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修仙界内,听闻此事会不会幸灾乐祸,即便众仙门之士都来了,师姐莫忘了,现在业障塔只是一座城和些外来魔修增叠的而已,业障枷锁还能不断向外蔓延。”
悠悠听得心底发凉,如此君烬岂不是无敌了。
顾赦看出她心中所想,似笑非笑道:“君烬选对了地方,他借业障枷锁,在这片魔土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可以肆无忌惮。”
彼时他在城内看到从高楼涌出的鬼气,便是想起君烬此招,有所忌惮,但他没料到,对方真会不计后果的用。
一定是抓到了至关重要的东西。
而那东西,就在鬼塔内。
“身在业障塔内会如何。”悠悠问。
“要看是何因果,受其所困,遭其反噬程度不同。”
慕天昭竟会被业障所困,悠悠实在费解,片刻她隐隐想到什么,心头不安,清润的眼珠微转了转,抬颚正要说话,顾赦道:“不行。”
悠悠:“……”
她话堵在喉间哽住,白皙细指揪了揪被子,难以置信道:“我还什么都没说。”
顾赦道:“你想去救人,都写在脸上了。”
悠悠干笑了声,动动唇还没出声,顾赦在床边坐下,两人距离拉的近了些,他递给她一块留影石。
悠悠好奇望去,下瞬睁大了眼。
石内记录的画面,正是如今的花城,只见蒙蒙鬼气森然,形如藤蔓的业障枷锁盘根错节,不断蠕动,有的穿墙过瓦,有的悬在空中,本该生长藤叶的地方,悬吊着死尸般的人影,重重叠叠一片死寂。
屹立在城中的鬼塔,塔顶入云难见尽头,塔身各处严丝合缝,遮挡了外界一切视线,从外,只能听到哀嚎哭叫,不知里面的人遭受了何种折磨。
悠悠听的冷汗直冒。
顾赦收起留影石,轻轻握住悠悠的手,触碰到脉搏的指尖,察觉到悠悠跳动过快的心脉,他嘴角微弯:“我没有骗师姐吧,花城已沦为人间炼狱,塔内更危险重重,只见进不见出,连我都不知道里面是何情形,所以师姐,你……”
“我更得去了!”
顾赦话音一顿,手掌被反抓住,悠悠凝眉,神色肃穆:“情况比我想象中更遭,我得进塔。”
顾赦唇边笑意散了:“那里人人避之不及,有去无回,师姐还要去。”
悠悠摘下古玉给他看:“我与师兄联系的时候,他那边听不出异样。”
慕天昭越是如此,越说明他此时陷入了十分糟糕危险的境地,危险到他不想让她察觉到一点异样,以身涉险。
顾赦明白了她的意思,面无表情道:“他担心师姐舍生忘死相救,倒是很了解师姐对他的情谊,担心的甚有道理,既然如此,师姐遂了他的愿才是。”
悠悠发现顾赦看都没看古玉,从头到尾眼神都没施舍一个,又听到这话,第一时间虽没听出什么,但敏锐地嗅到些许异样,她眨眨眼琢磨半晌,长睫忽地掀了掀,清眸直勾勾地望着面前的人。
“顾赦……”
难得唤的是大名,顾赦下意识看去,视线中,悠悠白皙精致的面颊凑近,他不自觉睁大了眼,下一瞬,耳边传来笑吟吟的声音。
“顾赦,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
室内静了几秒。
顾赦抿唇不言,眸光避开凑近看他神色的悠悠,乌黑长睫要掀不掀。
意识到猜中了,悠悠倍感惊奇地瞪圆眼,她从未想过顾赦会吃醋,还是因为师兄,她觉得不敢相信到有些好笑,但见顾赦一言不发,十分认真的模样,悠悠不由收起了玩闹之心,半晌挠了挠发丝,腮帮微鼓:“我和师兄又不可能有什么,我又不喜欢他,他也不……”
蓦然想到什么,悠悠话音一停,惊愕地捂住了嘴。
救命。
她忘了,那些年的黑历史!
莫说顾赦曾是清筠宗弟子,哪怕全修仙界,都知道她对师兄死缠烂打,为了得到人,各种龌蹉手段都用过,别的不说,她给师兄写的一箩筐情书,都还在顾赦书房里摆着。
悠悠愕然,一口老血梗在喉间,头一次感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好在顾赦这时候开口:“师姐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
悠悠松了口气,不假思索道:“当然,我能感觉到。”
“师姐的感觉。”顾赦默了瞬,不知是何意味的笑了,“倘若准,为何没发现我。”
悠悠被问得一默,食指尖挠了挠额角碎发,片刻几不可闻道:“你不一样。”
顾赦没想到她会如此说,略微一愣:“我有何不一样。”
悠悠从豆丁大的时候就认识顾赦,在她看来,顾赦就是与旁人不同,但她又说不上来哪不同,只好吱唔道:“我真分得清。”
她给顾赦打了个比方:“倘若这次是我困在塔内,师兄亦会不余遗力相救,所以我不能置之不顾。”
悠悠试着解释,全然不知,这与顾赦而言,犹如拿了根刺在心头扎。
他知道她对慕天昭无意,但他最怕的,就是他们牵扯太深。
顾赦睫毛低垂,遮住了所有情绪:“我说过,那里很危险,可能有去无回。”
悠悠想了想:“我不怕。”
顾赦握住她纤细白皙的手,拇指抚过皓腕上的手链:“那师姐明不明白,我不能靠近枷锁,否则情况会更糟,此次你若去,只能你独行。”
悠悠抿了抿唇,点头道:“我明白。”
顾赦陡地笑了:“师姐明白什么。”
悠悠有一瞬茫然,还没说话,便看到顾赦抬起毫无笑意的黑眸。
他望着她,一字一顿道:“我不能同行的意思是,我只能在外面,看着你闯入一个我无法左右的危险之地,独自在外等,提心吊胆的,数着一时一刻,一昼一夜的等,等你安全回来,或者等着给你收尸。”
悠悠愣住。
顾赦扣紧她的手腕,几乎咬着牙说:“师姐现在所求,就是置我于如此煎熬境地。”
悠悠心神一震,察觉到顾赦心底些许情绪,红唇颤了颤:“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
顾赦紧抿着嘴角,看了她许久,最后几近软声道:“那师姐还要去嘛。”
殿内一阵沉默。
顾赦握着细腕的手不曾放开,许久,他听到悠悠道:“我还是会去。”
顾赦指尖在漫长的等待中变得冰凉,甚至有些僵硬。他竭力维持着面色的冷静,听着悠悠下文:“我知道你的担心,但若我因此退缩,置师兄不顾,于心何安,万万不能。何况,即便没有他,塔内还困了那么多人,无论仙修还是魔修,都是活生生的性命,我身为仙门子弟,既在此,责无旁贷。”
“万万不能……”
“责无旁贷……”
顾赦念着这几字,在齿间反复咀嚼,半晌低低笑了,“师姐说的有理。”
他掩下眸中阴郁,松开握了许久的手腕:“倒是我错了,师姐若真因为我舍弃这些,师姐就不是师姐了。”
悠悠轻声道:“你也没错,你担心我,我很高兴的。”
顾赦不置可否地笑笑,看起来已经想通了,悠悠心里松口气,再接再厉道:“我跟你保证,我会安然无恙回来。”
她想了想,摸出小泥人放在他掌心:“我用这个与你联系,随时告诉你我的动向好不好。”
顾赦颔首,把小泥人揣在怀里,悠悠见状准备下榻,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但下一刻,悠悠就被按住细肩,动弹不得,“师姐做什么。”
悠悠茫然:“去花城啊。”
顾赦:“不许。”
悠悠:“?”
本来以为已经说服了对方,谁知忙活半天,白商量了,悠悠瞪圆眸子,一言不发地盯着顾赦。
顾赦却心情很好似的,抬手摸了摸她后脑软发:“师姐就在这里休息,哪都别去。”
换个人,悠悠都要龇牙咧嘴了,她冷静的吸口气,鼓鼓腮帮,还是好声好气道:“总要有人去探清塔内情况,不可能任由鬼王作恶,我不受业障所困,来去自如,最合适了。”
“不合适。”顾赦出声,苍白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拨弄悠悠手链上的红色小石莲,
“师姐无法来去自如,恐怕连这座寝殿都出不去。”
悠悠一愣,后知后觉放出神识察看。
这一看,她发现寝殿四周不知何时设下了结界,意识到自己被软禁起来了,悠悠一脸难以置信。
她没说话。
一片沉寂中,顾赦指尖微顿,蜷了蜷,还是有些不安的抬眸。
他做好了看到悠悠冷下脸的准备,但映入眼帘的精致面颊,依旧那般眉眼带笑,半点不见愠色。
顾赦顿了顿:“师姐不生气。”
“我为何生气。”悠悠轻笑道,“你是担心我安危,不想我涉险才如此,我又不傻。”
顾赦沉默,半晌无奈地勾唇:“师姐看的确实透彻。”
他早该发现,她对慕天昭救霓罗之事便是如此,把一件事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却让他半点脾气都没有,想借题发挥的念头也被掐灭得干干净净。
“不过,你都对我这样了,我也不对你来软的了。”悠悠思忖了下,伸出小指勾了勾顾赦尾指,“来,拉个勾。”
顾赦挑眉,看到她煞有其事道:“你要是发现我突然不见了,也不许生气,怪我不辞而别,是你逼我的噢。”
顾赦莞尔:“好,只要师姐能逃出去。”
悠悠笑而不语。
可怜的师弟,怕忘了她有秘密武器金铲铲,只要在地面,天罗地网都拦不住她!神农铲之威,凡触及大地所向披靡,区区一个结界,她一会就能挖个洞!
悠悠想着,往腰间摸了摸,手指却抓了把空气。
欸——?
她储物袋呢。
悠悠愣住,低头发现原本该挂着储物袋的地方,空荡荡的。
似乎打算今夜剩下的时间,亲自盯着她,顾赦也上了榻,盘膝坐在对面。
见悠悠动作,他斜支着颐,一帘灯火下,好看的黑眸眨了眨:“师姐在找什么。”
悠悠绷着小脸有些紧张,没吭声,怀疑储物袋掉在床上了,明明睡觉的时候还挂在腰间。
她伸手,在被窝里四处摸了摸,寻了半晌不见踪迹,她默了默,目光在对面坐着的顾赦周身转了圈。
他是解了外袍上榻的,此刻只着了件雪色单衣,散着乌发,神态比平日多了抹松散。
察觉她的视线,青年略含懒倦地挑了下眉。
悠悠抿唇,视线转了转,缓缓落在顾赦斜后边那小片,诡异鼓起的衣角。
好似不经意盖住了什么东西。
悠悠心头一跳。
略一踌躇,她往顾赦身旁挪了挪,凑近了些。
顷刻间,一抹花开似的幽香,随着女孩的靠近,丝丝缕缕贴了过来,顾赦眼神暗了暗:“师姐这是做什么。”
悠悠被问的动作一顿,半晌,慢吞吞地坚持凑了凑,停在了对鼓包衣角触手可及的地方。
瞥了眼,她心虚道:“师弟,你闭上眼,我给你个惊喜。”
顾赦一愣,当真闭上了眼。
在那刹那,望着乖乖阖眸的师弟,悠悠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但她的爪子,却不带半点犹豫地没入他的衣角。
陡然握住一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了出来。
成功了!
她的储物……
悠悠正要高兴,一个憨态可掬的小泥人,映入眼帘。
只见她才交给顾赦不久的泥人,圆鼓鼓的肚子被她捏得微扁,瞧着有些可怜巴巴。
“……”
“好了么,师姐。”期待的嗓音传来。
悠悠一噎,有种损了夫人又折兵之感,将泥人匆匆捏好放到安全地方后,望着顾赦不知如何是好。
“师姐?”在又一次倍感疑惑的低唤中,悠悠捉急的吱唔道:“等等,再等会。”
顾赦在视线一片黑暗中,察觉衣角掀动的动静,唇角勾起微末弧度。
储物袋确实就落在他坐的地方,他发现悠悠摸腰侧时,就上榻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还放了个泥人伪装,不曾想,悠悠真上当了。
顾赦确实忘了神农铲的存在,不过现在,他大抵知道储物袋里有什么了。
他好整以暇地等着‘惊喜’,身侧却陡地没了动静,顾赦睫毛微颤,还是舍不得让她说空话,正打算睁眼岔开,一缕幽香贴近。
他肩膀被细指轻按了按,有人借势侧头。
顾赦薄唇一软。
被人蜻蜓点水般吻了下。
顾赦身形僵了僵,耳边传来踌躇紧张的声音:“师弟不会、不会觉得很敷衍吧。”
悠悠心虚地嘀咕了声,正打算松开顾赦肩膀,腰身一紧,眼前画面天旋地转,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青年抓着腰,压进了被褥里。
床间气息骤然变得凌乱。
悠悠一头墨发散在枕间,被顾赦托着后脑,红唇有些发麻的被迫张着,吻的喘不过气来。
到底不是第一次亲,感觉快窒息的时候,悠悠学着呼吸,但鼻尖稍吸点气,就被顾赦在唇舌间抢走了般,她涨红脸,有些气急败坏地想咬他。
顾赦似乎察觉到,眸光微暗,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腰间捏了下。
悠悠浑身一软,顿时没了抵抗的力气,整个人被炙热的气息包裹着,亲的晕晕乎乎,脑海一片空白。
被微微松开的时候,她雪白脸颊泛起薄红,长睫轻颤了颤,望向顾赦的眸光甚至透着茫然,有些不知东西南北。
顾赦喉结一紧,眼底蕴着浓郁暗色。
“师姐——”
悠悠听的迷糊,意识回拢之际,不明所以道:“怎么……唔啊。”
颈间猝不及防一疼,悠悠眼眶一热,睫毛湿润润的。
顾赦低头埋进她颈畔,寻了小片软肉咬了下。
有了前几次被吸血的经历,悠悠几乎本能地在他怀里颤了颤,绷紧纤细的身子,指尖发白地抓紧对方衣裳。
待她回过神,视线被顾赦抬手遮住,一片黑暗里,只有青年落在她耳畔的灼热吐息。
“储物袋确实在我这。”低哑的嗓音缓缓响起,透着不知是蛊惑还是祈求的味道,
“师姐多敷衍我几次吧,说不定……师弟就乖乖交给你了。”