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溅出的血迹沾了她满脸,可她不仅不害怕,反而面色狰狞的继续砸着:“你别想缠着我一辈子!”
男人被砸得趴在了桌子上,挨了几下便不动了,但是女人仍旧不停手,一下一下的砸着。
吓得王瑞抓着落地的幔帐,侧过身,大气不敢出。
而这时,那女人还在继续砸,他第一次知道重物砸烂骨头的闷响如此恐怖。
他实在受不了了,想转身逃离,他刚一动,就感到身子靠到了什么东西,忙一抬头,见是何云一站在他跟前。
“你睡了另一张枕头?”王瑞低声问。
何云一面色窘然,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
这时女人双手颓然垂下,石头落到了地上。
女人看着满手的鲜血,静默的站着,忽然,她惊慌失措的向后退了一步:“你、你……不可能的……”
她看到本该被他砸死的男人,竟然慢慢坐了起来。
“鬼啊——”她转身欲逃,但却拉不开门,她尖叫着,拼命的抓挠着门板:“救命——救命——”
“你就这么讨厌我么,恨到想要杀了我吗?”男人反手在眼睛周围抹了几下,不知是在擦泪水还是在擦模糊了视线的血迹。
等他把手拿开,朝女人走过去的时候,王瑞与何云一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王瑞惊道:“颠道人?”
何云一更是吃惊:“霄阳子?”
两人异口同声的互相问道:“你认识他?”
男人和女人全不受王瑞他们说话的影响,继续重现着当年的情境。
霄阳子走近女人,面对吓得瘫软的女人,他低着头不住的冷笑,随着笑声越来越大,他笑得节奏越发癫狂,最后分不清是笑还是哭了。
遂即,他单手扼住女人的脖子,手臂慢慢抬起将她提了起来。
她挣扎着,抓绕着他的手,可惜于事无补。
霄阳子因为激动,脖子上的青筋突起,他疯了般的大喊道:“我亲手杀了这个女人,现在可不可以原谅我?我不再惦念凡尘了!我对红尘再无依恋!我将她杀了,我度过情劫了!三清圣祖!看看你的弟子啊!再给我一次机会罢!”
话音刚落,突然一道闪电霹进了屋内,就落在霄阳子身边。
霄阳子呆呆的看着雷击后留下的痕迹,继而移动僵硬的头部转而去看被他扼住的女人,见她早已没了生气,已然死了。
他手无力的放下,女人的尸体随之落地。
他茫然的呆站着,忽然发疯一般的爬向女人,抱起她的哭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就复活你,没关系,我做得到的。等你醒了,咱们永远在一起。”
就在他口中念咒的时候,他忽然愣住,猛地又扔下女人的尸体:“不、不行,你是我的魔障,你不能活。”
之后他口中念叨着什么,王瑞根本听不清,继而又见霄阳子跪在地上,嘶哑的嚎叫着:“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为什么?都怪你们,都怪你们!”捶胸顿足的嚎叫了一番后,仿佛用尽了力气,栽倒在地,流着泪喃着:“……不,都是我的错……我修为不够,动了凡心,为了一个女人断送了一切,我该死……我该死……”
太惨了,王瑞看不下去了,捉摸着要怎么才能走出这个幻境。
他仰头看何云一,准备让他拿个主意,就见何云一瞪圆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霄阳子。
“何云一?”王瑞轻唤他。
何云一记得很清楚,霄阳子虽然是别的门派的弟子,但当年各道门论道的时候,年纪尚幼的他亲眼看到过霄阳子,当年他是仰望这个人的。
霄阳子站在百尺高台上,睥睨其他门派的弟子,他已具有仙人之姿,那是何云一第一次对仙人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难怪再没他的消息了,原来是历劫失败了……
何云一不免有种“物伤其类”的悲凉感。
而躺在地上缩成一团的霄阳子站了起来,对着空气道:“杀了你,上天也不原谅我……哈哈,我有办法了,我现在就带你去转世,等你投胎了,我再把你找出来杀一遍。现在上天一定认为我的决心不够坚定,我就证明给它看,不管多少次,我都会和你决裂!”
王瑞推断,霄阳子在和那个女人的魂魄对话,所以他看不到。
霄阳子口中念念有词,突然朝石头一指,接着他抱起石头,心疼的轻抚着:“你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去阴间,等你投胎长大了,我再杀你一遍,给上天看。”
原来这块奇石是“砸死”他的凶器,也是他储存过心爱女人魂魄的容器。
此时,霄阳子似是做完了封印工作,他抱着带孔的石头,又傻呆呆的站着,站了足有一刻钟。
他忽然道:“这里不许再有人任何来!都得死!”
从袖中夹一张道符,由指尖燃起的火焰害烧成灰烬,然后开门,将这些灰烬吹散到了空中。
不久,便听到外面一片惨叫声,他则坐在地上,仿佛听了好笑的事情一般咯咯的笑了起来,笑的前仰后合。
王瑞纳闷,这是图什么,难道是成不了仙了,干脆作恶?
或许,对一个疯疯癫癫的人来说,根本没原因?
他笑得满地打滚,待滚得尽兴后了,才爬起身,然后夹着石头大摇大摆出了门。
他一走,王瑞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他身旁的何云一已经坐了起来,正要下床。
王瑞忙道:“你称呼为霄阳子的人,在我家出现过,就今天早晨,他来索要这个石头,整个人疯癫癫脏兮兮的,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何云一不想说话,这一次是真的不想。
“而且这都十几年过去了,为什么他的外貌一点没变?”
“道家修的就是长生之道,修为够了,容貌变老才是怪事。”
原来青春永驻是真的:“那……你觉得施咒的物件是什么?”
此时院内传来响动,王瑞赶紧趴到窗口一瞧,就见院内站着一个人,穿戴邋遢,不时搔搔凌乱的长发,正是颠道人霄阳子。
他臂弯里固定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不停的挣扎,可能被他施了手段,女孩无法出声,只是恐惧的看着他。
霄阳子深吸一口气,神清气爽的道:“太好了,十年了,这里一点没变!大家都在!和那个时候一样!”
王瑞咧嘴,难道就为了保持原样,所以要这里陷入循环?
霄阳子仰天大声道:“弟子再不会陷入红尘了,请上天相信弟子,现在弟子就要亲手了却自己的红尘!十年了,她再次转生了,我仍旧视她如无物,弟子证明给你们看!”
话音落下的瞬间,王瑞就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女孩儿的脖子便断了,整个人扑倒在地,嘴角流出一道血痕。
“看到了吗?我对她没有感情!我可以再杀死她十遍一百遍一千遍!”霄阳子举起双臂对天喊道:“你们听到了吗?”
王瑞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去看何云一,就见何云一不时何时也来到了他跟前,眼神冰冷的看霄阳子。
霄阳子咆哮道:“我不甘心,为什么不再给我一次机会?!”
天空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他渐渐收声,身子摇晃,只咯咯低声笑着:“你们一定在天上嘲笑我,嘲笑我这个渡劫失败的废物,笑吧笑吧,哈哈哈,我就是个废物,一无是处的废物!”
比雷击更惨的是,上天完全放弃了他,彻底的忽视了他。
这时,他往女孩的尸体处看了眼,似是看到了女孩的魂魄,便笑嘻嘻的在袖中摸着:“……我还用上次的容器装你去阴司,虽然之前被我不小心弄丢了,但是别担心,今早我在临县的王家找到它了。还记得上面的孔洞吗?那可是同心洞,有情人在一起一天,便会生一个孔洞,对了,咱们在一起多少天了?我记得是九十二天!对不对?”
王瑞心道,我父亲数了,只有六十五个啊。
霄阳子一拍脑袋:“你看我傻了吧,不是九十二天!九十二天是咱们拢共认识的天数,石头记录的是心意相通的日子!六十五天,哈哈,只有六十五天,你能相信吗?我放弃成仙,决定和你永世在一起,仅仅六十五天,你就要杀死我!哈哈!我什么都没有了。”
王瑞听了,心里五味杂陈,才二十七天就爱上了,彼此都没做好准备,就匆忙的打算一生相守,最后落得个曲终人散。
有的时候,越是从小严守清规的人,越容易陷入盲目冲动的感情,想到这里,他瞥了眼何云一。
正好何云一也在看他,这叫王瑞有些莫名,好在何云一很快哼了声,移开了目光。
“嘻嘻,有了,有了。”霄阳子从袖中拿出了王永德的那块石头。
王瑞见了,唯有绝望,唉,别想要回来了。
突然间,就听霄阳子道:“谁在那里!”
一眨眼的的功夫,霄阳子已经站在了王瑞跟前,吓得他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不等他作反应,何云一便站到了他面前,挡住了霄阳子。
“你……你……你是何、何云一!”霄阳子拍手笑道:“我认得你,你怎么在这里?”探头瞅了眼他身后的王瑞:“呀,我也认得你,你是王家的少爷,给我银子花的那位,嘿嘿,你真是个好人。”
何云一道:“这宅子有问题,王家人请我过来除鬼。”
霄阳子撅起嘴巴,晃着脑袋道:“这里我很熟悉,没有任何问题啊。而且这宅子是我的!”
“是么?”何云一风轻云淡的反问。
霄阳子重重的点头:“是的!”
何云一握紧拳头,暗暗咬牙。
王瑞见状,拉着何云一的衣袖把他往一旁拽:“我也觉得没问题,咱们走吧,走吧。”犯不着为了几百两银子跟霄阳子结怨。
他对这里怨念极深,自家想要收回这里,怕他会拼了命的守护。
不过几百两银子的宅院而已,和气生财,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没必要惹麻烦,买卖人家都懂这个道理。
为了自家这点小事叫何云一陷入危险的境地,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何云一看到王瑞满眼的焦急和担心,慢慢松开了拳头,对霄阳子道:“有人送过我四个字,现在我也送给你:自思自量!”说完,转身随着王瑞去了。
霄阳子瞅着何云一的背影,伫立良久,继而发出一串笑声:“自思自量?我思考的已经够多了,怕是你不够罢,哈哈——没考虑好的反而是你!”
何云一听到霄阳子在身后笑,但一路走着没有回头。
王瑞心有余悸的道:“这人疯得真厉害,讲不通道理的,避开是最好的办法。”
何云一看向王瑞,是啊,避开是最好的办法。
到了院外,马车里的小厮在打盹,王瑞拍醒他:“起来了,起来了。”
小厮揉了揉眼睛:“您二位回来了?”赶紧下车打开了车门,请二位进去。
两人一路回到了阳信县,进城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王瑞这一夜折腾的够呛,累得一下马车就与何云一分别:“我得先去补一觉,咱们晚些时候见。”
何云一轻声道:“……好啊,一会见。”
王瑞一进卧房就将脏了的衣裳都扔了,换了中衣,叫丫鬟们都退下,自己躺在床上很快沉沉睡去。
他进入了一个温柔的梦境。
很奇怪,他竟然很清醒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他看向周围,见自己身处在一个郊外的小亭的外。
青山远黛,春风和煦。
亭中坐着一个人,正是何云一。
他懂了,这是何云一将他叫进了他的梦中。
他笑着走过去,与他对面而坐:“干什么啊,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非得搞托梦这一套?”见何云一脸色凝重,他收敛起笑容,谨慎的问:“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吗?”
“我想跟你说几句话……”何云一语气低沉的道。
“什么话?”看他郑重的态度 ,一定很重要,王瑞也认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