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人还没从花大价钱吃了顿饭的惊叹中完全缓过来,就被新的问题给难住了,那就是给顾秀才送什么礼。
自古以来送礼都是一门大学问,若是送得不妥当,很可能适得其反。
若是平常接触的人,倒是不会难倒蔡家人。大家平日相处,都会有个大概的标准,什么事送什么心底都有数。可现在要送的对象和惯常接触的人不同,这就有些为难了。
偏生这个人可是救命恩人,半点马虎不得。如何投其所好,成了个大难题。蔡家人祖辈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糙人,从不曾跟书生打过交道,这会儿还真给难住了。
顾怀瑾上次救了蔡小满之后,自己也在家里大病了一场,汤药也灌了好几天。蔡家人原本想着要把这医药费给付了,毕竟是因他们家小满而起,这是应该的。
哪晓得他们不仅没收,还把送去的礼物都给退了回来,好说歹说也就收了几样不值钱的糕点。甚至到后面还有些生气了,好像他们送礼是瞧不起他们孤儿寡母似的。偏生那寡母夏氏说的话他们又听不明白,把送礼的高氏和秦氏弄得一头雾水,咋送礼还送出问题来了?
她们弄不懂,就去问了巷子里的老人。他们说读书人好名声,舍己救人本是义事,可若是收了礼就是落了下乘。
直到现在他们都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道理。又不是挟恩求报,是他们主动感激,咋就不能收了?
“要我说这次还是跟上次一样,把鸡鸭直接扔进去吧!”蔡大江大咧咧道。
顾秀才mǔ_zǐ 之前说什么都不肯收礼,这当时可把蔡家人愁坏了。那时候蔡小满又昏迷不醒,那心里更是乱成一团。甚至觉得他们没有对恩人有所表示,老天爷觉得他们蔡家人不厚道,所以小满才醒不过来的。
人在慌乱的时候,很容易想些有的没的。还有不知道内情或者故意恶心他们的,说他们不知道感恩,别人救你都病倒了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什么?不收礼,那肯定是礼太轻了!为了救你一个傻丫头,一个秀才都给弄病了,结果随意打发,这不是侮辱人吗!这礼当然不能收了。
那个时候蔡家人可谓一团乱,这边小满死活醒不过来,那边恩人莫名其妙的对他们横眉冷对,外头又传他们不厚道,那阵子一家子的日子都不好过。
“这可怎么行,之前咱们也是腾不出手,现在小满好了可得好好琢磨琢磨。”秦氏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觉得自个男人真是少了一根弦。
顾家小子这么点年纪就是秀才,以后肯定是个能耐的。现在有机会能跟对方搭上关系,不抓紧可就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
秦氏想得深远,蔡小虎都要被送进学堂了,以后他的孩子不也得送去?她的孩子她当然希望是有大出息的,什么样才算大出息?那必然是读书科举当官。
可这条路不好走,没人领着那就跟登天一样。他们大字都不识一个,没法领着孩子入这条道。可要是跟顾秀才搭上线那可就不一样了,虽然现在还差得远,孩子都没怀呢,可现在准备到时候才不会慌乱。
反正不为了这个,也得和这对mǔ_zǐ 打交道,多一点打算不更好。
蔡大江也知道不妥当,之前也是没法子,才这么做的,挠头道:“可人家不收啊。”
“所以这不是商量着吗,肯定是咱们送的礼不合意才会如此。顾秀才是读书人,跟咱们不一样,所以才不会收这些寻常的礼。”秦氏道,读书人也是人,她就不信这世上真有不收礼的。
那些当官的不都是读书人,没见他们手软的。前一阵菜市口还有被斩杀的贪官污吏,那收起礼来比谁都要狠。
蔡老根在地上敲了敲燃尽的烟斗:“现在小满醒了,听说顾秀才也好了,她本人当面去道谢更成礼。”
“可是送啥礼啊?”高氏发愁道,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蔡小满看大家一脸没辙的模样,便是道:“读书人最常用的就是笔墨纸砚,大哥不是做纸的吗,不如就送纸吧。既投其所好,又是大哥亲手做的,满满都是心意。”
“这个好!我们之前咋没想到呢。”高氏猛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那动静叫个大,把人听得觉得大腿一疼。
蔡大江顿时红了脸,羞赧开口:“我现在就是个学徒,平时就是个搭把手干点力气活,哪里谈得上那纸是我做的哦,这传出去要笑死人了。”
蔡家人祖辈干的都是锔碗这手艺,可是因为家里的那点龌龊,让蔡老根放弃了这一行,自个养蛐蛐儿去了。
养蛐蛐儿大家总觉得不是正经行当,容易生变化。再者,蔡大江也不是弄这行的料,因此就重新找了一门生计。阳城人多,每年还有不少从乡下来的人想要到城里找活干,想要日子过得稳当,不怕被人抢了饭碗,还得学门手艺。
可这世手艺人大多不喜外传,为了让蔡大江能进入做纸这一行,蔡老根可是托了不少关系,花了不少钱。即便如此,师父教的也就没有自个家族里的孩子那么尽心。
现在蔡大江依然还是个学徒的,多是做些体力活,虽然已经对做纸的步骤基本都熟悉了,却没有真正参与造纸的步骤里,领的工钱也非常的少。蔡大江是个实诚的,一听这话觉得心底可虚。
“你这是啥话,这做纸本就不是一两个人能做出来的,你自个说说,要是没你做的那些事,那些纸能做出来吗?”
高氏听这话不乐意了,她联想到有人嘲笑蔡大江都娶媳妇了,还是个学徒没啥收入,年纪不小还靠老爹养着,心底一直不得劲。现在蔡大江自己都看轻自己,她可就不痛快了。
“娘,我就这么一说……”蔡大江不知道怎么又把自个娘惹火了,耷拉个脑袋一脸怂样。
“说也不行!”高氏厉声道,“你干这行都多少年了,早就学了一身本事,不是普通学徒能比的,你自个把自个看轻了,别人会咋想?”
“我没看轻自个……”蔡大江低声嘟囔,高氏一个厉眼扫过来,顿时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