扑鼻,姜姝高兴地忘了形,“我正念着这口呢,这季节,巫山上的椿树一定发了芽,这是门前的那颗树上摘的,还是断崖上那颗大椿树?”沈颂看着她的高兴劲儿,也跟着一笑,答道,“门前那颗。”“表哥做的?”沈颂点头应了一声,“嗯。”又垂头往自己的袖筒里掏去。姜姝的脚步不由往前凑去。想去看看他那袖筒里到底还有什么好东西,还未来得及动手,便听到身后不冷不热的一道声音,带着暗藏的威胁道,“你再动一下试试?”冷不丁的一声,姜姝唬了一跳,诧异地回过头,便见范伸不知何时,已立在了府门前,目光紧紧地盯在她伸出去的那只手上,神色实在说不上高兴。姜姝一愣,在范伸的注视下,又慢慢地将那只伸出去的爪子缩了回来。气氛突地安静了下来。有些尴尬。姜姝终于想起了那日在姜家,自己和表哥回去时,被范伸撞了个正着,心头一跳,反应了过来,忙地让开身子,拉了一把沈颂,极为热情地将其介绍给了范伸,“这是我姨母的儿子,沈家表哥。”范伸没动。他还能不知道他是谁?姜姝见两人都没说话,又赶紧回头看着沈颂,介绍道,“表哥,这,这是我夫君……就……”姜姝说完,自个儿都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表哥能不知道他是谁么,自己当初是为何嫁给他的,表哥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姜姝憋了一阵,憋坏了才憋出一句,“我们都,都是亲戚。”姜姝说完,便背对着沈颂,同范伸露出了一个哀求的表情,张了张嘴无声地唤了一声,“夫君。”范伸的目光往她脸上一扫,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正眼看向了沈颂,“进来坐坐?”在姜姝背对着沈颂,同范伸递眼色的那一瞬,沈颂就已经明白。他该放手了。护了十几年的人,已经长大,不再需要他的羽翼。也已有了护她的人。沈颂的城府自来很深,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对着范伸微微躬身,笑着回绝道,“不了,下回若有机会,沈某必定专程来造访。”说完沈颂便将袖筒里藏着的一罐酱丝萝卜条,和一张写好了制作法子的纸交到了姜姝的手上,温声嘱咐道,“喜欢吃,就让厨子多做些,近段日子我不会去巫山,若有什么事,就带着世子爷过来坐坐。”温柔的话语,如同一个父亲交代出嫁的女儿一般。然两人的年纪,却仅仅只相差了几岁。这样的相处,持续了十几年,两人各自都并没觉得有何不妥,东西交到了她手上后,沈颂便转身登上了马车。姜姝没有丝毫察觉,跟着往前送了两步,“成,下回我们去找你。”等人走远了,姜姝才回过头走到了范伸身旁。范伸抱着胳膊看着她,犹如正在看一个稀奇的物件儿。姜姝并没去注意他的神色。见手里的春饼还是热乎的,当下就打开了牛皮袋,递到了范伸跟前,极力地推荐道,“夫君尝尝,巫山的春饼,表哥做的,可好吃了……”范伸偏过头瞧了那巷子里的马车一眼,不忍去想沈颂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伸手擒住了她的手腕,一面将她往屋里拉,一面忍不住道了一句,“我能有机会爬墙,倒挺感谢你这颗木鱼脑子。”第128章没有哪个男人, 会无端端地对一个姑娘好,沈颂是什么心思,他作为男人, 非常明白。可惜一个木鱼脑子,一个死要面子不忍下手。能有什么结果。范伸偏过头,看了一眼她呆愣愣的脸,眸子便凝住了,这才察觉那面儿上竟还抹了胭脂水粉, 再一瞧, 衣裳也不是今儿早上那身。耳朵上的珍珠耳环,也是崭新的。范伸心头刚滋生出来的得意, 一瞬消减了下来,突地有些不甘心, 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声,“能说说, 当初为何要嫁于我?”她为何嫁给他, 当初在镇国公府的那个晚上, 他已经亲耳听她说了。不过是想找个靠山,攀上高门, 嫁给一个有权有钱之人。他一直都清楚,但并不不介意, 因为自个儿的目的也不纯。如今却突地想听一些不一样的。即便是编出来的谎话,那也证明她是因为在意自己,才会想着要去编造。姜姝还未消化他适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为何要说她是木鱼脑袋。如今又冷不防地被他这般一问, 哪里又知道他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 错愕地看着他一阵, 心头已为自个儿寻了一圈的理由。一时想起他适才自己说的那句话,当场还了回去,“不,不是夫君爬墙的吗。”那脸上的表情写的明明白白,就差脱口而出。墙都爬了,她还能不嫁。莫非还能因为喜欢他才嫁不成?就算他自己愿意相信,姜姝也良心不安,说不出口。范神看到她脸上的神色,还没等她说出口,便先转过了头,也不明白自个儿好端端的,为何要去自讨苦吃。她要真能开窍,如今多半也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好吃吗。”范伸极为明智地岔开了话题,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椿饼,不太理解有何好稀罕的,不就是一块饼吗。范伸这会子倒是想去尝尝了,姜姝的胳膊却又不往上抬了,突地迎起头来,“那夫君呢。”“嗯?”范伸没反应过来。姜姝满眼的好奇和期待,认认真真地又问了一遍,“夫君当初又为何要娶我,还非得翻墙?”虽说之前韩凌同她分析过,多半是一见钟情,但到底也是经别人之口,猜测出来的罢了。如今难得有个机会,听他先问出来,姜姝也很想知道是不是当真如韩凌说的那样,两人在陈大夫药铺头一回相见,他便对她看上了眼,还是有别的什么隐情。若是因为朝堂的势力所牵制,需要姜家这样的家境去调配,她也不介意。毕竟谁也不能说见过两三回,就能同对方互生情愫,许下终身。况且,自个儿当初也是目的不纯。谁也怪不着谁。范伸的神色却是一顿,手指头从自己的眉骨处划过,及时遮挡住了眸子里的一抹心虚,睁眼说起了瞎话,“看上你了。”姜姝压根儿没去怀疑,唇瓣紧抿憋住了那快要裂开的唇角,羞得低下了头,心头一阵心花怒放后,又才想了起来,将手里的饼递了过去,“夫君,尝尝?”“你吃,多吃些。”范伸不敢再尝了。心虚。***两人回屋没一阵,便到了晚宴的时辰,又齐齐赶去了正院。今儿二夫人和三夫人从侯夫人那一回去,整个侯府,都知道范伸已经回来了。听说昨儿范伸大半夜才归,不好前去打扰,知道今儿有晚宴后,众人早早就来了正院里凑热闹。等范伸和姜姝一到,堂内已经坐满了人。小公子范哲正在同大伙儿显摆他那只胜了好几场的‘克星’,吹嘘得出神入化之时,一个没注意,齐他腿弯的鹏哥儿,便将那只胖乎乎的手伸进了他半敞开的罐子里,一把就攥住了蛐蛐儿,几声鸣叫传来,等范哲匆匆地垂下头,脸色一下就变了,忙地蹲下身子哄着道,“我的好祖宗,别,别捏,轻点,来,给我……”鹏哥儿本也对这只虫没什么兴趣,但见范哲如此紧张,伸手过来同自己索要,便不给了,捏着那蛐蛐儿,撒腿就跑。这一来,可要了范哲的命。一追一赶,两人便追到了刚进屋的范伸和姜姝跟前。鹏哥儿认得姜姝,眼睛一亮,得意地捧起了手,递到了姜姝面前,“四婶,给你……”胖嘟嘟的小脸,一跑起来,肉还在抖,嘴里的话也是吐词不清,一双眼睛却满是讨好之色。自从上次被三夫人教训过后,鹏哥儿就知道自个儿做错了事,如今见到了姜姝,便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蛐蛐儿给了她。小叔叔都来同他抢了,那就一定是好东西。是好东西,就该给四婶儿。让她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