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位给孤圆主人的名字, 那么她的身份应该呼之欲出了吧,王瑞问何云一:“你知道这个锦瑟是什么来头吗?”在阴曹中有这么大的府邸, 院子里还有一条像奈何桥一样的河流淌过, 说没后台谁信啊。
何云一凝眉摇头,他对锦瑟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天庭还好些,但地府中,除了孟婆外几乎没有女官, 像这样有自己府邸的女官更不可能,就是十殿阎罗王怕是也没她逍遥。看看阎罗王和城隍沆瀣一气就为了贪图一点银两,就知道阎罗王也不富裕, 怕是建造不起这样的府邸。
何云一扣留了春燕的脑袋,不信她口中的锦瑟娘娘不主动出击。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 就听外面有动静,有人敲门道:“我们娘娘请何真人前去赴宴。”
何云一朝王瑞使了个眼色, 两人站起身来朝门口走, 走到一半, 何云一转身回去,提起春燕的脑袋:“险些将你忘了。”
王瑞用余光瞥那春燕的头,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将视线投放出去, 一旦看到血腥的画面便将眼神移开。
出乎意料, 春燕的头没有一点血迹,看起来像后世橱窗模特的假头一样,并不吓人, 关键的是她表情灵活,没有“死相”,和王瑞眼神接触的时候,甚至还瞪了他一眼:“我记住你了,你刚才没少踢我的脸。”
王瑞道:“大姐,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在桌子下面,我也分不清你是哪处是前脸哪处是后脑勺啊。”说着打开门。
门外站着两队仆人,为首的刀疤脸男子,提着一盏灯笼:“快随我们走吧。”
经过了一处园子,昏暗不见五指,唯有刀疤脸的灯笼可以引路,而这时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来,扑到何云一和王瑞跟前:“神人,救我啊——”
王瑞借着灯笼的光一看,这不是在河上搭救过的孟玉达么,也是杀了范十一娘的凶手。他怎么在这里。
何云一也不解,当时知道他福德不够,活不久了,可就算死了,也该去酆都城报道,而不是在这里吧。
刀疤脸恶声恶气的喊道:“快来帮忙,将他锁回去!”
便有两个膀大腰圆的鬼魂抓住孟玉达,往暗处拖。
孟玉达挣命般的喊道:“我要入轮回,放我出去,我不要在这里!”
刀疤脸骂道:“真是个死鬼,死也不知悔改,你死了没地方去,我们娘娘收留你,还不知好歹!”
王瑞看向何云一,你不救他吗?但转念一想,一切的根源在这地府娘年,搭救孟玉达一个人于事无补。不过这是在太古怪了,孟玉达明明想要入轮回,但却被关在这里,难道五通神是给这给孤园抓壮丁的不成?
又穿过几道门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王瑞虽然没见过这个朝代的皇宫,但根据眼前这座殿宇的规模,说是王府不过分。殿内灯火通明,仙乐飘飘,不时传出欢快的笑声。
登上石阶,来到了殿前,王瑞发现守门的鬼魂,身穿着跟鬼差类似的衣裳,只不过鬼差的衣裳是皂色的,这些的人的衣裳是褐色的。从他们身上经过,他闻到一股香味,像是上供用的佛香的味道。
殿内宽敞明亮,成排的照亮蜡烛燃烧着,这里仿佛不是地府而是一处人间的乐园。
殿内正中央一个华丽的宝座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美貌的女子,年纪二十来岁,明眸皓齿,不像鬼神倒像是仙女,想来就是锦瑟了。
王瑞他们进来的时候,她正举杯贺向其他人,在座的人有白发的老者老妪,也有年轻的少年少女,也有凶神恶煞的壮汉壮妇,甚至许多人穿着或人间或地府的官袍,不穿官袍的人,身上亦是绫罗绸缎,一看也是非富即贵的出身。
何云一看到了自己的师弟燕云光,他坐在右侧中间的位置,正拿着酒杯四下窥探,猛地看到了何云一,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但很快便痛苦的皱眉,不停的叹息。
锦瑟见了何云一他们,放下手中的酒杯,笑道:“有朋自远方来,快入座吧,何真人的师弟也在这里呢。”
“我看到了,这个丫鬟的头还给你们!”何云一将春燕的脑袋抛向锦瑟,锦瑟瞅了一眼,那春燕的脑袋便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接住了,飘向了一处幔帐后面,须臾,有了脑袋的春燕走出来,来到锦瑟身旁站好,恶狠狠瞪向何云一。
在座的显贵鬼魂都意识到何云一来者不善,有交头接耳的,也有静默不语且看事情发展的。
何云一道:“我是来找我师弟的,既然人找到了,我就不叨扰了。”
这时,锦瑟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何真人的架子真大呢,你打伤了我的丫鬟,我都没跟你计较,竟然如此驳我的面子,我这地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你这丫鬟口是心非,说带我来见你,结果却领我们去安乐窝,想要害我们的性命,难道不该惩戒吗?你身为主人没有管教好,就不能怪旁人帮你约束了。”何云一冷笑道:“况且你这里是什么地方,居然也敢自称为地府?你这里是地府,那么十殿阎罗是什么?”
这时一个身穿大红官府的壮汉站起来,拿着酒杯走向何云一,打圆场:“何真人有所不知,这位是锦瑟娘娘,人称地府娘娘,原本是天上的仙人,如今落难在这里,都是自己人。”
何云一打量在座的鬼魂,看他们衣着华丽满头珠翠,想来生前都是人间的富贵人,稍微一想,就懂了,冷笑道:“你招揽这些王公贵族达官显贵的鬼魂到你这个小地府来,不受恶犬岭金鸡山的痛苦,也不喝迷魂水,不用到十点阎罗面前吐露自己的罪孽,不用受地狱轮回之苦,难怪称之为小地府。”
王瑞一愣,原来权贵不仅活着的时候可以享受豁免,就连死后也有专门收留他们的地方,那个恶犬岭和金鸡山他领教过了,难怪看那些被撕咬的鬼哭狼嚎的鬼魂都是穿着一般的普通鬼,原来富鬼都在这儿逍遥呢。
小地府和小灶一样,都是给有后门的人准备的。
被戳破身份的在座鬼魂,有面露羞涩的,但更多的是恼羞成怒,有一个王公打扮的人道:“你这道士真是口无遮拦,我们没说不入轮回,只是不是现在,锦瑟娘娘心肠慈善,收留我等暂时不想入轮回的孤魂在这给孤园内继续生活,是一件大大的功德,不许你污蔑她!”
而锦瑟的丫鬟们每日出门去喂恶狗岭的狗和金鸡山的鸡,一旦将它们喂熟,他们就能顺利通过而不被疯咬和啄食了。
在此之前,他们暂时留在这里,将陪葬用品贡献出来,交由锦瑟处置,算是交“保护费”了。
其他人在座的纷纷附和:“你这个道士真是有眼无珠,娘娘在此,岂容你造次!还不出去?”
“污蔑?她收留你们,用你们的陪葬修建这宫殿专供享乐也就算了,毕竟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倒想问问锦瑟你,你为什么还要把手伸到人间去,你豢养五通神,替你收集人间的香火,那些泥像表面上是五通神,其实内部是你的泥像,享受香火的是你,根本不是五通!”
何云一掷地有声,将他调查到的丑恶行径都说了出来。
王瑞凝眉,那个五通神中的女子塑像,果然是眼前这个娘娘,得实惠的是她,背黑锅的是五通,难怪五通一旦有机会就要作恶欺男霸女,原来也是替自己找平衡,毕竟那些香火没进他们的嘴里,都被上头真正的主子收去了。
锦瑟气定神闲的笑道:“那又如何呢?人间供奉各种东西,甚至有的地方狐狸都能享受一份香火,与其供奉狐狸王八和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龙,倒不如供奉我,我至少可以满足他们的欲望。人类万万千,我不过是取其中一点香火罢了。”
何云一也笑了:“香火千千万,却没有一个是属于你的。你享受人间香火可有天庭允许,可有地府许可?”
锦瑟看着自己漂亮的指甲,笑着回敬道:“没有允许,但也没被禁止呀,你看我不顺眼,但你能如何呢?像告陆判一样告我吗?好呀,你尽管去试罢。”
这时候一个鬼官打扮的人走到何云一面前,低声道:“我是十殿轮转王下的判官,十殿阎罗都对她睁只眼闭只眼,天庭也不管她,听说是上面受贬的仙子,一旦积满功德就要回去了,而且她颇有能耐,十分不好对付。何真人何必惹这个麻烦呢。”
王瑞心想,真嚣张啊,这么看来,陆判都可以称得上是奉公守法的好鬼了,不就是倒腾了一点地府不用的垃圾器官给朋友用么,听说要被检举吓得魂都掉了,再看看这位,就一副“你爱去哪里告就哪里告的嘴脸!”
王瑞偷偷看何云一,平时有人跟你说一句不敬的话都能将你气得爆发,她这么说话,你能忍?
没想到何云一还真忍了,似乎是鬼判的说辞有了效果,他微吐出一口气,笑道:“你是不打算改了?”
锦瑟掩口笑道:“我不是说随你便了么。”
“那好啊,我就自便了。”何云一冷笑道。
这时在座的一个贵妇人喃道:“奇怪,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轰隆轰隆,像是水声。”
经过她一提醒,众人都住口静听,果然好像有瀑布泄洪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王瑞也听到了,他回眸一瞅,就见一进门路过的那条沸腾的河水正从大门席卷进来,带着残肢和腥臭,还有蒸腾的热气。
在众人的惊叫声中,王瑞感到自己被何云一揽腰夹了起来,跃到了半空,他定睛一看,就见何云一脚下不知何时踩着一柄长剑,正御剑停在空中。
而下面的沸腾的河水冲进殿内,将那些个在座畅饮的富鬼冲的七零八落,不停的嚎叫。
这河水的温度,浑似沸水一般,好像被下了油锅,方才还盛装打扮的人,这会都成了落汤鸡,考虑到这河水的温度,应该是被熬炖了鸡汤了,虽然不会死,但亦是吃尽了苦头。
锦瑟勃然大怒:“何云一,你敢引河水冲毁我的殿宇!”
这时河水已经直奔她而来,眼看就要冲到她自己,她一挥衣袖,将河水挡开,就见滚滚河水仿佛遇到了屏障,在她四周迸溅冲刷,唯独染不上她分毫。
何云一在她头上冷笑道:“你不说随我的便么,这就是我的随便。”
王瑞看着下面的沸水,心想一旦落下去自己就没命了,不由得对何云一道:“你千万抱紧我啊。”
何云一瞭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手上却加了些力道,王瑞感受到了,忙道:“谢谢。”
此时燕云光也站在自己的宝剑上,悬在了空中,朝师兄道:“不是说好连根拔除的吗,我好不容易混进来的,正想着潜伏深入内部瓦解她,结果你一来,竟然直接开打!”之前蕊云的事情,给他的教训是三思而后行,凡事要周全考虑,于是这一次混进来,跟着锦瑟喝酒,妄图搞一个大计划来瓦解敌方的阴谋,不成想师兄来,几句话不和就开打了。
何云一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人,跟她这种家伙废什么话!”
锦瑟此时吐出一颗珠子来,用两根手指夹着,对着河流一划,就见满屋的河水竟然沿着原路退了出去。但是屋内已被冲得一片狼藉,富贵鬼们更是奄奄一息,不复刚才的雍容华贵了,比遇到的恶鬼还狼狈。
“娘娘啊,切不可绕过这个道士——”他们哭着喊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