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我不想说了。”王瑞无力的道:“阿武,你走吧,找个能真心待你的人,太钻牛角尖没好下场的。”
阿武恐惧的看着黄九郎,步步后退,黄九郎则在进来后将门关好,冷声道:“王瑞叫你离开,你听到了吗?”
阿武瑟缩着,但不服软:“他们家不信守承诺,我、我……”没等说完,就见黄九郎朝他冲了过来。
眨眼的功夫,屋子里便没阿武和黄九郎了,只有一个叼着鹦鹉的红狐狸。
王瑞见状,忙劝道:“别伤他性命。”
狐狸将鹦鹉甩到地上,用前爪踩着:“你走不走?不走的话,就咬断你的翅膀,叫你一辈子都走不了。”
阿武嘴巴动了动,带着哭声道:“那个道士都没这么对我,你这个臭狐狸,凭什么管我的闲事?!”
“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他让你走,你必须走。”
王瑞劝道:“阿武你就走吧,咱俩不可能的。”
“为什么,像阿姊说的,因为我是男的吗?”
“……不是,我只是不喜欢你。”
阿武顷刻间感觉自己碎成了千百块,他愤怒的爬起来,扇着翅膀往外飞:“你请我,我都不会再回来了,呜呜呜,阿姊。”
王瑞长舒一口气,对黄九郎苦笑道:“谢谢你了。”
黄九郎恢复了人身,疑惑的问:“奇怪,既然何云一在这里,怎么会让这只鹦鹉嚣张这么久?”
“他还指望拿阿武揶揄我呢,怎么会管?”
“揶揄?”
“不说他了,看石头看石头。”王瑞苦笑,狐朋鸟妻这种话不能让黄九郎知道。
黄九郎拿出一块最近从石清虚那里购得的石头,虽然只有鸽子蛋大,却十分有趣,按照黄九郎的说法,握住它之后,会根据握住人的感觉,分别呈现不同的颜色。
“赤、橙、黄、绿、青、蓝、紫分别对应喜、怒、哀、惧、爱、恶、欲。如果内心不喜不悲则呈白色。”黄九郎笑着介绍:“你看,现在这石头在我手中呈现的是赤色,就是说我现在很开心,嗯,事实也确实如此,我现在心情好极了。你也试试吧。”
王瑞接过石头,就见石头的颜色慢慢变淡,整体呈现白色,但夹着极为单薄的黄色。
哀?他在哀什么?不过他确实心里闷闷的,不是很痛快。
黄九郎见了那颜色,愣了愣,是因为何云一走了的关系吗,但他马上笑道:“刚才拿给阿武叫他握一握好了,一定很有意思,八成所有的颜色全能变化一遍。”
王瑞也跟着岔开话题:“是啊,可惜他走了。”
黄九郎目光温柔的看着王瑞,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感觉,但何云一走了,意味着他们的生活将重归平静。
而他会好好守护王瑞,叫他顺遂太平的度过一生。
——
夜色中一艘船舫缓慢在水上划行着,张豹负责划船,而哥哥张虎在船舱中睡得正酣。
自从上次杀了聂氏一家三口连带两个仆人,他俩一直害怕事发,战战兢兢的度过了几日,可后来发现根本不必要担心。
在江中发生的事情神鬼不觉,胆子不由得大了起来,又来又做了一单大生意,杀了一个客商,足足得了几百两银子,还了赌债后,还有剩余。
虽然说做一单就收手,但眼见打劫比摆渡更能赚钱,这颗心止不住的犯痒。
就在张豹捉摸着再干一票的时候,在船舱睡觉的张虎却进入了一个诡异的梦境。
梦中有一条水桶一般粗长得鸡冠子的大蛇,高高耸立起半截身子,居高临下的对他道:“你和你兄弟是有凶气的人,我很赏识你们,现在有一件事想交给你们去做,阳信县外有一座叫隆兴的石拱桥,桥下悬着一把古剑,你们将剑拿走埋掉,你们办得好,我有百两黄金相送。”
说着,大蛇吐出信子,信子上卷着一个箱子,里面全是黄灿灿的金条。
张虎爽快的笑道:“好好,这件小事包在我们兄弟身上,发财了,哈哈哈——”
“哥,哥,你笑什么呢?”
张虎醒来,见弟弟正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他咂了下嘴:“唉,是做梦。”忽然觉得身子下硬邦邦的有什么东西,摸出来一看,竟然是一个金条,他激动的抓住弟弟的胳膊:“不是做梦,蛇君托梦给我了,叫咱们去埋掉一把剑,做得好,有一百两金子!你看,这个金条,肯定是预付的酬金。”
张豹眉开眼笑:“哥,咱们兄弟这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啊。”
兄弟两人说干就干,立即将掉头朝指定的地点驶去,因为路程不远,叫上两人财迷心窍,经过一天的时间,没费多少力气便到了那座隆兴桥下。
这是一座古老的石拱桥,看样子足有上百年历史,石缝中生着青苔,桥身高高拱起,距水面足有三五丈。
桥腹中央的石缝中嵌着一把长剑,剑尖垂直指向河水。
河水清澈见底,水流缓慢,并不是一条汹涌的河。
拱桥的位置偏远,周围没一个人,兄弟俩本就是胆大包天之徒,如此一来,胆子便更大了。
他俩登上石桥,绳子一头栓在自己腰上,一头拴在桥柱上,将自己顺下桥身,吊在空中去取桥下悬着的那把剑。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眼前,有两个守住斩龙剑的小鬼正在焦急的商量对策。
“这条河是蛟龙入海华龙的毕竟之路,这柄斩龙剑不能被他们拿走!”
蛟龙入海化龙,为了顺利入海,蛟龙会引发汹涌的大洪水,它则趁着这洪水的助力一路游向大海,它经过的地方,洪水漫天,湮没无数良田屋舍,所以为了阻止蛟龙,在它必经之路的桥梁上悬挂着斩龙剑。
蛟龙似蛇,头上的角成四角形,一眼望,很容易被误认为鸡冠子,还以为蛇长了鸡冠子,其实那是蛟。
到了时间,它们要翻身入海的。
“是没办法啊,这俩人身上煞气太重,你我根本靠近不了。”这两个鬼魂是建桥时压在桥中的小鬼,为的就是用怨气保护斩龙剑不被偷走,他们应付一般的小偷足够了,没想到今日来的是两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
鬼怕恶人,怕的是恶人身上的杀气。
这时张虎看到剑身锈迹斑斑,看起来不值什么钱,嫌弃的道:“就算不让咱们埋掉,这破玩意也不要。哎呦,弟,这破剑还挺结实,徒手摘下来。”
“拿刀砍!”张豹抽出身后背着的钢刀。
两个小鬼一见到这把沾过人血的钢刀,顿时怕的啊的一声尖叫,消失不见躲了起来。
张豹晃着绳子,每次荡到斩龙剑跟前的时候,便用钢刀去砍剑柄和石缝的连接处。
经过几次火星四溅的劈砍,一声脆响后,斩龙剑掉进了河中。
他们见状,立即斩断绳子,双双跳入河中去摸索那剑,两人水性极好,很快就寻到了那把剑,两人拖着剑上了岸,相视一笑,只要将这破剑埋了,那条蛇便会给他们剩下的金条。
两人在附近找了个山包,挖了个坑将这剑埋了。
他俩做完了事,决定犒劳犒劳自己,去城里的妓院找点乐子,他俩早将金条剁成了大小不一的金粒,方便花销,便一路朝县城的方向走去。
路过兰若寺的时候,两人还拿门前的大槐树打趣:“这个树砍掉做船的大梁不能更合适。”
槐树在风中抖着叶子,发出悉悉索索的微响,仿佛人在说话。
城内最大的销金窟向来只认钱不认人,老鸨一看到晃瞎人眼的金粒子,立即唤来姑娘们恭迎两位财主。
两人左拥右抱,酒足饭饱后选了几个最有颜色妓女的各自回房伺候。
“美人,嘴一个。”就在张豹迷迷糊糊行乐的时候,突然发现他搂着的妓女变成了死去的聂姓女子,正目光幽冷的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怨恨和憎恶。
他猛地清醒了,大力推开女子,慌里慌忙的跌下了床:“你、你……”
“大爷,您怎么了?”女子娇滴滴的嗔怪的道:“推的奴家好疼。”
张豹揉了揉眼睛,妓女还是那个妓女,根本没什么怨恨的女鬼,他尴尬的笑:“我、我喝多了。”
其余的妓女笑盈盈的来扶他:“奴家扶您起来。”
此时,他就见周围的妓女全变成了聂家女儿的模样,齐齐朝他冷笑,笑中掺杂着残忍玩弄猎物的冷意。
张豹吓的哇哇大叫:“滚,你们都滚出去!不许再进来!”
妓女们拿钱办事,都听恩客的,他叫她们滚,她们就滚喽,扭着腰出了门,将门关上了:“哼,乡下人就是乡下人。”
张豹跳起来,拔出钢刀握在手中:“姓聂的,我知道你来了,你来啊,我不怕你!”借着酒劲,大声嚷嚷:“来啊,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聂小倩现身了,却只有一闪,在空中留下幽怨渗人的冷笑声。
她根本不怕他身上的杀气,因为她对他的怨恨远远超过了这一切。
她要杀了他,不管用什么代价,虽然她听说鬼若是杀了人,要受阎罗王的惩罚,可是,她哪怕不变成鬼,是一个活人,见到杀害父母的仇人,她也恨不得亲手杀之。
她现在是鬼了,做起来更容易,任何代价她都承受得起,她只有一个想法,杀了他们。
张豹便朝她停留过的地方一阵猛砍,他气喘吁吁:“每天死的人多了,你凭什么阴魂不散?就你有怨气吗?!我们兄弟又没奸你,你死得很体面了……你不该有怨气……我还有那么多金子没花呢,我不会死在这里的……不会的……”
突然他看到了那个女子,他一刀劈过去,就见女子双眼含着血泪死不瞑目一般的缓缓地倒在了地上,他正要得意,却见女子竟然变成了他大哥的样子,他惊诧的后退了一步:“哥、哥?”
突然间他想到鬼是靠制造幻觉杀人的,哥哥正在旁边的屋子不会过来的,他狠命咬了下舌尖,果然就见地上哥哥张虎的尸体成了一块枯木。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这点小伎俩……哈哈……”他擦了下冷汗。
而这时枯木突然发芽,生出无数条根茎朝他腿缠绕而来,他拿刀便砍:“滚开,这也是幻觉,都是假的!”一刀刀斩断了绕在腿上的根茎。
根茎的断面流出了嫣红的鲜血,他愕然,突然间这些断掉的根茎如水蛭一般钻进了他的腿中,顺着血液一路钻进他的五脏六腑。
几乎同时,身体里的根茎开始发芽,一点点顶破他的皮肉向外钻去,似有千万般利刃从身体内刺出,他想叫,但嗓子发不出声响,他哑然无声的慢慢感受着缓慢的死亡过程。
他的眼角处有一抹葱翠的颜色,砰的一声,一根嫩芽穿破了眼球生长了出来,血淋淋的眼洞与翠嫩的枝芽相得益彰。
聂小倩知道他活着,因为他还有呼吸,她默默的看着他,心底一片冰凉。
这就是杀人的感觉吗?她现在是恶鬼了吗?
许久之后,张豹才在极端的痛苦中死去,他死之后,身体迅速的被枝条吸食干净精血,只留下一张皮,最后这张皮也慢慢老化,碎裂成了齑粉。
聂小倩俯身从粉末中拿出一截树枝,这便是她今日跟姥姥表达报仇的意愿后,姥姥给她。
姥姥吞噬黑山老妖后,发力变得十分高强,外形和性格也变了许多。
她穿过墙壁,走进了隔壁的房间,去找正在行乐的张虎。
他,也必须死,和他弟弟一样。
现在的她,已经没资格向王瑞和他的道士朋友求救了,或许他们碰到自己,还会铲除自己这个杀人的女鬼。
聂小倩含泪长叹,她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但是为父母报仇,她不后悔,若要再选,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